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贱民》思尽忧郁

19、十九•兄心似海

　　紫罗因那日在街上被混乱的人群推挤践踏受了伤，又因受惊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才从昏迷中醒来。醒来后便见颜知正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心中怜爱之情顿生，伸手摸了摸颜知柔软的头发。
　　颜知惊醒，抬头问道：“紫罗姐姐，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
　　紫罗的脸色稍稍比一日前多了点血色，嘴唇依旧苍白干涩，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小公主，你平安无事就好。”
　　颜知心中一阵感动。那日若不是她执意要买那幅耳坠，她和紫罗也许早进了酒楼，不会被卷进大街上的血腥一幕，心中存了愧疚，且自她来这宿南王府后，只有紫罗自始至终疼她爱护她，把她当一个乖巧可怜的孩子宠着。
　　穆宁宣阴晴不定脾气暴燥，只会欺负她；穆殊南沉默深沉，不喜欢她时一脚踢开，喜欢她时又温柔体贴，情绪内敛难以捉摸。算来算去，也只有紫罗一直拿真心待她，安慰她，鼓励她，从不怀疑她。
　　颜知喉间一哽，带了点哭腔道：“紫罗姐姐，都怪我贪玩，要是姐姐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死的。”

　　紫罗扯了扯嘴角，勉强带出一点笑意，道：“没事，不怪你，事情突然谁也料不到。头好疼……我睡了几日了？”
　　“你睡了两日了。”声音却是从屋内一端传来的男人声音。紫罗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人，探了控身子，去看站在窗边正双臂环胸站着的高大男子。
　　“姐姐，这个侍卫在那边守了你两天两夜，都没有动过，好奇怪……”颜知凑到紫罗耳边小声道。
　　“紫罗姑娘既已苏醒，应该没有大碍了，武多告退。”

　　“慢着！”紫罗急喊出声，武多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下，紫罗一时语塞，不知将他叫住该说些什么，顿了顿道：“那日谢谢你救我。”
　　“不必，我是王府侍卫，救紫罗姑娘是本职。姑娘请安心休息。”武多并未转身，推门而出。
　　颜知看紫罗的落寞神色，眼睛转了转，脑袋里一瞬间诸多念头转过，再看紫罗时，她已收回凝在门上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颜知心中好奇，本想出口询问，看紫罗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跳起来道：“姐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端点东西来给你吃？”

　　“不用了，我吩咐的人已经去了。”房门打开，淡淡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穆殊南站在门口看向屋内，大步跨进来。
　　“王爷。”
　　“身体好了点吗？”
　　“谢王爷关心，好多了。这两日未管事，不知道王府一切可好？”
　　“不用操心，你安心养病，府里的事我先让萍水跟萍衣两姐妹管着，出不了乱子。”
　　紫罗点点头，却见颜知已经脱了鞋爬上床，往她背后缩，竟是初进王府时见着穆殊南的害怕畏缩的样子，心中奇怪，前几日她还粘穆殊南粘得紧，怎么一病醒来，她又一副见了活阎王的表情？

　　“小公主，你怎么了？”
　　“紫罗姐姐，我怕……”颜知小声道。
　　穆殊南淡淡道：“怕我吗？”
　　颜知立刻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道：“不是不是，我什么也没说……”
　　“不是就下床，不要打扰紫罗休息。跟我回书房。”
　　“不要，我要留下来照顾紫罗姐姐，我担心紫罗姐姐，我要陪她到她完全康复了。”
　　紫罗心里感动，道：“小公主的心意紫罗心领了，万不敢耽误小公主学习之事，请小公主跟王爷回书房吧。”
　　颜知顿时扑进紫罗怀里，眼睛一眨，泪水泛滥：“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好担心你，我一定要陪着你。”
　　这一番话说得紫罗感慨良深，与这小丫头相处不过三四月，却足以见出她是一个好心肠的孩子。

