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知夏》岘花

18、活在当下吧季大夫

　　知夏睡了个午觉醒来，觉得有些饿了，醒盹儿的过程中刷朋友圈看到季晓清做了油焖大虾和花甲粉丝，有些后悔没留在他家吃饭，这人故意的吧。随手点了个外卖后知夏翻开从季晓清家拿的那本小说。里面滑落了一个手绘海报，把海报捡起来又从海报里滑落了看似是一封信的纸。

　　墨蓝色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了，知夏展开那张纸，仔细阅读着每一个字。

　　“安知夏同学你好，我是医学院临床医学的季晓清，也许你不熟悉我的名字，但你应该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学校附近共同帮助过一个走失的小女孩。知道你喜欢这本小说，这是附近书店的最后一本了，希望你天天开心。”

　　落款是十一年前的冬天。

　　知夏不知道季晓清是从哪里得知的自己对这本小说的喜欢，又是如何在当时万人哄抢中买到了这最后一本，又是因为什么写好了信夹在了书中却没有送出。她记不太清那年冬天的事情了，好像那几年冬天都是很冷，天总灰蒙蒙的，知夏每天仍然是要上课、兼职、周末去做家教，偶尔有空闲就去大学城的书店翻那些开封了却没卖出的小说，丝毫不记得在哪个场景下可能与季晓清有过交集。

　　正犹豫要不要拍照发给季晓清“质问”他一下，外卖到了，知夏立马收敛了心绪。

　　几天后纪录片的医疗单元正式杀青，拍摄团队提议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好好聚一下，既是庆祝，也是为这么多天的并肩作战画一个暂时的句号，杀青宴和庆功宴还得等整个项目组结束才能安排。知夏想到了老胡的营地，夏天的傍晚湖边也不会太热，大家可以随意一些相对比较自在，于是在征求过大家意见之后主动揽下了这个活。

　　Summer：老胡的电话给我一下
　　Season：干嘛？
　　Summer：我们项目组杀青了要找个地方快活一下！
　　Season：我怎么没有听说？
　　Summer：不好意思，没有你们，你们的事还没结束呢，你们等项目结束再一起吧

　　季晓清心想，我的宝藏地就这么被人夺走了！

　　露营的那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尽兴，老胡也很高兴，有一群专业干影视制作和营销宣传的人逮着各处一通拍，跻身同城必玩榜TOP1不远了！
　　大家各玩各的，知夏坐在天幕下各种吃，平时也不爱在应酬的场合说话，但奈何工作需要不得不说话，好不容易有一次不用自己装模作样了，知夏觉得很放松，好像每次来这都很放松。

　　拍摄团队的负责人端了盘刚烤好的串走过来，问知夏：“怎么一个人在这低头狂吃啊？”
　　“嗨，”知夏看了眼来人，说，“年轻人精力旺盛，我这能坐着就不站着了。”
　　“这次合作很愉快，本来还怕不懂拍摄的人会给我们添乱，看来是我狭隘了。”
　　知夏马上切换状态，说道：“钱哥你可别这么说，能跟你们合作是我的荣幸，没给你们添乱就不错了，这次也是我们第一次跟专业的影视团队合作，受益匪浅。”
　　钱哥端起手中的饮料示意知夏碰个杯，尽管杯里装的是饮料，知夏还是遵循着饭桌礼仪。
　　“我听说医院很多医生和你都是校友啊，你弟弟也是在这个医院，看你跟季大夫关系也蛮好。”
　　知夏一般不愿向陌生人多透露这些私人信息，试图打岔：“对，当年运气好上了这所大学，又恰好学校的医学院是全国有名，我听说您当年也是学医的，怎么转行了呢？”
　　“我这当年学术不精，自己知道早早改行干点自己喜欢的，”钱哥看知夏一眼，笑着说，“不过我可看出来了啊，这季大夫对你可不简单，每次你一出现，他眼睛都亮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季大夫这人不错，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知夏礼貌笑笑：“你说笑了钱哥。”

　　聚会结束，大家都先后走了，知夏一个人磨磨唧唧留在最后，独自坐在走空的天幕下看星星，片刻的安宁却让知夏无比地平静。
　　老胡看到知夏一个人坐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又怕打扰到他，就给季晓清打了个电话。
　　季晓清急匆匆赶来，看到黑夜的灯光下那个瘦小的背影，孤独地坐在湖边，心里有些酸楚和心疼。他轻轻地走上前去，都已经准备好纸巾要递出去了，还剩几步远的时候知夏警觉地回了头。

