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上云》弹走小果仁

1、小楼一角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毕业了，书也不继续念，工作也不找。从小到大我可管过你你现在过成什么样子！"

　　走廊里传来中年妇女尖锐而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不成器的女儿，在新女性思想的洗礼下依然不知好歹，妄图过着啃老的生活拖延自己步入社会的脚步。

　　果朵揉着太阳穴走进了走廊，堵着门教训自家女儿的中年妇女见她回来，缓和了些脸色，声音也温柔下来，"邱小姐回来啦。"

　　"是，林姐。"果朵笑着回答道。眼睛也没去看在门边低着头又倔强又绝望的少女，忍着疲累尤其是脚踝的酸痛急匆匆走过她们。

　　林瑶闷着头，悄悄从眼角看了她一眼，又嫉妒又艳羡，最终还是专心盯着门脚那里爬了好久都没爬过坎的蚂蚁，听着妈妈的数落。

　　可有外人在，林妈也不愿多说了。

　　"进去吧。你看看你..."林姐放低了声音推着女儿进了家门。

　　身后的声音消失，隔音很好的走廊里只剩下果朵拿出钥匙的声响。

　　叮叮当当的，令人心烦意躁。

　　面无表情地转动锁芯，开门进屋，果朵对着不过二十平，满地狼藉的出租屋静默了一会儿，换了拖鞋将地上的外卖盒，塑料袋，沾着血的卫生纸装进垃圾袋放在门外。

　　当她直起身回到屋里的时候，抬眼，正对上原本一滩烂泥躺在床上的男人的眼睛。

　　"我，饿。"男人就像弱智儿，慢吞吞地吐出了两个字。果朵一瞬间觉得自己无力做出表情的面容扭曲狰狞了起来。

　　她端详着这个半夜倒在她门前，又趁她开门爬进来霸占她的床的的流浪汉，在报警和销毁尸体之间犹豫不决。

　　实际上她该报警的。

　　"果朵。我，饿。"男人念出她的名字，四肢瘫在床上，捂住肚子。

　　可是，这个废物垃圾为什么认识她？

　　这个男人邋遢而又虚弱，头发上沾着干了的泥浆，脸还算干净，果朵给他擦过，怕自己忘了什么老友。这个男人普普通通，长得很标准一张路人脸，而果朵怎么可能记得这种脸呢。

　　果朵冷眼走过他。

　　男人呆滞着一双眼睛，看向果朵的方向，但似乎无法对焦，就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睁着眼睛看，嘴巴吐出浑浊的音节。

　　......不仅不好看，声音也算不得男神。更别提脑性感了。这发音，这迟滞的语速。果朵嫌厌地看了他一眼，"快起来，带你去派出所，吃什么饭！"

　　男人呆呆看她一会儿，仿佛才明白过来一样，缓慢地起身。

　　果朵不忍心看自己的床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她昨晚就下好了订单，新床大概再一天就能到。为此，她不得不额外付出了一笔费用。而罪魁祸首，恐怕死也赔不起了，果朵现在只是想把这个不定时炸弹尽快送走。

　　"果朵，饿。"男人站起来，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低着头，却拱着背，仪态惨不忍睹，就像没有进化完全的猿猴，还是长臂猿。

　　他出声完就站在那里，神游物外，一脸的丧气。果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憋住一口气到另一面拿了一次性口罩给自己戴上，"快走！"

　　她请了假出来的。难得今天大老板没有例行巡视，否则无病无灾的，平白请假算是怎么回事。

　　到了派出所，果朵压下满腹牢骚拽了男人下车。她的"宝马"，多跟这种人待一会儿，身上的难闻味道就洗不掉擦不掉了。而且这男人还摸窗户...果朵真想骂人。

　　"您好，那个人，"果朵跟台后的值班人向身后指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跟上我......"

