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佐]木叶有九百万把苦无》瓶桃

6、第五章

　　一直牢牢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撞开。鹿丸和木叶丸同时迎上去，扑过来的是山中井野，她扶着诊疗室的大门，捂着嘴，额头上的青筋还未能退却，腿一软半跪在地上。鹿丸想要把她扶起来，可井野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双腿不住地颤抖，最终完全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是忍术的精神压力太大了…”鹿丸拍着井野的后背，想要帮助对方把气息调匀：“鸣人的精神防壁有这么高吗？连你都会…”

　　井野捂着嘴，强忍住破喉而出的呕吐物，硬逼着自己往下吞咽，最终还是呕出胃酸一样的东西，她似乎有点庆幸今天晚上心血来潮地不想吃饭——“施术很成功……不是那回事…”

　　她说着，一抹嘴巴，口红已经被沾湿了，擦在手背上一片鲜红。井野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木叶丸，他的手里拿着来自雨隐村的信件，上面只有语焉不详的一句话，用血写成，用宇智波佐助的血——

　　“唔呕——”

　　井野再次忍不住吐了出来，她看到的那些画面，鸣人曾经看到的那些画面，那九百万把苦无的真正含义，还有那足以让七代目火影忘记一切，精神崩溃的……名为宇智波佐助之人的，可怕真相。

　　————

　　宇智波佐助20岁那年，因为一次可怕的失手，就这样半逼迫半主动地，离开了木叶村。

　　半逼迫是因为高层的压力。那些虚伪的说辞他也实在是听烦了。宇智波佐助终究会伤害到木叶的村民，终究会抑制不住宇智波一族的狂躁血统。就地处决比较好，终身监禁也不错——以转寝小春为首的高层们当着六代目火影和自己的面滔滔不绝地讨论此事，丝毫不在意台下人身上那些被刺杀者戳出的可怕伤口。

　　讨论中宇智波佐助抬起头。卡卡西以为他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把握住佐助的手。但是佐助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如果想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何必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呢——卡卡西明白，佐助也明白。

　　卡卡西重新抬头看向讨论着宇智波佐助最终下场的高层，思考着为佐助的失手辩驳的理由。尽管这种事情原本不需要理由。

　　哥哥，到底为什么要守护这样的村子呢？

　　三年来自己做遍了所有见不得光的工作，替村子把所有的威胁全部摆平。暗部的人都佩戴面具，但是没有人不知道宇智波佐助是断臂。尽管自己避免使用写轮眼和豪火球暴露身份，避免把过多的仇恨引到自己的身上，但是高层依旧在不断地透露着自己的信息，摆明了就是要让自己当做所有仇恨的承受者。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无所谓，毕竟这和自己当年在终结谷的初衷没什么不同。三年来过着无法安心入眠的生活。草薙剑放在枕头下已是常态，学会自己配置解毒药也是常态。被叫停的左臂移植计划也是意料之中。原本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战斗中总会因自己陷入困境也是无可奈何。有的时候佐助有点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到底在这样的村子里坚持什么？

　　可悲可恨的是，他人生第一次，第一次有一点点地理解了志村团藏。理解了他亲手杀死的那个混蛋，理解了什么叫村子的根，理解了这种垃圾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对宇智波全族做到这一步。

　　“——在你们做出决策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们，下一任火影，很大概率是漩涡鸣人。”

　　漩涡鸣人几个字让佐助回过神来。他稍稍抬头，脖子上被千本戳中的血痕抻得一痛。他看向卡卡西，皱着眉。

　　“那些暗杀和刺杀，以及只针对佐助一人情报的泄露，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希望您重新考虑对宇智波佐助的判决吧，转寝大人。毕竟这也是为了木叶着想，对吗？”

　　坐在高台上的顾问首席——小春和门炎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我知道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是你的学生，你远比我们了解他们两个的关系。但首先，他们是木叶村的忍者，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而且漩涡他只是一个七代目候补，还是不要太……”

　　“没有哦。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的关系，”六代目火影眯着眼打断了二人的发言：“——就是好到可能会影响到木叶未来的程度。”

　　沉默。原本还叽叽喳喳地嚷嚷个不停的顾问团，瞬间沉默了下来。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太过复杂，佐助自己都有些愣住，他看着卡卡西，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迎上的只有老师无声的微笑。

　　……啊，可能只是一种话术吧。佐助立刻回过神。他和鸣人的关系当然不可能好到这种程度，就算自己被处死，鸣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顶多是大嚷大叫地疯一阵，然后继续担任火影——佐助对此深信不疑。卡卡西那家伙这么说只是在虚张声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毕竟旁观者怎么会比他们两个当事人更了解彼此的想法呢。鸣人那家伙，他就是个白痴啊。

