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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繁 ...

  •   忘了多久没有下雨,有时候即使天阴沉沉的,乌云也没有压下来的感觉,天地分明。这天归胤着了素服,在先皇灵位前跪了许久,一日未食。长阑怕打破这祠堂的肃静,进来出去轻手轻脚,归胤没怎么注意长阑,只闭着眼睛想事情。一年前的今天,归胤的父皇仙逝,养母孙妃和生母谭氏俱已过世,现世上只有一个三哥归青可算作亲近的亲人,可惜他被调去了南疆,与归胤所处的西疆可谓是天南海北。归胤自十二三岁便孤单一人住在威武殿,直到遇见长阑才有陪伴他的人,归胤自然是越发珍惜长阑的。
      归胤想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与父皇有关的或无关的,大事或小事。晚上他才睁开眼,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他用手使劲撑了一下,两条腿僵得不是自己的似的。归胤看见长阑昏昏欲睡地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他小声喊道:“长阑,来扶我一下。”
      “啊……”长阑使劲睁开眼,突然就清醒了,她走过去看见归胤吃力地想把自己撑起来,应该是跪久了吧。她把归胤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扶着归胤慢慢站起来,归胤吸了一口气说:“你轻点,疼。”
      “啊……”长阑轻轻把归胤放回蒲团上,把归胤的两只手搭在肩膀上,说:“你抓好我的脖子啊,我背你。”她扶好归胤,咬咬牙背起他,真重啊。归胤说了一句“头有点晕”便将头靠在长阑的头上,还有点享受,长阑的肩是瘦弱的,单薄得让人心疼。她背着归胤到了房间,骨头都要散架了,归胤心疼地把长阑抱过来给她揉揉肩膀捶捶腿。长阑看着他那么高的个头弯着腰头也低下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捏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忍打断他,只是后来服侍他睡下后临走时,说了一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早点休息,我就在外间的,有什么事喊我。”
      “知道了,你走的时候把灯都灭了吧,门外留一盏灯就好,拿白灯罩罩着。”
      “嗯。”长阑点上怡神香,将房里的灯一一吹灭,放下帷幔,关了门,屏风后点一盏白灯,便回到自己的小隔间,关了窗放下帘子吹了灯安歇了。
      由于气候干燥,食物比较珍贵,平常把多余的食物晒干,到了食物匮乏的季节,便消耗储存的食物干。归胤的食物通常是干净、讲究、丰富的,长阑也能沾着他的福气,吃到西疆难得的美食。但是西疆军营里的食物总体上是匮乏的,归胤餐桌上的胜餐佳肴只是个例。归胤亲眼看见普通士兵吃的简陋的干菜和难以下咽的粗粮,心下感恸,撤了自己的伙食,与普通士兵吃一样的食物,长阑也跟着降了伙食档次。
      归胤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好将军,自己本就不怎么奢华的生活更加简朴了,并给士兵们增加了一个月的农作假期,派遣五万精壮士兵开垦一大批旱田,从内地引进多种多样的耐寒耐旱蔬菜瓜果,待成熟时果实是均分的,将军士兵并无分量不同。后来更是引进大批商人,在时令河附近开辟了一个商城,以前商业萎靡是因为商人在军营贩售物品拿不到官方许可,甚至连进入城区的通行证也不予批准。现今内地商人带着自己的商队从内地进驻商城,税率比内地低,粗纱麻绳等物品更是值百抽一,吸引了大大小小几千商人。士兵的军饷是原来是一月一两,后来建立了劳功制,即为公田劳动越多,军饷越高。归胤拿的是侯的俸禄,一年三万两白银,除开自己的开支用度,余下两万六千两,全捐与军库。各位将领的基础俸禄并不变,也可以在公田劳动获得劳功薪补。若是自己所统领的一块田地有较大增产,各级将领以及士兵均有加薪。
      西疆的改革与繁荣,吸引了许多朝中之士的注意,皇帝派遣钦差大臣作使者考察改革后的西疆,心里隐隐提防起这个以前不起眼的小七弟。
      归胤是按军中仅次于接待皇帝的礼节来接待钦差大臣的,见其犹如见君,丝毫不怠慢。钦差大臣是在京城娇养惯了的,看见普通士兵的糟糠之食,连连作呕。他很奇怪为什么明明生活条件如此艰苦,每个士兵却似乎有用不完的干劲一样,做每一件小事都很认真仔细,即使是五十多岁的老兵,他们眼中也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希望之光。他不相信仅凭归胤一个人的蛊惑就能影响这么多人,他看待归胤从怀疑到好奇,再到后来由衷的佩服。他特地去了商城,里面治安不用专人维护,各商贩与士兵之间的交易尽然有序,繁荣虽不比京都,却也有些热闹之处。
      钦差大臣居住了九天,便启程回京,他一路上思考着西疆奇怪的形势,隐隐预感到这个边疆之城未来的崛起。回到京城后,他将所观察的景象一一向皇上呈报。其中几句话给了皇帝足够的安全感,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比如“臣考,彼城中大道不及京都一半之宽,高墙俱矮于京都,商城街道可一眼望尽,不及京都街道纵横交错、店市林立。”“王爷素日简服,无金银玉饰,除一随身太监,别无婢妾。”“军中礼节讲究,无丝毫怠慢微臣之意,无论老少,俱知礼”等等。
      皇帝想到:想来七弟是忠心耿耿之臣,一心替朕料理江山,分担朕的忧愁。何况既是识礼之士,便无造反之意。
      确实,此时归胤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想一心一意把军队整顿好,让每个士兵或是将领生活得更好。他花几文钱买来的小玩意儿都能拿来逗长阑笑,长阑看着他一点点成熟,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了。对于归胤的改革政策,长阑总是支持的。
      古越国将军对归胤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嗤之以鼻,势必要正大地打一仗,振自己的士气,挫他的威风。归胤对古越国的宣战有些犹豫,自己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有些空泛,不知道到了战场有几分胜算,气血方刚的少年开玩笑地对长阑说:“如果我战死了,你可得记得帮我收拾尸骨。”
      “拜托我没有用。”
      “什么意思?”
