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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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咖啡店的店长，请问这把伞是您遗漏在我们店里的那把吗”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标准三七分，留些额前碎发，白色打底衬衫，灰色领带整洁，秋天寒冷多披了件长款风衣，身形挺拔，黑色手套握着那把大黑伞，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英国伯爵一样。
这副架势怎么会不引人注目，自他踏入诊所那一刻起，所有人开始自上而下打量他，从他的脸到他手上那把伞再到沾满雨水的鞋，如果赤|裸|裸的目光可以侵略，那么他现在已经被占领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现在这里鸡飞狗跳，有朱瑞尖锐的哭闹声，有朱瑞妈妈严厉的指责声，一旁同事的解释安慰声，就是唯独没有祝知桑的声音，她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无所适从。
特别是当这里的负责人接到消息后也紧赶慢赶的过来，还没有解决问题，就马不停蹄的先给祝知桑一个严厉的眼神。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徐，徐磬书，是咖啡馆的店长，刚刚这位女士不小心遗落了她的文件在我们店里，我怕是重要文件，不送过来耽误您的事情”
祝知桑正好撞上他的眼神，充满了善意。
她紧捏拳头，在众目睽睽下跟他一起走出去。
外面秋风瑟瑟，祝知桑大概能知道自己这一出门可能就回不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沿途一直走到一个迫不得已的拐街才停下来。
祝知桑用那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她不擅处理这些事情，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也没有喊停众人的勇气，只能支配自己忍受。
“谢什么”徐磬书笑着呼出一口气，“你确实是在我那掉了东西”
祝知桑才从那般窘迫中回神，仔细回忆自己到底掉了什么东西。
“一把伞”他朝她走进了一步，居高临下但眼神满满诚意。
“？”祝知桑感到非常疑惑，往后退了一步。一把伞，他的语气有强调的意思，而对于一把伞的重视程度实在不至于他特地来找她。
“哦”他又轻轻笑了一声，“那把伞很漂亮”
“？”这后面补充的理由还是很让人匪夷所思。
“这天好像快要下雨了，要回去拿吗？我开了车”
“一把伞而已，你要是很喜欢这把伞就放你店里好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就不麻烦你了”回给徐磬书一个警惕的眼神，转身就要走。
徐磬书下意识伸手拦她。
祝知桑感觉不妙，撞上他的眼神后又摇摆不定，呼吸也逐渐急促，黑色的危险即将笼罩。
“还....还有什么事情吗？”她尽量克制自己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不那么紧张。
这个距离，这个行为，这段谈话，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开端。
徐磬书笑了，这个笑没有阴险，没有奸诈，隐隐约约还有些遗憾流露，他只是伸手做出一个‘让’的姿势。
祝知桑也顾不上说话了，脚步本能的加快，生怕这个人再反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不由得对比刚刚的两个情景，实在无地自容。
每天就像是在尺寸不合适的夹缝中生存的蝼蚁，靠着叹息喘气。
走回去的时候没发现竟然走了这么远，结果半路真像他说的一样下雨了，手机也没带，什么都没带，这时她突然就想到了‘孑然一身’这个词。
慢慢走回去，已经是灰头土脸的落汤鸡了，看着这副样子，院长没有火上浇油，不过怒气未减，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番，加上之前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的努力，领导各级的教导安排，一大段说辞下来，她呆呆的站着，背有些微垂。
结果是她被投诉了，停职。
听过那么多废话之后感觉那个残酷的结果可以接受了，不过后来面临的就是短暂的失业，她的生活会有停滞。
她在好好洗个澡后给周颜打电话说了刚刚那段经历，没有抱怨的成分在里面，而且她也知道她在周颜那里得不到任何的袒护和安慰。
“你傻啊，你跑出来干什么，你不知道解决问题光逃避问题有什么用！我看你今后怎么办，不是我说你，你那柔柔弱弱的性子能不能改改？这么多年了，你活的不憋屈吗？！从前上学被那群人冷暴力欺负，现在业务能力不过关被顾客投诉停职，你的生活真的是越来越糟糕了......”
