《归泊（又：千尘暮雪）》慕离兮

6、陆：永别，珍重，不归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仇心柳从片刻之前的恍惚之中猛然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躺在这耸入云霄的高峰上唯一的一间竹屋之中的床榻上。屋内馥郁着清新而幽然的香气，看似人间仙境，却处处充满着诡异与病态。她努力撑起身子，却连半丝力气也提不上来。
　　“别乱动。”
　　声音是她不曾料想到的温柔而低沉，她茫然抬起头来，一身仙风道骨的白衣映入她的双眸，好一个风情俊雅的少年！她在心底幽幽地想着，说着。嘴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彷徨与恐惧：“你……你是谁？”
　　独孤少渊用深邃的眸子望着她，轻轻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仇心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避无可避。
　　“你的脸，和她真的很像。”独孤少渊捻起她的一根发丝，微微地笑了起来，“只不过她比你成熟，而且更值得怜惜……”
　　仇心柳敛眉，一脸冷意：“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请你让我回去。”
　　“放了你？哈哈……”独孤少渊狂傲地笑了起来，全然没了刚才的优雅，相反却是恨意，霸气，还有没来由地狂喜，“放了你我怎么让他们上钩？我还要纯正的火狐之血以及夏星尘的一条右臂呢。”
　　什么？！
　　仇心柳愤怒的眼神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悔意，她愤然地盯住他的眼：“你休想打若湖和星尘的主意！”
　　独孤少渊看着她，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叫做“好笑”的表情。
　　“你以为凭你们的本事就可以胜过我？仇心柳，我劝你不要逞强，乖乖给我当诱饵，我会给你的云哥一条活路的。”
　　说罢，他灵敏地封住了仇心柳身上的几处大穴，快意地转身离开。
　　可恶……
　　云哥，星尘……你们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够了！你们到底要冷眼相看到什么时候！”不远处的玉峦峰山脚下，红衣的执刀少年看着身侧两位一路绷着脸丝毫不作反应的两座冰山，终于忍不住愤慨地开口，“云哥，心柳被捉也不是星尘的错，你不要总是看他不顺；星尘，你也不要对云哥……”
　　“救出了她，请你带她走。”
　　还未等江瑕说完话，江云就冷冷地抢过了话头，半是命令，半是叮嘱地对着夏星尘说。
　　夏星尘也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感觉，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然后在很远的地方丢下一句“为什么”。
　　江云没有回答他，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又似乎是根本不能回答。
　　一路行程，因为江云的那席话，旅途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说话。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能。
　　看着他们的冷然与无奈，江云在心底暗暗地自嘲。
　　不错，江瑕说得对，心柳被捉不能责怪夏星尘，相反的，他比自己更有能力从独孤少渊的手上救回心柳的，不是吗——
　　他比自己更有理由爱她，不是吗——
　　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放不了手！
　　婚约在身，他不能爱她，为什么，他连放弃她的勇气都没有！是太爱她了么……六年了，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对她的爱可以淡化在记忆里，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紫音，然后放开心柳让她幸福。
　　可是，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忽然发现他对她的爱愈演愈烈，深到连自己都无法想象。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把她还给了夏星尘……
　　“有人！”
　　夏星尘的一句惊呼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敏锐地伸手一抄，摊开手，是一张十分精致的符纸。展看一览，上书：
　　“欲救仇心柳，先送火狐女，再交剑邪徒，二者取其一，全凭君而定。”
　　江云看后脸色微变，一边的夏星尘接过纸来，随意地瞥了一眼，继而问道：“你看？”
　　“我去。”
　　夏星尘愣住。
　　江云一声不吭地向山顶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听见一句话。
　　“带她走，因为你爱着她。”

　　山顶，江云一个人默默地行在这原本就曲折蜿蜒的路上，诡异而又寂静的玉峦峰上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任凭江云内力再深厚，也抵不过这寒风刺骨的折磨。
　　忽然，风更加狂傲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你，江云。”
　　江云敛眉一瞧，这盘旋于半空之中快若流风的人正是掳走仇心柳的那名狂妄少年——独孤少渊。他隐忍着内力极度的狂怒，沉声问道：“心柳在哪里？”
　　独孤少渊凝视着他许久，终了忽得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没想到这位江湖有名的无情杀手江云，竟然会为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我独孤某人可真是三生有幸啊。”语毕，一抹清冷而凌厉的神色陡然掠过他的眼眸，“不过，想见她，除非我死。”
　　“哗——”
　　江云愤而抽剑，剑尖直直地指向独孤少渊的心口。
　　“如果我再一用力，这把剑就会穿破你的胸口。”江云面无表情，“告诉我，心柳在哪里。她，在，哪，里。”
　　不带感情的一字一顿，谁都看得出他忍住了多大的耐心与杀气。可是独孤少渊毕竟是独孤少渊，他连死都不怕，这剑他更不怕。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居然有点惋惜的意味：“就算你救回仇心柳，她还是一样会嫁给夏星尘，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的死活。”
　　江云的手攥紧，似是愤怒。
　　不错，就算救回仇心柳，就算全都平平安安地回去，那又如何。
　　她还不是一样会嫁给夏星尘，而自己，还不是一样要娶华紫音。
　　可是，他怎么能不救她，她的命，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他怎么能不救她。

