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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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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雾四起,丛林深处的月季悄然绽放,花瓣零碎却娇艳,为这晦暗天光笼罩下的层林染上一丝灿烂。这里没有满天星河,没有万家灯火,唯有山川河涧,路遥马慢,天国风光,可抵万世喧扰,安静的与世长辞。
她作为客从北方来,眉间一点痣,有着浪人的浪漫和执着。
走上山麓,一路向北,绕过密布山林,淌过潺潺小溪,一片秋色凉意甚足。
郁疏卷了一套长款风衣就从水云间出发了。
从今年夏天开始,她住进了一间全木屋,挥笔写了块牌匾“水云间”大大方方挂在了自家门上,门锁钥匙就放在窗台上只剩光秃秃的小枝丫的盆栽上。
其实这座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山峦连绵起伏,层林尽染,四季皆有不同。可是说来说去都是单调的景色,唯一有些人气的就是山顶上的一座寺庙,不大不小,稀稀落落几个和尚在那度过了十几个春秋。由于这里人烟罕至,还待开发,景区没挖掘出什么特色,暂时搁置了。
郁疏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打算常驻这里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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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26岁不为银元所困,只专心爱玫瑰,想必物质的欲望会下降许多,她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完全的相信一个人,没有后顾之忧。
山间最显秋意浓,刚出门能感受到铺天盖地席卷的凉意,爬了一会山后背后就有汗,闷热难耐,郁疏只好脱下风衣,落了件单色毛衣就一路往上走。
坡路时缓时急,就如同一句话中蕴含的声韵母发音,平平仄仄。
偶尔凉风吹过路边成堆的落叶,转了个弯又停留,它想赶路却又停停走走。
树暗叶明后拐角边看见了禅寺,四柱三门,雕刻精细生动有力,栩栩如生,不过郁疏没有心思仔细琢磨研究那图示花纹就进了大殿。
“天上的行云啊,一生都没有家,行路匆匆追赶着晚霞....”
郁疏还以为会放嘛咪嘛咪哄。
她记得佛寺的规矩是男左女右,不可踩门槛,仔细尊崇着规矩没有四处张望,下裙角才完全荡回。大殿空荡荡的没有人,东殿的小方桌上躺着几张黄纸,笔墨干了许久。
正对门口的这尊佛像,体态庞大,庄严肃穆,一身金袈裟披上更显身姿雄伟,贼眉鼠胆之人不敢恣意靠近。郁疏走到大殿后的法堂,一旁钟鼓的红漆已经褪色,可以看出是实心圆木制作,从侧面看鼓面泛黄,是凹进去的。
殿外余音回旋不绝,香火气息淡薄,殿内安静非常,落脚的声音太重都会引来回声,营造出的氛围让人肃然起敬,精神都提起了三分。
缓慢走到后院,有一间简易的木棚,郁疏看见一位僧人正在切菜,刀工熟练,另一位正为旁边的菜地浇水,身上没有金碧辉煌的袈裟,长而厚的素布衣裳让僧侣们有了寻常烟火气,两位专心致志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走来。
画下来,改成和尚切肉怎么样。郁疏心想。
孽哉,孽哉。
郁疏侧靠在门木板上,双目无神,偶尔视线移到透光的衣衫上的些微线头,嘴角不经意的弧度和轻笑,这也没能惊动这位得道高僧,倒是随即伴着脚步声而来的农妇声音让他回头。
回头不是张望,好似转身不是为了确认身份,只是不想显得无礼,眼神无奈。
“忏净法师!忏净法师,俺家新栽的红薯叶今天收了!你快来尝尝呀。”这农妇戴着草帽,脸边贴着拨下来的长发,她并没有捋到后面反而修饰了脸型,但从大致能看出来她是亚洲典型的方圆脸。
青红碎花衣紧贴着黏腻的后背,郁疏和她的距离还没拉开,她身上的汗味夹杂着雨后青草地的芬芳传来,一闪而过。
农妇视力不错,才跑进偏殿时的欣喜神色在看到郁疏之后稍微改变又忽略,摘下草帽径直走向忏净法师。郁疏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农妇,这也才20上下,只是皮肤不算白嫩。
忏净法师也发现了郁疏,没有疑惑郁疏为什么在这,到底看了多久。只是略过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花菱?你怎么来了。”他语气平常。
“俺来给你送红薯叶啦!刚摘的,可新鲜了!”花菱把红薯叶规规矩矩摆到他面前。
一身不算新鲜的装扮,衣衫单薄如她人。
明眼人便能看出来,特别是后院浇水的师父看了一眼便离开了。郁疏更发觉得有趣,慢悠悠转了个身继续靠着门板看,目光大胆无畏。
忏净法师也说不要也没有不着急赶她走,先和来了的花菱说话,“不用了,这些我会下山去买的,不麻烦你亲自送上来了。”
是个客气人。
按照接下来的俗套剧情就是:花菱非要送给他,法师不要,花菱塞给他,冲他笑,法师难推辞,只好收下,便日日来夜夜来,一来二去.....