周颜把电话逐渐放下，周颜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快没有分享的欲望了。
原来她做的这些努力是徒劳。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病，重度抑郁症。
她床头的帕罗西汀一直常备着，说是病情稳定以后就可以逐渐减少药物使用量，可是反反复复都没有效果。
心理咨询师得重度抑郁症还没办法走出困境这才是最可笑的吧。
又是不眠之夜，她自己主观认为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她有激励自己努力振作，看那些正能量感人肺腑的影片，定时健康锻炼，白天还能靠自己固有的办法撑着，可是晚上关了灯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团一团的黑影和乱线交织，它像黑旋风，无意识的擦肩而过就能反噬，甚有过之而无不及。
掉进无底洞，没有人愿意伸出手拉她出来也没办法自救。
好难过，这种日子怎样才是尽头。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第二天早上不用闹钟依旧起的很早，可能醒着才有办法远离那些黑色。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就去洗漱，洗完脸看了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无事可做的一天。
掀开窗帘阳光格外的刺眼，雨后天晴的日子还是不要浪费了，在脑里仔细搜寻之后，她打算去咖啡店拿那把伞。
到了之后她发现她讲不出店名是因为，咖啡店就叫咖啡店，和旁边的蝴蝶情缘洗发店形成了对比。
门口并没有雨伞桶，应该是被收进去了。
“你好，我昨天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忘在这里了，现在方便给我吗”她不敢正视服务生的眼睛，只是左右观望徐磬书的身影。
“那您说一下您的雨伞大致特征吧，我帮您去找找”
“就是很普通的一把黑色短柄雨伞，上面没有花纹，也....也不是很新了”她说出来才发现这把雨伞最大的特征就是没有特征，简单又朴素，根本就没有找的必要。
“昨天人流量还挺大的，而且这伞应该是保洁阿姨收的....”他有些为难。
这时徐磬书及时出现，“是这把吧？”他掀开幕帘，这次不是昨日隆重的西装了，而是一件简单的休闲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清爽神气。
祝知桑点点头，接下这把伞，连忙道了句谢谢，就匆忙离开。
这次徐磬书追了上去叫住了她，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小姐小姐的叫。
“徐店长？还有事吗”其实他的声音一出来她就听出来了。
“我见过你”
“确实，就在刚刚”这种套路实在够烂。
“不久之前，在市图书馆，我坐了你的位子看了你的书” 一句话点醒祝知桑，“我还记得你看的是《活着就很伟大》”
祝知桑瞳孔收缩。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占了她的位子，具体对话已经记不清，就是很稀松平常的生活小事。
“那是本有关于抑郁症的书....”
“原来是你，抱歉我没有注意看你的脸”她打断了他，明明他还没说什么，自己心里就开始发虚。
“对的，昨天你看见了嘛，我是心理咨询师，平时多看看这些书还是挺有好处的”祝知桑转过身来，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正视他的眼睛。
“可是我觉得，你是在自我疗伤”瞬间祝知桑感觉被直击天灵盖，而那一刻他的眼神跟之前她所见到绅士又礼貌的徐磬书不一样，品出来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意味。
可是没理由，她使劲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心里灰暗就恶意揣测别人。
她没说话，但她知道她解释也没用，刚刚的神态已经暴露了。
“抱歉，无意冒犯”
“没有，你确实说对了”她嘴角垮了下去，紧接着是自嘲。
“无论好坏，我们的人生都是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那么，好故事的结局永远不会与开头一样，这是这本书里最后一章的话”
祝知桑还只听到这里就想先行离开，很多人对抑郁症的误解太大，以为就是一句话就能够想明白的事，非要苦口婆心劝半天，吃药治疗更是瞎折腾。有人没病装病获取同情，有人疯狂挣扎想逃离。
是这个世界病了吧。
“够了，先生，你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劝我，这完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萍水相逢一场，很感谢你能够记住我，并且对我的雨伞这么上心，我很感谢你，不过这份缘分就在这里打止吧，再说就越界了”祝知桑眼神闪躲，刚刚说完这些话心跳莫名加速。
“抱歉，是我唐突，叨扰小姐良久”他声音轻柔。
正当祝知桑抬脚准备走时，一直静默的手机铃声响起。
声音浑劲有力，“您好，我们是Z市公安，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市公安局吗，有一件案子我们需要您的协助”。
她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确认这并不是一场骗局或者玩笑。
心中确实是有无限疑问，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一趟公安局。