　　一直到会议结束，佐助都带着这样的想法，直到裁决订下。那天风和日丽，宇智波佐助因为执行任务过程中失手杀死了来自雨隐村的精神领袖，被夺去了暗部队长的头衔。不过他并没有被关押起来，也没有被剥夺查克拉成为普通人，他只是被送出了村子，作为木叶村的游忍，去调查大筒木辉夜的情报。

　　在从卡卡西口中听到这样的判决之后，佐助有点愣神。这一切看起来和自己最初的打算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迟来了三年。好像这件事情真的就圆满解决了，成为暗部的这三年就像一场梦，无论是时刻都会被人刺杀，还是听从高层和卡卡西的指示，将各种各样的可怜人儿屠戮殆尽，为木叶扫出一片光明的未来——这三年，好像就这样，被自己不带感情的践踏而过，匆匆地乱乱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是宇智波佐助不是漩涡鸣人。六代目火影看着佐助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就是太聪明了。有的时候聪明不是好事，尤其他并不是个很容易想开始的人。

　　“你知道现在让你出村——意味着什么吗？”卡卡西看着佐助，这些年他的头发稍微软趴了一点，不再像之前的刺猬头，轮回眼处的刘海也被刻意留长，但脑后的碎发还是有点上翘。

　　佐助不答。他的刘海还没完全遮住轮回眼，只是细碎地落在他的双眼皮上方。浅紫色的眼中有淡淡的光扫过。他明白，但他什么都不说。

　　卡卡西把话接了下去：“意味着——你将背负木叶村全部的黑暗，离开这个村子，然后，永远替木叶活在憎恨之中。”

　　佐助抬起头，看卡卡西半天后笑了一声：“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无意用话去刺自己的老师，但佐助也懒得再管那么多。这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吧。首先不允许自己出村，让自己地成为暗部。不断的泄露自己的情报，吸引各国刺客来夺取自己的眼睛。终止断臂移植也是如此。毕竟一条胳膊的暗部还是挺少见的。尽管自己执行任务过程中避免使用写轮眼和火遁术，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暴露身份。这三年他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替木叶做完了。觊觎资源的组织已经抹杀，试图暴乱的团队也已摆平。刺杀公主，暗杀大名，泄露情报，引发小国之间的斗争，并借此机会派出自己国家的佣兵忍者来获取利益——进行这样的资本积累，最后——

　　最后，总有一天，宇智波佐助会不小心失手伤人，至此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被逐出村外。五大国的矛盾已经摆平，他接下来要摆平的就是外太空的隐患，利用自己的轮回眼，协助村子调查辉夜姬的下落。

　　妙啊，妙不可言。

　　其实佐助不觉得自己会失手伤人。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和精神力有着极强的信心。尽管这三年自己的精神压力的确很大，但远不至让他崩溃的地步。至于为什么那天，看到了鸣人和雏田的请帖会突然失控——这件事佐助不敢去细想，也懒得去细想。

　　也许是……自己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所以有点羡慕？羡慕到想哭？这个说不通。但是现在也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吧——

　　他看向卡卡西。一掏忍具包，把那张染上自己的血的请帖交还给他：

　　“婚礼我不去了。明天出发。”

　　“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吧……”卡卡西接过那个请帖，意味深长地说着。

　　“然后……替我转告樱。”佐助接着说，说着说着，自己皱起眉，似乎感到不可思议那样，有点迟疑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会和她在一起。下次见面，我就娶她。”

　　卡卡西沉默片刻。

　　他忽地叹了口气，双臂环胸，一双死鱼眼看着佐助。

　　“干什么。”佐助皱起眉。

　　“没什么？就觉得你们两个挺没药可救的。你和鸣人。”卡卡西一歪头，抬抬眉毛：“你们两个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什么意……”佐助没说完，便被对方拍了拍头。卡卡西真的很喜欢摸他的头发，但是佐助显然很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如果一辈子不发现，倒也不坏。”卡卡西说着摆摆手，三两步跳上窗台，只留给佐助一个背影：“我是你们的老师，说实话我也不想承认我居然教出来两个这样的学生。但是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发现，以后就再也来不及了哦。”

　　说着，他跳下窗台，独留佐助一个人在屋子里，愣愣地看着自己消失的方向，呆然沉默。

　　——

　　“啊？佐助走了？”

