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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初识离愁 ...

  •   六•初识离愁
      穆殊南脸色一沉:“失火原因查清没有?是居民用火不慎还是人为纵火?”
      “没有发现纵火痕迹,跟据街坊描述大火是由小乞儿的家先冒起的,房基烧得一点不剩。属下暗中查了西市火灾现场,走访周边各个邻居,没有发现异样,应该是晚上点灯不慎造成的失火。”
      “那男人呢?”
      “不知道,大火后没有人再见过他,也许被烧死了,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穆殊南沉思了一下,道:“这消息严格封索,绝不允许让那丫头知道。”
      “是。”武多领命离去。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他昨天上午把这小乞儿带回王府,晚上她家就被大火烧得渣都不剩?
      那丫头嘴里亲切叫的老爹,难道就这样死在大火里了?她日后岂不是孤单一人了?
      穆殊南想起小丫头一边大哭着一边叫老爹的情景。时刻不忘把这“老爹”挂在嘴上,可见那人在她心里地位非常重要。会不会是她的亲生父亲?
      若是她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脸中一闪而过小乞儿咬着下唇强忍着哭意的倔强委屈神色。
      穆殊南莫名觉得心中一痛。

      吱吱在王府里住了四五天,每日就是跟在紫罗后面边走边看,待到自己对王府里的布局建筑认识得差不多,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迷路时,便悄悄将王府里角角落落都转了一圈。对王府里一些稀奇奢侈玩意非常喜欢,好几次摸着摆在屋子里的金瓶金器痴痴地笑,脑中想像若是有朝一日她跟他老爹一起住进这样的豪宅,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老爹除了抢她食物、压榨她的劳力、没事把揍她一顿、一脚把她踢进水塘洗澡、嘴巴啰嗦、喜欢对着卖豆腐的刘寡妇流水口、好吃懒做这些缺点外,人还是不错。以前看到他就讨厌他欺负她的丑恶嘴脸,看不到他心里却酸酸地不是滋味。
      吱吱双手支着脑袋坐在窗台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吱吱想老爹了。

      看到远处走过来的一个高大人影,吱吱猛地跳起来,小辫子一甩高高跷起,小小圆圆的身子满屋子地乱转。
      糟了,糟了,冷面阎王来了,躲哪里躲哪里,吱吱看了床底,开了大柜,都觉得不保险,看了看窗台,连忙提着长裙跑过去,就着椅子爬上窗台,双手撑着窗棂就要往外跳。
      穆殊南推门的同时,屋外传来“扑通”一声东西落地的沉声,接着便是闷哼声。

      穆殊南站在门口扫了屋内一眼,空无一人,床上被子叠得歪歪扭扭,案几上摆满了据紫罗说是“小公主从王府里各个角落搜罗来的宝贝”,不外乎一种颜色,金色,黄光闪闪的金子颜色。
      这小丫头还不是一般的财迷劣性。
      自那日从皇宫回来,他就一直忙于政事,无暇故及她,听紫罗回报说这小丫头很乖巧听话,心里存了三分相信七分疑,待来亲自看看,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
      紫罗不是说了这小丫头一上午都呆在屋子里么?
      转身出门欲唤来紫罗询问,便听不远处一人惊呼道:“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声音辨明方向,穆殊南心中有了数,沿着廊道向前走了十几步,转了一个弯,便见那小丫头呈大字状趴倒在窗外的小花园泥巴地上。
      几步外一个婢女惊呼着向这里跑来,在看到他时顿住,行了一个礼,道:“王爷。”又立刻跑到吱吱身边将她扶起来。
      没想到四五日未见,她还是这般怕他,居然慌不择路到跳窗而逃。穆殊南心里莫名有点恼火,他堂堂大顺王爷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就这么不招一个乞儿待见?
      吱吱爬起身来,一脸的黑泥,看到站在面见的高大男子,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只得低了头,学着紫罗教的礼仪行了一个礼道:“王爷。”

      穆殊南令那婢女离开,伸手来拉吱吱,吱吱惊了一下,欲缩手,看看穆殊南的不善的神色,强忍住逃跑的冲动。
      穆殊南将吱吱牵到书房,在书案前坐下,眼神扫了一眼摆在墙边的一个小圆凳。
      吱吱会意,乖乖将那小圆凳搬过来摆在离穆殊南三步之遥处,放下,规规矩矩坐正,双手摆在双膝上,一动不动。
      穆殊南把椅子向旁边挪了挪,道:“过来。”
      吱吱无法,搬着圆凳摆到穆殊南身边,坐下。