能知道大概剧情了,郁疏突然又觉得没意思了。
花菱还打算抢菜刀,想帮忏净法师把菜也切了。忏净法师不爱占人便宜也怕争夺过程中刀子伤了她就转移话题问郁疏:“施主,您来这是烧香还是投香火?”
“我来这看戏。”郁疏意味深长,嘴角一撇笑。
花菱还乐此不疲盯着忏净,没听出来句里的意思。
忏净法师脸上有些挂不住,“若是烧香请随我来偏殿取,若是投香火钱看您什么方式方便了。”
“支持微信支付吗?”忏净法师点点头,她又说:“难怪没些人味,烟火气太盛。”郁疏缓缓站直,有想回去的意思。
忏净法师没回话,花菱却较真,“你这妮子怎么说话?你的要求太多,我们这小庙可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切菜声还没停。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郁疏揣着裤口袋,“你可别惹我这尊大佛。”
背过身去后她神色漠然,她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隐居这种老套桥段都是留给装逼的人名载史册的,她郁疏不知天高地厚,在作画这方面如此,在做人这方面如此,狂却不怒,愠而不恼。
住在这里的人没有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如何来到这里,是怎样的契机和原因。她只告诉了一个男人。
等她走远,花菱切好菜,在忏净法师面前没显露出太多怒气,只是嘴巴不停念叨,“这妮子太精了,肯定是个大麻烦!”
忏净法师没劝也没跟,只是问“路过消防执勤大队的时候,看见李大哥了吗?”
“没见着,怕是去执勤巡逻了,嘛事?”花菱还想着那狂女人,本就是不速之客哪里来的这么多猖獗之词!
“有件东西要转交给他,既然没见着就下次吧。”忏净法师把切好的菜装进篮子里,起锅烧水。
下山时的冷风变着花样往郁疏身上钻,就算她裹得再紧也还是有被刺到的地方,她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回去洗个澡便睡觉。
秋分快到冬至那段时期,昼夜具体说不清,这次郁疏就想来着走走看看,观摩观摩这座山里的唯一一座庙,只是刚刚的情景有些扫兴。
不过那个和尚切菜画面映在了脑海里,伴着身边的景物颜色,不停的为它润色细化,郁疏已经知道该用哪种画笔上哪种颜色了。
不出意外,夜幕悄然下降,还剩下一点天光,余晖照在这边山头,郁疏能透过浓密的树叶看到,虽不是火烧云,但落日黄足够浪漫,是属于山顶才能看见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颇有些悠然见南山的意味。
半路出了意外,她有些迷路,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手机和钱,原本想着来山间散个步不需要多余的东西,刚刚说的香火微信支付也是随便乱问。
她真真正正意识到找不到路的时候,才左顾右盼的感到慌张。地上散落的落叶密密麻麻映入心底,像是被一只只蚂蚁包裹,它们用细细的牙齿蹭你却不咬你,不痛快也不干脆。
脑海里奔过无数个小学教过的森林迷路辨别方向的办法,什么年轮,指南针,太阳升起的方向,蚂蚁的习性....
这种只会在悬疑恐怖剧里出现的情节这次真的落在她身上了,也都怪这些电影,她已经能脑补到诡异的钢琴演奏声,只要往后望就能让躲树后的黑衣人一闪,惹得树丛一响。
她的记忆碎片总是能在这种特定的时候重映脑海,一连串的引起很多反应。
上一次才做手术多久?
记忆又穿梭着回到小学课堂,老师用夸张的肢体语言绘声绘色的说着书上的内容,她记得,有个人曾经对她说过,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她旁边,她不太记得他们各自在做什么事了,只记得他郑重的提起过“没有指南针的时候,太阳就是最可靠的,日东升西落便有影.....”