　　婚礼开始前，穿戴完毕的鸣人正呆愣地看向卡卡西，而卡卡西也一耸肩膀，简单地回应了鸣人的疑问。

　　雏田正在里面忙活着更衣，鸣人犹豫片刻，一看墙上的钟，穿着黑和服就要冲出去，被卡卡西一把拉住了。

　　“你疯了？”卡卡西拽住鸣人的胳膊，把他抓了回来：“这是你的结婚式，你现在跑出去，雏田怎么办？”

　　“但…但是，”鸣人轻轻挣开卡卡西的束缚，有点不甘心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但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之前明明都给过他请帖了…”

　　卡卡西极为不可思议地盯了鸣人一会儿。自己这个学生的眼睛清澈极了，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他既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些了什么，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做出什么狗血的举动，甚至不认为在结婚仪式上，自己为了追“朋友”而丢下“妻子”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鸣人那家伙，就是个白痴。——这是佐助无数次和卡卡西说过的。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卡卡西放弃了。他承认了，佐助说得对。

　　迎面走来的是伊鲁卡，他冲卡卡西一点头，招呼着鸣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婚礼一会儿就开始了，雏田在等你哦。”

　　“哦！好，”鸣人冲着卡卡西和伊鲁卡一挥手，“那，我马上就回来哦！”

　　看着鸣人慌慌张张向大厅里跑去的背影，伊鲁卡忍不住笑出来：“回来？回哪儿去啊，鸣人这小子，就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是啊。我愈发觉得，你居然能担任这些小鬼的老师…真是辛苦了啊。”

　　卡卡西双臂环胸，转头看向窗外飘落的樱花。

　　几棵染井吉野盛开在蔚蓝的晴空之下，如粉色的细浪铺满天空。是这样美好的一天。

　　今天，他的一个学生结婚了，即将成为村子里唯一的光；

　　而另一个学生离开了，背负着村子里所有的黑暗。

　　这就是一切的结局了吗？他们两个人的最终结局。

　　“只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察觉到吧。”卡卡西看着窗边，淡淡地。

　　“即使察觉到，也没关系吧。”伊鲁卡突然这样补充了一句，他迎上卡卡西惊愕的眼神，带着略显无奈的笑意：“因为那时候，他们的内心已经被亲情所填满了。”

　　卡卡西愣了半天，最终苦笑着转过头去：“什么啊。看来你比我察觉得更早啊。”

　　“至少今天，我可是鸣人名义上的父亲呢。”伊鲁卡笑着，看向大厅的方向，眼神温柔：“——所以，无论那家伙最终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支持他，守护着他走下去。”

　　“你就没提醒过鸣人吗？”

　　“你也没对佐助君说过什么吧。”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终于失笑。

　　居然教出了这样的学生，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他们彼此拍打着各自的肩膀，摇着头，取笑着彼此的不易，就像是对如今的尘埃落定感到无可奈何，却又不认为这样的选择有哪里不好。

　　也许这没什么不好，他们需要组建家庭，至少是正常的，可以将二人血脉延续下去的，温暖家庭。也许这对于鸣人和佐助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

　　年少时的友情和爱情模棱两可，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又实在是难以用简单的词汇去概括。既然不是占有，也不是索取，那么就这样分别也没什么不好。身为老师的他们无法为他们的未来做出既定的规划，但是至少可以，祝福他们的前路充满温暖与快乐。

　　即使光与影终究无法相容，日与月注定此起彼落。天边的云高远淡漠，地上的草岁岁荣枯。他们必须沿着各自的道路不断前行，方得在遥远的地平线堪堪相逢，堪堪相逢。

　　而再次相逢的时候，他们二人，一定早已被亲情填满。

　　那就足够了吧。

　　那就足够了吗？

　　——佐助抬起头。

　　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他回头看了一眼木叶村的方向。春天，樱花前线终于来到了木叶，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粉色。

　　他看着那片由自己亲手清扫出来的，被幸福包裹的世界，心情有点…说不出来的复杂。

　　忽地有风吹来，樱花如雨漫天落下，带着几枚翩跹的粉色擦过他的手背。佐助抬起手，合拢一枚樱瓣，细长的花瓣有心型缺口，这让他想到了第七班的那个，一直为思恋自己而感到痛苦的女孩子。

　　下次回来，就不要再让她伤心了吧。

　　他这样想着，握紧那枚樱花，如今他再也不需要隐藏写轮眼，也不需要避免火遁的使用。就这样走下去，一步步离开木叶，离开即将被鸣人接管的，那个充满光明的世界。

　　草薙剑推刀出鞘，写轮眼闪过红光。他抬起头，看向躲在树上的暗杀者们，冷笑着将剑身横于胸前。

　　啊啊，至少，终于可以不用忍受之前的那种生活了。

　　他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

　　就这样，走向前路既定的黑暗之中。不愿回头。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