　　紫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颜知这哭话里头带了三分真情，七分却是做戏。那日穆殊南将颜知从唐府带回的路上，打了颜知一顿又逼问她实情，她哭闹求饶后，装做害怕哭晕了过去，躲过一劫。被抱回宿南王府后，她立刻躲进了紫罗的屋子，趴在紫罗床前，嚷着是她把紫罗害成这样，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不肯撒手，一有人来拉立刻大哭大闹，婢女们担心惊扰了紫罗，不敢硬来，回报了穆殊南。
　　穆殊南知道颜知心思，不过是躲着他怕他再打她逼问她，吩咐暂时不要管她，她要守着就让她守。颜知最擅惹事，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惊扰了晕迷中的紫罗，这才有了武多站在窗边守了两日两夜未合眼之事。
　　现在紫罗醒了，穆殊南自然过来拿人了。

　　颜知又哭又闹，见穆殊南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知是再多闹下去激得穆殊南脾气大发，必定不顾紫罗在场，再打她一顿。那晚那顿巴掌痛倒在其次，饶是她厚脸皮也羞得无处摆了。
　　紫罗在旁边劝慰，颜知跳下床，怯怯地站到穆殊南身边。
　　“跟我出来。”穆殊南转了身子出门，颜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廊道里穿行，颜知故意磨蹭，脑中想着怎么逃跑。
　　穆殊南在廊道尽头停下，转身等她。颜知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蹭上前，心是恨得要死，怎么被穆殊南一时假意的温柔给迷心心窍，没早做准备逃了这宿南王府，现在想逃已晚，谁知这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心里打的是什么心思。

　　“呀，原来皇叔在这里，让宁宣好找。”突然而至的声音却让颜知精神一振，往日看见穆宁宣无异于看到恶煞，能避则避，今日一见却好似天上送下来的救星，连他那带着三分阴厉的笑容也映射成了春光灿烂。
　　颜知扬了笑脸，以穆宁宣难得一见的谄媚笑容迎了过来，甜甜叫道：“三皇子殿下好。”缩到他身后，拉着他的袍衣怎么也不松开了。
　　一路拦着穆宁宣至此的婢女见穆殊南立刻惊恐地跑上前去，道：“王爷，殿下他……”
　　穆殊南扬扬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婢女这才如释重负的离开。

　　穆宁宣奇怪颜知的举动，未及细想，穆殊南迎了过来，冷声道：“皇侄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来我这宿南王府就跟皇侄的后花园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穆宁宣笑道：“当然，皇叔对宁宣自幼照顾有佳，宁宣铭记在心。你我虽是叔侄却年纪相仿更似兄弟，都是一家人，哪分得彼此。”
　　“这次来又有什么事，这宿南王府太小，怕招待不了三皇子尊驾，请皇侄尽快回皇宫吧。”
　　“皇叔看起来气色不好，可是谁调皮又惹得皇叔不开心？告诉皇侄，皇侄愿为皇叔分担烦恼。”眼睛却是向身侧的颜知瞄去。看颜知这反常的举动，穆宁宣大概猜出个前因后果，心中暗笑。
　　对上穆宁宣的笑眼，颜知身子缩了缩，却没有松开抓他衣袍的手。

　　“皇侄有事直说，若只是来找我聊天的，本王现在没空，请改日在来。”
　　“皇侄是奉了母后之命而来。”
　　穆殊南皱眉道：“皇后有什么事？”
　　“母后那日见得皇叔义妹，很喜欢她的真、性、情，想请知情公主入宫小住几日，陪她说说话。”
　　穆殊南沉默一会道：“颜知天性顽劣，不知礼数进了宫恐冒犯了皇后娘娘，皇侄请回，我明日自会入宫向皇后说明。”
　　“皇叔不必担心小知知在宫里会被欺负，母后喜欢她，且有宁宣在侧，谁敢动她。”

