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上云》弹走小果仁

4、寄住

　　有人的童年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度过的。潮湿，不足以冻得人发抖的寒意，让人无法逃过和抵御的沉重感，这就是雨声带来的东西。

　　果朵跟着妈妈离开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雨里。而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爸爸妈妈婚姻的破裂。他们婚姻的破裂，果朵以为是她造成的。

　　......实际上并不尽然。

　　果朵恍惚地听着电话，那束苍老的声音通过她的耳朵，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颤。

　　"...邱泽是他妈妈拼死生下的，当时上户口要被骂死的，我就把他养在外面...本想就这么养下去......朵朵，对不起。"

　　"好了我知道了，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地址..."果朵打断他，看了一旁安静地忙碌，竖着耳朵的吃瓜群众，侧身背对他们，放低声音，"还是你告诉他的，你又为什么知道"

　　她心烦意乱，连听见那边的呼吸声都觉得不能忍受。

　　想要挂电话，但解决不了突然掉下来的邱泽的事情，她也无法安心。

　　——什么家庭，妈的。

　　她越想越恨，回头看了一眼缩在那里的邱泽。后者似乎也察觉到果朵目光中的冰冷，低下头恢复了木讷的模样。

　　果敬咨的声音急急忙忙，带着解释的味道，"我和你妈妈还有些联系...朵朵，我没让他去找你。"

　　"但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带他出门转眼就把他看丢了..."果朵感到一种陌生的低沉疲惫通过电话传到她脑子里。那种声音，就像垂死的老鹰喉咙里发出的破碎的音，让人听了心脏疼。

　　果朵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现在入户总可以了。"她道，"没人多管闲事。"

　　"...朵朵..我就去带他回来，你能不能先带他一个礼拜..."他避而不谈，语速放慢，极为柔和的样子。果朵能想象出果敬咨艰难地放低姿态哀求的面容。这张面容她曾经切切实实面对过。

　　果朵厌恶地呼出一口气，撇过头看大厅角落里的盆栽叶子。灰尘多，叶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色，果朵没说话的时候电话那边也没什么声音。果敬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周，七天。"简短地说完，挂断电话。

　　一周而已。果朵想道。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张申请表，拧起的眉毛又皱紧了几分。看了看表，果朵决定尽快解决这件麻烦事，对着民警开口道，"请问一周后他爸爸带他回去落户可以吗？"

　　民警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尽快办是最好的。他的情况不是很清楚，还要等他父亲来，看他符合哪一条才行。或者你直接将他送回去"

　　果朵默然，她再请假，大老板不疯，张辉也会疯。而且方案刚刚交上去，现在结果也不知道。

　　......先拖着吧。

　　懒得再和果敬咨通电话——她早就把家里号码给删了，果朵谢过民警，目光放到了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收容所工作人员身上。

　　"请问，"她指了指邱泽，"他还可以继续生活在你们那里吗？我定期看他。"

　　刘景心道不可能，站起来摆摆手，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有家属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这样。"

　　他察觉在自己说家属这两个字的时候对面的精英女不是很高兴。当作没看见，他道，"因为资源有限，我们可能会更照顾更有需要的人..."

　　于是，民警再与果敬咨通电话办好必要的手续时，果朵将邱泽带上了车。

　　车在太阳底下停着，果朵没管在旁边安静坐着的人，打开手机联系男朋友。

　　"林晖，我得帮着照顾一亲戚家小孩一礼拜，把他放你那可以吗？"

　　林晖声音懒洋洋，"昂....小孩几岁啊，男的女的熊不熊"他顿了一下，变得清醒了些，"什么亲戚家小孩儿？找你做什么？"

　　果朵想要编个谎，但还没张嘴就泄气，捂住额头低着头低低道，"可以吗？"

　　林晖察觉女朋友的委屈，放软声音道，"见面再谈吧？马上饭点了，我去买菜做饭。"

　　果朵看了看副驾驶上头偏向外侧似乎睡着的邱泽，稳住声音，"饭多做点，那小孩儿已经在我这里了。"

　　林晖笑了一下，"你不都答应了嘛。没事，大不了给他关小黑屋看书去，来吧，路上慢点，么么哒。"

　　果朵也笑了，"嗯，么么哒。"

　　邱泽侧头望了她一眼。果朵挂了电话，没理他，开车回家。

　　"果..朵..."邱泽缓缓道，"爸爸生病了。"