　　“你怎么在这？”知夏惊讶地问。
　　“老胡给我打电话，”季晓清拉了把凳子在知夏旁边坐下，说，“他说都散场了你一个人坐着也不走，怕你心情不好叫我赶紧来看看。怎么了，聚个会把你整郁闷了？”
　　知夏恢复刚刚的坐姿，说：“谁郁闷了，我是听着这周围的蝉鸣和蛙叫，觉得挺治愈的想多待一会，老胡也真是。”
　　季晓清认真地看着她，问：“真的？”
　　“真的啊，我刚还在这盘算这项目结束我能挣多少钱呢，费劲巴拉三个月，马上就能解放了！”
　　“那算完了没有，算完送你回家了，这蚊子多。”
　　知夏恋恋不舍的：“好吧。”

　　老胡见俩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也算是放了心。
　　刚坐上季晓清的副驾，知夏突然想起了什么。
　　“上次我从你家拿的那本小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拿回家的？”
　　季晓清沉默了两秒，在脑子里措了下辞才说：“没，当时不是你自己拿的吗。”
　　“那你这书里夹了个这个，”知夏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举到季晓清面前，“是什么意思呢？”
　　季晓清看清图片的那一刻有些紧张了，连着吞了好几下口水，抿紧了嘴唇。
　　思虑良久他才开口说：“我以为已经丢了呢，后来怎么找也没找到，连这本书我也没再翻开过。”
　　“为什么？”知夏直接了当地问。
　　“当时，当时…我想送书给你的时候正好撞见有人跟你表白。”
　　知夏被季晓清提醒了这一下才把时间线对上。

　　当年季晓清是在图书馆看到知夏在查阅一部小说，图书馆的也都被借空了，知夏又去了几家书店，都没有了。最后一家店虽然还有几本存货，要么是被人预定了，要么就是老板涨价两倍很多人观望着还没狠下心付钱，知夏觉得没必要，想着以后总会把结局看完的。

　　后来季晓清花了两倍的钱买下了那家店的最后一本，写好了那封信，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去找知夏，却没想到自己会撞到表白失败的现场。

　　“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比现在过得轻松得多，不用天天去奶茶店打工，周末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去给人当家教，你喜欢什么衣服、化妆品、包包、鞋子我都可以买给你，还有你和你弟弟的学费，也不用你们挤破头去争取那点奖学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不敢自作多情地说你有多喜欢我，但我能感觉到你是对我有好感的吧，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季晓清站在拐角处的视线盲区不敢出声，直到对方开口才确定了事情的主角。

　　“我承认，我之前是对你有好感，但从你说出这些话的这一刻都没有了。是，我们现在是过得很辛苦，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依附谁去过轻松的日子。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的喜欢好廉价，连对我的理解和尊重都没有的话，能有多喜欢呢，也是，你一出生什么都有了，理解不了我们这样的人，奖学金对你来说确实不多，不过是你随便买件衣服买双鞋的钱，但够我们生活好几个月，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是我对你判断有误，是我的问题，现在说清楚了，之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那时季晓清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撞到了另一个小偷人赃俱获的现场，他想逃跑，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自己口袋里不能示人的东西先摊出来，才不会被发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对面的男生一样，那份自以为是的怜悯令人恶心。

　　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在学校失态，迅速逃离了那个现场，骑自行车到实验室的路上还摔了一跤，车筐里的书哗啦啦撒了一地，他潦草地把东西收好，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封信了，一直都以为是老天捉弄他，让他把那封信弄丢了，原来它就好好地躺着那本自己未曾打开的书里。

　　知夏听季晓清讲完当年的事，有种时过境迁的释然，她笑着说：“你知道吗，毕业之后我把自己又重新养了一次，给自己买喜欢的衣服、首饰，吃从前不敢去的餐厅，周末终于得以休息、睡懒觉、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留什么发型、穿多短的裙子也都不会再有人指手画脚，冬天的大衣我看中的说买就能买，超市原价的面包我想拿多少拿多少…可是，总还是决定人生有很多的遗憾，就像那本我当年没读完的小说，我一直以为我对于小说的结局耿耿于怀，但当我真的读完最后一页，却也觉得不过如此。很多事情都有时效性，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错过，都会成为永远的遗憾。所以，活在当下吧季大夫，别再给人生增加遗憾了。”

　　季晓清第一次听知夏说这样的话，但他却对此有不同的意见：“可是十几年前的信还是到了原本要给的人手里，起码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遗憾了。”

　　知夏望向身旁的人，看到他的眼神里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被选择的坚定。那一刻，她无比地想要穿越回十年前，亲自验证一下这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