偏偏这指北针到底如何使用,郁疏把废话听完没听正经内容。
一般人想到这里都会反省后悔当初的情景,但是郁疏不会,她只是叹口气,换下一个。
而且现在她的目的也不明确,就算她辨认得了方向,她也不熟悉回水云间的路,所以最好找到当地人,先下了山再说。
往前走也不知是哪,往回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回去。
别走小道,走大路,别跨林间就是了,郁疏心里想。
眼看天色暗下来,她确实是有些受不住了,就算她在路过的树上做了印记“sos”,一片漆黑没有人能注意得到,她自己也看不到,在没有任何电子通讯和照明的情况下,着实有些困难。
就算是个浪人狂人,还是不甘愿就这么苍白的死去。
况且那副和尚切肉还没画呢。
她也不算很倒霉,歪打正着在斜坡望到了水泥大路。
有路就好走。
她随便穿的平底皮鞋,下坡的时候格外的小心,也顾不上脚边的泥土和鞋侧的褶皱,一手抓着树枝,一只手平衡重心,等到真正落到地上的时候,心才踏实下来。
这时的她感觉到视线模糊不清了,尽管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盯着某一个物件看,她只能看到些许的颜色糊在一块,尤其是她这种经常作画的人对色彩尤其敏感,没有边界的色块冲击着她的视线,黑暗迅速的蔓延让她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孤立无援。
刚刚才落下的心这会又悬起,她找不到角落,就在原地蹲下,黑夜像个随身携带犬叉的魔鬼,将四周吞噬,击垮心里防线。
她本不是懦弱的人,在光明的舞台上她能尽情的活出舞出演出精彩,每一朵独属于她性格的花朵朵绽放,但当黑幕降临软肋浮现,无人观看的地方便起了黑色的波浪,能一口将人吞噬。
凉风也不曾怜悯,搜刮过山林后带着更猛烈的攻击来了。
还是走走看吧,总不能就死在大路中间。
随口一提而已,她惊异自己这么快就想到了死。
她几乎是以龟速前进的,恐惧把她微弱的喊叫声哽在了喉咙里,加上秋冬季换季干燥,从上寺庙开始便有些渴,这会徒步了不知多久,早就有些缺水。
好事不赶来,坏事聚成堆。
听说人在死之前会想很多,就近的或就远的。
她承认自己爱装潇洒,总是羡慕那些一腔孤勇的人,同时也憎恨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厌恶的同时又不自觉的成为。
空荡的脑袋浮现一些画面,父母什么的竟然有些模糊,不过有个男人的轮廓,那个跟她耐心科普的人,记不清又潜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存在重要非常,她这人实在太混蛋。
人在黑暗中视觉减弱的同时,听觉会格外的发达,所以当听到有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郁疏在黑暗中的瞳孔紧缩了一圈。
山上就是动物多,能有什么动物呢。
不过来的好像是个雄性动物。
直束光线突然拐弯,光路从高处射来,按照远视估量约有一米八左右,圆圈光晕能看出这人身材健壮。
“喂...”她强烈的想吸引他的注意。
那男人立刻就听到了,手电筒的光束乱晃了几下照在郁疏脸上,她被突如其来的光眯得睁不开眼,手挡住了脸。
男人疑惑,隔了一段距离将手电摆下,“你好?你在这里是?”
感受到光源撤退之后她才放下手臂,依稀辨认到眼前轮廓之后恢复镇定说:“游客而已,迷路了。”
男人被微弱的灯光和刚刚的印象怔了一会,眯着眼睛他走到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这里的森林消防员,跟着我来吧,我带你下山。”
郁疏感觉有类似蜘蛛一样的爬行动物攀上了她的腿,她立马蹲下去扫腿上的东西,没想到却爬上了她的手,触觉的传递变得更加清晰,密密麻麻的感觉引起神经警惕,郁疏荡起手甩了几个周转,男人想帮忙却又收回了手,在她身后微微护着。
两人在黑夜中面面相觑,只是郁疏完全看不到面前的人,只凭感觉。
而这森林消防巡逻人员夜视比她强,五官早就看清。
男人从一开始的微怔到后面冷了脸。
男人让她自己站好。
“走吧。”男人拾起地上的手电交给她,没有挨到过她哪。
他没有安抚的话语,也不做心理疏导,甚至一副话都懒得说的样子。
“你走前面。”郁疏把手电筒对着前方。
“你走错了,往后转。”李肇不急不慢的说。
“还是你带路你拿着吧。”
李肇接过手电筒,她握得紧,柄也短,手指尖无意触碰。
他继续就这样沉默了。
郁疏是跟在他后面险些被绊倒才换到他旁边走着,他一边照地下一边切换到前方的路,地下是藤曼和石头,手电筒的光源有些絮在动,细细短短的。
两人挨得不算近,但不足以是陌生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