“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徐磬书问。
“我要去一趟市公安局”祝知桑挂断了电话，一时间放下了警惕心，随口就回答了他。
“我送你去吧，这里离市公安局挺远的”也没等祝知桑反应，徐磬书从口袋拿出车钥匙扬了扬就往停车场方向去。
祝知桑内心还是有所顾虑的，以至于她上车的时候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距离，才稍稍接受。
她就是这样现实的人。
祝知桑选择坐在离他较远的车后座，徐磬书透过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低头玩手机的她，打开了话题。
“你昨晚没睡好吧？”
“嗯，确实有点”
“是不是昨天在我这里咖啡喝多了才睡不着的？”他语气很轻松。
“我昨天没喝咖啡”祝知桑知道这样闲聊下去不是办法，“能不能麻烦你开快一点，我有些赶时间”
徐磬书又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好的”。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姓祝，祝知桑”
“嗯，你的名字很好听，有什么典故吗？”他又尝试打开话题。
“咳，还有多久到？”
“哦，应该快了，过这条街转弯就到公安局停车场了”
祝知桑捏紧了身上的包，从她坐到车后座起她就没有真正放松紧绷的肩膀，随时准备好下一秒就走。
狭仄的空间，两个并不熟的人，被迫交谈，实在让人难受。
只见他单手滑动方向盘，车子顺利进入车位。
“到了”
“谢谢”她没有任何停留，甚至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陪你一起去吧？”
祝知桑已经走了，也不管他到底跟不跟。
她又播了一遍刚刚的电话，胡警官下来接她了，他说朱瑞昨晚死了，法医初步判断是自杀，希望能够和心理咨询师交流一下具体情况，好及时了解全貌。
祝知桑蹙眉，这个消息犹如呼啸的烈风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灌入她的耳朵，昨天相对而坐，今天阴阳相隔，虽然没有任何感情，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足够她在原地缓冲许久。
“是这样的，我们昨天晚上接到朱瑞妈妈的报警电话，朱瑞手上全是自虐伤痕，法医验伤发现新旧交错，甚至有些痂还没好就又被割破了。我们也在他的房间里的美术刀上有他的血痕，在昨夜紧急调查了社会关系之后就赶忙联系了你，希望你能仔细回忆一下昨天朱瑞的神态和动作，他的精神状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祝知桑很配合的回答了胡警官的问题，事无巨细的描述了昨天的情形，旁边还有记录员记录，不过她只是说出了客观事实，没有加个人结论。
“那他就是这么突然的开始喊叫吗？没有任何的前兆？”
心理咨询室未经同意是不会录音摄像的，所以胡警官只能看到等候室那一段吵闹的监控。
朱瑞生前与心理咨询师的对话成了本案的关键点。
“他一直在重复‘回家’‘放过我’的字眼，语气是一步一步加重的，还有，他数了一串数字”
“那你有没有判断出他有什么精神或者心理上的疾病？”很明显这并不他要的回答。
“这个暂时没有，恕我无能”
“没有，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确实时间太短了”胡警官叹了口气，“那么，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觉得朱瑞妈妈，也就是朱碧凤女士有什么异常吗？也就是说你在和朱瑞的那一段对话中有没有感受到他被压迫了？”
“不好意思，我只关注我的咨询人，对于那位女士我没有过多的在意，这种事情我感觉是没有用的，我怕影响警方的判断”
“没事”意思就是让她大胆说。
“个人认为是没有的，我有提到他母亲，可是朱瑞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我的问题非选择性忽略”
双方沉默，胡警官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可以看出来他的黑眼圈是日积月累的，眼角的皱纹也十分明显，岁月没有怜惜这个30多岁就白了头发的警务人员。
“好的，今天就到这了，麻烦你了，去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回去了”胡警官伸手指了那边，自己仍坐在那里，警服紧贴他的弯曲的背，冷冷的灯光把头发照的偏亮，肩上的警徽熠熠生光。
他早就询问过朱瑞母亲，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对孩子实施压迫威胁，“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我实在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我和他爸平时确实是太忙了，没有时间去陪陪他，忽略了他，我一直都有在弥补，我的孩子啊，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和他爸恨不得捧着他.....”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我们平时忙，没时间照顾他更没时间逼他，虽然我们失职，但是绝对不至于造成他的死亡。
案子进入死胡同，不过能确认的是朱瑞是自杀，原因不明。
这样的理由，家属不接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