      “会不会用毛笔?”
      吱吱摇摇头。
      “颜大学士的重孙女不可能不通文墨,你可记住了?”
      吱吱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你都得这么答,若是说错了,说漏了,或是说了不该说的,错一个字,打一板子,打死了,就扔出去。”
      吱吱一惊,想起一进王府被打十板子的惨痛,老爹都没下过这么狠的手,屁股到现在还隐隐做痛,脑袋点如捣蒜。

      “你曾祖叫颜左斡,为前太傅,兼大学士,现年七十有八,身体硬朗康健,须发白眉。颜大学士共七子三女,四十多孙子,数百曾孙,四代同堂。告老回乡后长住三川久平县,你是他三儿颜意海的四子颜贺的第七个女儿。你自幼在三川久平县长大,在颜大学士膝下围绕,是其最喜欢的曾孙。”
      吱吱心中却奇怪,不明白突然让她认做颜氏重孙女干什么。
      “那日,我逞口舌与三皇子认下你做义妹,既已出口就容不得我反悔。但你这乞儿身份实见不得人,现在你认做颜大学士膝下,也算是名门之后,书香子弟。你懂我意思?”
      看吱吱点头,穆殊南又道:“此后你便姓颜,名字……也不能叫吱吱——”
      “不行。”吱吱一下子跳起来,“王爷,吱吱如果不叫吱吱,那老爹想找吱吱岂不是找不到了?”吱吱讨好地趴到穆殊南膝上,道:“王爷,吱吱这几日很乖,紫罗姐姐也夸吱吱呢,吱吱可不可以回去看看老爹?吱吱怕老爹担心,我不会让别人看到,我跟老爹道一声平安就走好不好?”

      “不行,你现在的身份不能抛头露面,你爹爹我已经派人去说过了。他知道你在这里很放心。”
      吱吱心中一凉,虽然心中对老爹积愤大过喜欢,但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没分开过,若真是没了他,吱吱觉得坐立不安,即使抱着一大堆金子也填不了心中的空落。吱吱年纪小,还不明白这种牵肠挂肚的情绪叫“思念”,却隐隐约约感到分离的寂寞。

      “从今以后你就是颜大学士的曾孙女,不是什么坊间乞儿,更没有一个流浪汉爹。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更不能对别人提起。”
      语气严厉起来,吱吱只能沮丧道:“是,王爷。”
      “叫我王兄。”
      “是,王兄。”
      “颜琼芝。”穆殊南在纸上写下这三字,“以后你就叫颜琼芝。”
      吱吱站直身,看了看宣纸上的三字,眉毛一皱道:“好难听的名字。”
      “哦?”
      “太女气了,老爹说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女子娇养不如贱养来得好,所以给我取名吱吱,还把我当男孩养。”

      穆殊南一愣,道:“你认得字?”
      “老爹有教吱吱认字,拿了树枝在沙上画了教我认。”
      穆殊南惊讶:“那你可会背《三字经》?”
      “不会,老爹说那些儒家的东西学来没意思,什么《论语》《大学》《中庸》,都是满纸酸腐话,骗一群把礼义忠孝,君民之道当命根的酸臭学子。老爹只教吱吱认字,不教吱吱读书,吱吱学的第一个词是自己的名字‘吱吱’,第二个就是‘乌龟王八’,然后跟老爹一起用黄泥画了隔避抢我家菜地的黄老头子一墙的乌龟王八,哈哈……”
      吱吱回想起跟老爹恶整邻居的过去,心里畅快开心,突然想起穆殊南刚才的警告,立刻闭了嘴巴,低下头。

      穆殊南心想这丫头口中的老爹看来也是个读书人,可能什么原因沦落了,心中愤世嫉俗,想法偏激,却把自家的孩子也教得如此满嘴胡话,行为粗劣。
      “那你要叫什么名字?”
      吱吱想了想道:“就叫颜知,知晓天下的知。”
      穆殊南提笔在纸上写下大大的“知”字:“知晓天下的知,你口气不小。颜知,不像一个女儿名,但既是颜大学士曾孙,这名起得倒也工整规矩,识体庄重。”
      吱吱眉开眼笑,道“所以吱吱还是吱吱,此吱吱非彼知知,谁又分得清。”