　　穆宁宣脸不红，气不喘，再次展现了他完美的厚脸皮。在场众人皆知若论起欺负，最喜欢欺负颜知的就是这笑面煞王穆宁宣。
　　颜知身子抖了抖，想起穆宁宣这段时日对她的所作所为，若真是进了宫离了穆殊南，指不准会被这煞王折磨成什么样子。心里存了退缩之意，当抬头对上穆殊南冷漠的眼神，心里一惊，即使她留在宿南王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都是死路一条，心里一横，不甘心再被这两人左右去留生死，插嘴道：“王兄，吱吱想进宫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喜欢吱吱，是吱吱天大的福气。”
　　穆宁宣一拍手大笑道：“知情公主真是淘喜可爱，善解人意。既然小公主已经答应下，皇叔还有异意？”

　　穆殊南盯着颜知道：“你真要入宫？”
　　颜知被他盯得寒意四起，怯怯地点了点头，立刻缩到穆宁宣身后。
　　穆殊南垂了眼，道：“好，我明日亲自安排车辇，送你进宫。来人，送三皇子出府。”
　　颜知手一紧，牢牢抓住穆宁宣，惊恐不已，若穆宁宣现在不把她带走，照她刚才不知死活的一番话，穆殊南看似漫不经心，晚上一定会把她千刀万剐了。
　　颜知抬头道：“三皇子，你现在就带我入宫好不好？我好想念温柔美丽的皇后娘娘，想快点见到她。”

　　“皇叔，看到小知知有点迫不及待呢。也罢，今日我便带她入宫了，以免母后挂念。皇叔不会反对吧。”
　　“既是皇后旨意，本王不敢不从。五日后，本王会亲自入宫接她回来，想必颜知在宫里住了五日应该玩够了，是不是？”
　　穆殊南这番话是看着颜知说的。颜知心知他给的期限是五日，五日后她一回宿南王府，就是她的死期。心里坚定地打下了逃跑的主意。
　　在这京城里，她就一贱命小耗子，命握在这两人皇亲贵胄手中，任意折磨随意逗弄，喜欢了赏块骨头尝点甜头，不喜欢就当出气筒泄泄火气。且这两人生来天敌，她夹在中间，即使安分守己，迟早也被这城门之火殃及，烧得个体无完肤。
　　心中主意既定，亦无了威惧，褪了软弱外表，抬起头直视穆殊南，神色镇定，声音虽稚却郑重有力道：“当然，五日后，颜知自会回来长伴王兄左右！”
　　“好一个长伴本王左右，你这番话本王记下了，希望日后你不要后悔。来人，送三皇子和小公主入宫。”穆殊南甩了衣袖，不顾迎面迎来慌慌张张的婢女，亦不看颜知最后表情，压着满腔怒火，直接离去。

　　穆殊南心恨颜知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着穆宁宣的面顶了他，却未曾仔细琢磨颜知最后的神色。回到书房后，穆殊南一脚踢了那小书桌，砚台纸镇毛笔以及案头那空了的点心碟子哗啦啦全摔碎在地下。若非穆殊南太过气恨，头脑失了清明，定会注意到颜知最后难得展现的强硬中表现出的心意已决。
　　颜知处处展现软弱，遇事哭嚎打闹不止，耍泼皮玩无赖。这几年跟在老爹身边的磨练，其心性本质之刚强决断，当她褪去伪装后便展现无疑。

　　牵着颜知的手走出宿南王府，难得看到颜知沉默凝重的表情，穆宁宣取笑道：“今日真是稀奇，往日避我如蛇蝎，现在却趋我若泉源。呵呵，是不是看清了我那冷面皇叔的真面目了？你当他温柔优雅，哼，早说你跟了他才几日，知道什么！他跟我是一类人。我不屑去做那些表面上的功夫，他却把这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实足。处处表现得知礼谦恭，真当没有人知道他当年做的事！”
　　穆宁宣明显话里有话，颜知侧头问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