　　邋遢男人被领去收容所了，他头也没回，乖乖地跟着人走。果朵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回到自己家，准备将家里彻底打扫一番。

　　那垛头发那么乱，不知道有没有虱子...一想到这，果朵一阵恶寒。她回到车上抽了卫生纸好一阵擦，然后急急忙忙开车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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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瑶不想出去工作，她立志当斜杠青年，做个自由职业者。但是大学四年回过头只剩一片空白，她一边做着游览河山的美梦一边在妈妈那当家里蹲。

　　找个小公司，好歹也算叫得起名字的大学里出来的，怎么好意思。她在家一会儿丧，一会儿又对这操蛋的现实不屑一顾，最终还是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发呆。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烂电视剧，傻白甜逆袭白富美。虽然傻了点，但是勉强能看下去，也算给自己一点安慰。林瑶刷着微博，看见北上广定位的白富美们的精致照片，又缩了一下腿，打开照相机看自己的脸。

　　不防点到了相册里。一张有棱角的，锋利的红色裙摆夺去了她全部视线。这是对面邱姐姐。
　　去年的时候，林瑶回来陪妈妈过生日，在楼道里遇见了一袭长裙非常知性的女人。那女人头发不长，发量惊人，烫得卷卷的，乌黑发亮。再加上她裙子亮眼，面目分明，一下子让林瑶看呆住了。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女性，职业，成熟，有一种大人的气质。她大学里也看过尖子的学生，本来也朝着那样的方向努力的，可是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如今的样子......她心里升起一股沮丧。

　　林瑶打开前置摄像头，一张油亮，带着血丝的脸正对着她。眼睛无神，眼泡肿得像被打了一样。她抿紧了嘴，一下子扔开手机，将自己缩在沙发上继续盯着电视。

　　电视里，精致而稚气的女主角正甜甜地笑着，林瑶突然发现，电视剧里的假，原来这样假。女主角的邋遢，和她的邋遢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知道邱姐姐邋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林瑶心中冒着这种想法，觉得自己卑劣，又希望邱姐姐并不是那么完美。今天中午被妈妈那样说，一定被听到了吧。

　　林瑶拿起遥控器按了关机，心里给自己打气。看看书吧，加油。让妈妈和邱姐姐刮目相看！她起身坐到桌前，又丧气起来，茫然拿着笔划了一会儿，觉得头有点晕。

　　好饿。林瑶咬住嘴唇，看了看时间。吃午饭的时候她没认真吃，为了逃避妈妈的唠叨匆匆扒了饭就回到房间，等妈妈出去上班她才出来。

　　出去吃个饭吧。林瑶想着，套了外套便要出门。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余额宝，上面是她大学里攒的奖学金和生活费，现在消耗殆尽了。

　　如果有个大款傍着就好了。林瑶叹了一口气。每当遇到挫折的时候，她都会这样想。不过一想到傍大款也不是那么容易，还可能被妈妈打死，她就又熄灭了这种心思。算着账，计划着等等点些什么菜。

　　开门，对面眼熟的身影背对着她取钥匙。是邱姐姐。

　　林瑶惊喜之后惊慌地想要关门，邱姐姐妆容精致，她觉得和她说话都不自在。可是邱姐姐已经转过脸来了。

　　"小瑶啊。吃过了吗"邱姐姐客气地问了一句。

　　林瑶知道为什么邱姐姐会和她说话。妈妈在她搬过来的时候曾经让她给邱姐姐送了一盒自家熬的酱。不过那时候她只匆匆说了一句就自惭形愧地跑了。倒是邱姐姐，一直能记着，总是很友好地对待她。

　　林瑶刚想说吃过了搪塞过去，但是不知为什么又没说，话从嘴里冲了出来。"我还没吃......"

　　果朵只是客套一下，不曾想这个小姑娘直愣愣地，眼睛里似乎好像还有期望。

　　——希望我请她一顿

　　果朵家里常备食粮，不过想到家中狼狈样子，又觉得这样招待别人不妥当。何况，她并没有精力去招待她。

　　待会儿收拾完，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休息。果朵心里盘算，面上泛起了微笑，"那你好好吃饭吧，外面新开了家。"

　　"姐姐，我们家的酱好吃吗？"林瑶并不想就这么结束对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对劲了。

　　好像挟恩图报似的，何况一碗酱而已，算什么恩。

　　"我刚刚在家又熬了一锅，你要不要"

　　她羞得脸红，楼道里什么香气也没有。再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都是妈妈做的，更别提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技术活了。