      穆殊南将毛笔递给吱吱,道:“写个字给我看看。”
      吱吱顿时垮下脸来,接过毛笔,小拳头如临大敌般地紧握着,手抖得不行,还未下笔便以看出毫无根基。歪歪颤颤写了一个“颜”字,却是少了一撇,多了一点,可见是认字却不会写,更没有拿过毛笔。
      穆殊南抽出她手中毛笔道:“够了,出去吧。”
      吱吱不管一手的墨渍,跳下圆凳一溜烟跑出门去,出门撞进一人怀里,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便晃了晃被撞得发晕的身子颠颠撞撞跑开。

      武多走近书房刚准备敲门,就被吱吱撞了个满怀,看了屋中的宿南王正安然自得地拿着案几边的文书看着。丝毫不在意这丫头急着逃脱他的狼狈模样。
      武多道:“王爷。”
      “进来。”
      “颜大学士的孙子颜末来了,在大堂里候着。”
      “怎么这么快?”
      “颜末七八日前抵京,一直在京中各书馆学习兼授课,正好收到了老家的书信,就赶来了。”
      “你去叫紫罗把那丫头带到大堂来。”

      三川颜家为大顺士族大家,名门旺族,自颜大学士之后,四代同堂,子孙中相继出了七八个大学士,十几人开馆授业,学生入朝为官者近五六十年多达百人。去年的前三甲中,榜眼便是出自颜氏门下。
      颜大学士十年前以七十岁高龄任太傅,在官中教各皇子功课,彼时当今圣上还未曾登基。入学上课的大多是皇孙辈,只有穆殊南因是先皇最年幼的儿子而一同入学。他的辈分虽高出众皇孙一辈,年纪却与他们差不多。
      他与三皇子叔侄相称,年纪却只大了他两岁。两人初入学都是心性玩劣的皇子,心性高傲,互相看不顺眼,一个是先皇最宠的小儿子,一个是现今皇上亦是当时太子的嫡子,皆是心比天高,自命尊贵的人物。两人从小就互看不顺眼,或打或闹,争太傅的夸奖,争成绩的高低,争皇上的赏赐,便是民间新进贡上来的珍贵文房四宝,两人也争得个你死我活。
      这两小人间的打闹争斗落到别人心中不过是小孩之间的玩耍而已,没有过多放在心上,这两人却是自小就这般心生嫌隙了,长大后虽人前叔侄相称看似尊卑长幼分明和乐融融,却是心里极为鄙视对方。

      两年后,太子登基成了当今圣上,大顺发生内乱。泰丰一年,先帝三个儿子争权被诛,第二年,两个叛变被诛。三年后政局才渐渐平稳下来,兵祸远离京城,其间又病死一个,一直安定到泰丰六年,叛乱又生,先皇仅剩四子三人被诛,只余穆殊南年幼无势,完好无损,封了王赐宅住在皇宫外。
      大顺建国三百年来,若说第一手段狠厉之人非当今圣上莫属,十个兄弟,死在他手上八人。他的姐妹们除了在先皇时已经嫁出去的,未出嫁的都一律派去给先皇守陵。对待手足亦如此心狠手辣,当真是自古帝王无情绝义。

      颜大学士当了三十年太傅,直到新皇登基后才以年老体弱告老还乡。穆殊南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学生,他时常夸他功课工整优雅,答辩机智善辩,文章博引广征,论述清晰,立意新颖,对他赞不绝口。告老还乡后,每年派人送信于他,穆殊南则每年派人去三川探望他。两人一老一少,亦师亦友。
      现在穆殊南像颜老讨要一个人情,颜老顺水推舟,也不问来人出处,认下了吱吱,随便在重孙辈里找了一个身份给她。

      颜末一眼看上去便是饱读诗书的儒学之子,年近三十,像貌沉稳,见穆殊南道:“仲枝收到祖父来信,特来王府拜见王爷。王爷信中所提之事小事耳,他日小公主受封,仲枝愿为证。”
      穆殊南道:“我明日进宫,颜先生随我一起去吧。”
      “愿听王爷驱遣。”

      紫罗牵着吱吱走进大堂,退了出去。吱吱一人站着,看着穆殊南坐着,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她,显得有点局促。
      颜末打量了吱吱道:“小公主小巧可爱,眉目俊秀,双眸顾盼生辉,真是伶俐喜人。颜氏能得此女甚是本族之幸。”
      “颜先生谬赞了,不过区区顽童,只是性情甚得本王喜欢,认做义妹而已。吱吱过来,来拜见你的舅舅。”
      吱吱立刻照紫罗吩咐的,跪下来磕了一个头,仓促间便算是认了颜氏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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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初识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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