      “如果你上战场我会和你一起。”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倘若你有什么闪失,我不独活。只是长阑说不出口这生死契阔,是怕归胤不得专心吧。
      “那你答应我,不许冲在第一线,在后方等我。”
      “……好”长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临战时长阑自顾策马向前,十袋箭囊俱空,便在混战中抽出一具尸体手中的剑,她在马上抬头望向前方,归胤此时也不自觉看向后方,两人相隔血海,对视一瞬。长阑疯了似的冲向归胤所在的地方,敌人震惊于这么一个瘦弱单薄的人竟然令五十万雄狮之军近不了他的身,归胤也吃了一惊,长阑的武艺何时如此精进。他们终于一点点靠近,并肩作战。归胤腰间中箭,背后铠甲残破不堪,血光粼粼,古越国可是出了十万两黄金悬赏归胤的项上人头,一只手一只脚也值千两。长阑看见归胤身上的伤痕,像刀刀刻在自己身上一样,她的奋勇让一波又一波蜂拥来的敌人意识到此人可能有神灵庇佑,原始社会的思维只能想出这一种解释。
      杀到后来,马也倒了剑也钝了,人是不能累的,休息一下便会被乱剑砍死。双方人数悬殊,我方只有二十五万将士参战,却并没有哪一方大胜或是打败,即使后来敌人纷纷弃甲而逃,我方也没有乘胜追击的力气了。归胤总算看明白古书上那句话,春秋无义战。战争比天灾更甚,涂炭生灵,似乎一场大火烧过去,草木生灵都没了。决策者不能代表每一位参战者,下一个剥夺人的生命的命令与杀人放火无异,这个责任承担不起。以后再不愿开战了,
      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很少有人透露出胜利者的喜悦之气,几个士兵围护着归胤,他已经累了,闭着眼睛,手按着腰间的伤处。长阑让他们帮忙把归胤扶上马,自己坐在他后面扶着他,骑马回营。
      长阑都来不及整理狼狈的自己,将归胤扶上床,马不停蹄去请沈玉。沈玉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随长阑去看归胤。沈玉细心查看归胤的伤口,开了一副内服和一副外敷的药,嘱咐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口忌等事情,长阑贴心服侍,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不争气地哭了,无声无息的鼻子酸了。归胤吃力地抬起手,用粗糙的划开无数口子的手轻轻扶过长阑的脸庞。
      “长阑你哭什么?”
      “心疼你。”
      “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长阑不答话,擦了眼泪。归胤明明就疼痛难忍,还装着轻松的样子,这让长阑更难受了。归胤休息了一天,长阑忙着喂药擦伤口,晚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身子,然后守在床边,归胤安心睡着了,长阑看他的侧颜,睡着的时候乖巧的样子,当初稚嫩的小孩脸蜕变成现在的棱角分明的英俊脸,长阑对他的喜欢不减反日增,五年,一言难尽。长阑自己胡乱在床沿睡下了,怕自己睡沉了听不见归胤说话。
      第二天归胤便开始理事,首先查看各营送来的阵亡名单及军阶等级,归胤按军阶分给抚恤金,是以往将士所发的两倍,归胤阴郁地对长阑说:“他们的家人把自己的至亲送来参军,我却……只能以银代人,我这是什么交代,真是千古罪人……”
      长阑安慰道:“你身处其职,有身不由己之处,逝者已矣,你不要太自责了。”
      “我以后再不愿开战。”
      军功是有旧例的,按旧例分就是了。长阑本是有所建硕的,但是她没有编入军籍,归胤询问她时她表示不是为了军功而战,这些功劳奖赏不重要,其实是怕引起父亲的注意吧。我方牺牲六万七千二百九十八人,但是归胤表示不愿再招买士兵,将自己的想法写了三本折子,与其它将领所写事宜一一呈报朝廷,关于此次战争的文书折子装了整整一箱,归胤派了专人一百人运送进京。皇帝拨了些物资银两,鉴于归胤卫国有功,皇帝下诏封归胤为忠国将军。
      经此一战,两国休养生息,晃晃两年平和无事,岁月荏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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