　　山下。
　　“不行，我要去！”夏星尘还是按捺不住，握紧手中的剑想要冲上山顶，却被江瑕一把拦住：“不，云大哥说过，你要留下等他回来。”
　　“江瑕！”夏星尘狠狠地推开他，“你明不明白，他和心柳只可能回来一个人，只可能！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看着师兄去送死！”
　　他转身想换一条路继续前行。
　　啪——
　　霸气的力道。
　　动手的是轩辕巧巧，她毫不顾忌地给了他一拳，恶狠狠地冲他说：“你是笨蛋么！你现在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江云他让你留下就是为了留一条退路，好让他们可以安全的回来。可你呢！一时意气，逞什么英雄！”
　　夏星尘伸手捂住心口，颓然地倒地坐下。
　　“巧巧！”　　
　　“臭小虾你不要说话！”
　　轩辕巧巧自然也是没好气地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正眼也不瞧夏星尘一眼。
　　只是，夏星尘却深深地被她的话语触动着。
　　是啊，他不能去送死，他不能死。他还要给心柳幸福……如果江云给不了她幸福，那么，就让自己去给。
　　他不想再欺骗自己。
　　他，夏星尘。真的，爱上仇心柳了。
　　非常爱。
　　“若湖。小心！”
　　江瑕疾声一呼，却已经来不及。
　　黑衣人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如同一阵风一般，转眼间就牵制住弱不禁风的若湖。随即，数名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夏星尘虽然迅速反应过来，可惜还是为时已晚。轩辕巧巧虽然仗着身形灵巧左闪右避，但毕竟武功平平，还是轻而易举地被那几名黑衣人捉住。
　　“你们想做什么！放开她！”江瑕握着一把绝情刀，指向那正缠住轩辕巧巧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兀自笑了笑。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放开’？你自己看看周围！”
　　江瑕和夏星尘同一时间向四周看去。
　　铺天盖地的黑衣人无穷无尽地涌来，而且，他们，似乎很困很困……很想睡去。
　　倒下。
　　黑衣人首领开始狂笑，看着这昏迷的四人：“少主的计划果然高明，如此就一击致命，哈哈哈。”

　　玉峦峰顶。
　　“好内力……”独孤少渊嘴角沁着血丝，掩住腰腹满眼叹服之色，“看来，终究还是敌不过你。”他拭去嘴角的斑斑血迹，微微一笑，“不过，我倒要送你一个礼物。”
　　独孤少渊诡异地笑着，领着江云来到一个阴沉沉的屋子之前。　　
　　打开机关。
　　“瑕弟！巧巧姑娘！若湖姑娘！师弟！”江云惊讶地看着被层层机关锁住的四人，不可执行地握紧了拳头，“独孤少渊，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夏星尘死而已。”独孤少渊竟然说得淡如轻烟，“凡是擅闯我玉峦山之人，没有活路。不过念在你胜我一次，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夏星尘，非死不可。”
　　江云沉默，没有回答。
　　如果用夏星尘的命就可以安全的换回他们全部的命，也许并没有怎么样。只是，这样一来，仇心柳会伤心吧。
　　毕竟，这么久的陪伴。他和她之间，多多少少有感情吧。
　　又或者，她只有在夏星尘的面前，才可以开心，或者是幸福吧。
　　自己给不了她幸福，只有，把她托付给别人了。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
　　“不。”江云开口，“我不允许。”
　　独孤少渊好笑地看着他，他不了解江云，夏星尘，仇心柳之间的纠纠缠缠，他看得出无论是夏星尘还是江云，都对仇心柳有或多或少的感情。但是仇心柳，她的心究竟属于谁，现在成迷。
　　“可……”独孤少渊刚想开口。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我可以死，但是你要放了柳儿。”
　　是苏醒过来的夏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