　　果朵听小姑娘语气僵硬，知道她在撒谎，心里平静无波，面上笑容加深，"嗯，上一次的我还没吃完呢。你快去吃饭吧。"

　　林瑶扯了扯嘴角，"邱姐姐再见。"她尴尬地走了，但余光还注意着。看见逐渐打开的门里面的场景，她心头一惊。加快脚步下了楼。心里却渐渐窃喜起来，双眼也神采奕奕的。

　　里面好乱。

　　邱姐姐，表面光鲜亮丽，其实也不会收拾屋子吗？虽然只看见一点点...但是从光影上就能看出邱姐姐家里并不是那么整洁呀！

　　窥见了心里艳羡喜欢的邱姐姐的小秘密，林瑶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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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请了假，果朵打了男朋友电话。她打电话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坐下来一边摸自己的额头一边找感冒药。

　　"喂，小朵，什么事？"男朋友气喘吁吁，风呼呼地灌进来，"你等等啊，我在给客户送文件，待会儿打给你。"

　　电话挂了。果朵皱着眉头找了药吃下，想要躺一会儿，床上又硬邦邦的。没办法，快递总不会当天就到，铺了一层绒毯，果朵便躺下了。刚躺下又坐起来去卸妆，觉得脸色又苍白了一些。

　　坏了，那个流浪汉，身上不会有什么病吧？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的...

　　这么想着，她却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果朵心里一阵恍惚，陡然坐起来抓过手机，看到上面静静的时间，13：01，松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自己睡得颇沉，还认为要迟到了。

　　不过手机上多了好几条信息。果朵倒了杯水喝着，一条条查看。

　　"朵，你在家吗？我去找你。"
　　"开门呀，我来啦。"
　　"朵，怎么不回信息忙吗？"
　　"朵朵，我先走了啊。又要忙了。"
　　"邱，大老板叫你回去后去她办公室。"

　　看到最后一条，果朵眉头一跳，立刻给发来信息的死党同事回了问号，跑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虽然请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被叫到办公室总是会给人不好的预感。大概是一开始上班时被叫入办公室的印象太深，那次果朵糊涂地被劈头盖脸骂得狗血淋头。

　　唉。

　　果朵检查了下着装，抓起包便出门。

　　迎面隔壁那个小姑娘又走过来。果朵敷衍地对她笑了笑，急匆匆又走出去。
　　林瑶回头看她曼妙的背影，脚尖不由得转过去。

　　她突然想要跟上去，看看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刚走了几步，她才挣脱了什么一般清醒过来。
　　天哪，我刚刚在干什么......林瑶震惊地看着空荡荡的楼道，想要跟踪邱姐姐吗？

　　太变态了。果然闲着就是容易出事。

　　林瑶觉得自己再差也不能落到变态的地步。但是跟踪又不是只有变态才能做。侦探不也是跟踪吗？虽然两者很容易被路人混淆，只要光明正大跟着，谁也不会怀疑吧？

　　林瑶心中又蠢蠢欲动。

　　此时邱姐姐应该已经离开小区了，不如等过几天，观察几天后跟上去...林瑶心脏狂跳起来。做正事没见思维那么敏捷，做坏事倒是让她兴奋起来，想出了好多跟踪的点子。

　　先策略性地部署行动好了。毕其功于一役那就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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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容所。

　　"新来的那人怎么回事啊？"工作人员闲聊，"收拾干净人模人样的，怎么呆呆傻傻，身份也查不到。不会是黑过来的吧？"

　　"黑过来？"另一个坐在沙发上，"这里又不靠边又不靠海，怎么黑到这来？难道是一直藏着长这么大的？"城市有能藏人的地方，但不至于身份证也没有啊。

　　他们准备联系那男人的家属，将人接回去。万一是以前什么都不懂流浪到这丢了身份证回不了家的可怜孩子呢。只是查起来有些麻烦。

　　男人坐在宿舍的床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呆呆傻傻地睁着眼睛直愣愣看着地面，嘴唇蠕动着。

　　如果有人凑近听，便会听到一阵阵的...

　　"果朵...果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