　　果朵听到了只是嗤笑一声，专心开车，没有说话。果敬咨怎么样已经不关她的事了。绝症又怎么样，恶毒一点，他这把年纪，也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转头瞥了邱泽一眼，这人收拾得干净，普普通通的，比常人多了些木讷软弱，加上又是果敬咨弄出来的孽障，让果朵生出想要伤害他的心。

　　迁怒也好，撒气也罢，果朵道，"你不是你爸的儿子吗？怎么姓邱？"

　　邱泽低着眼睛慢慢道，"因为，你是我姐姐。"

　　果朵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姐姐。"

　　邱泽道，"我看见你名字了，你叫邱朵。"

　　果朵沉默了下去，她看着眼前闪烁的红绿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邱泽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他看了看果朵，便老实地继续安静坐在那。

　　姓名对一拨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另一拨可能就不是。果朵不想将其上升到哲学层面，她大学时候想得多，但那些深潜下去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浮起，像泡沫一样飘散消失了。

　　有什么作用呢？想这么多，她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生活而已。在工作和生活里，名字是一个简单的代号。果朵和邱朵，没什么不同。

　　"待会儿见的是我男朋友。一个星期住酒店太贵，你在他家里住着，果敬咨教过你懂礼貌吧？"果朵开口。

　　"嗯。"邱泽答应，又看着她问，"我要叫姐夫吗？"

　　果朵忍不住皱起了眉，还是点头，"行。"

　　到了家，开门进去，香味便飘了出来。果朵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继而扩大露出牙齿。邱泽在看她转身换鞋的时候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愣了一下，低头默默地接过鞋套套上。

　　"等等带你去买日用品，你先坐着，别乱动。"果朵说，然后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跑去厨房。

　　移门打开又关闭，模糊中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看不清，但是穿着衬衫和长裤，身形挺拔，邱泽上下默默看了看自己，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不去招待小...."朋友？

　　林晖被人一把抱住，回头偷了个香，开门，看见沙发上的另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回头问女朋友，"熊孩子"

　　果朵对他无奈地笑了笑，"待会儿和你解释行吗？他智力有点问题。"

　　林晖把门关上，"乐意为女朋友搞定麻烦事。等晚上我们细说。"

　　"嗯。"果朵趴在他肩上往前看了看，"面条吗？还要做什么？我洗菜"

　　林晖看了一下，"差不多了。你帮我拔根葱来，切点放进面条里。"

　　"遵命。"果朵又亲了他侧脸一口，开门出去。客厅很安静，沙发上坐着邱泽。果朵让他别乱动，他果真一动不动，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视看吗？"果朵觉得渗人，打开电视机，将遥控器塞给他，"自己找节目看吧。"她到阳台上挑了几根葱拔下来，背后响起了新闻联播的声音。

　　"嗡嗡。"手机响了。果朵站起来拿出手机。

　　一个陌生人的号码。

　　"喂"

　　"喂请问是邱朵小姐吗？"

　　男声果朵又看了看来电号码，突然觉得眼熟。

　　"是，请问什么事？"

　　"你好，我是赵恒，和你相亲的那个人。"

　　果朵回头看了一眼，林晖在厨房，邱泽看着电视。她关上阳台窗。

　　"你好，赵先生。抱歉我并没......"她说完了客气话，那边传来一声笑，"没事，我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只是想交个朋友，以后面对阿姨也好交差。"

　　这倒也是。

　　赵恒继续道，"还有，之前一个小姑娘加我微信，似乎认识你。"

　　果朵想起来林瑶，连忙抱歉道，"那是我不小心把号码发给她了。不好意思。"

　　赵恒道，"没事没事。只是我把她当骗子，说了几句重话。她现在把我拉黑了，不知道能不能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

　　果朵松了一口气，内疚起自己犯的错来。"我问一下她好吗？"

　　"那就多谢了。"

　　挂了电话，果朵给林瑶编辑信息。一转身，看见邱泽回过去的脸。

　　邱泽看着站在风中报道灾情的主持人，就像看动画片的孩子一样专注。

　　果朵瞥了一眼，奉川沙尘暴...这是哪里......她没多管，给林瑶发完信息后收起手机。

　　"朵朵——葱呢？快点——"

　　"哦！来啦！"果朵快步走，手里又空落落的，转身一看，葱被放在了地上，于是又转身回去捡起葱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