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入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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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切！”
源赖光惊慌上前，却被茨木童子的鬼手拦住了。
“你又对他做了什么！”茨木童子怒道。
“与你何干。”源赖光面沉如霜，与他针锋相对，“给我让开，鬼切是我的刀。”
“可你别忘了，他是大江山的妖怪！”
“茨木……”鬼王上来硬是把茨木童子拉开了。源赖光捡起鬼切，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刀身，输入灵力探了探其中的妖灵，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缓缓将刀收入鞘中。
“挚友你为何拦我？难不成再让他把鬼切带回去吗？”茨木童子不解。
鬼王稍稍安抚了他，转身对源赖光说：“当年我上丹波山时，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极度虚弱却执念深切的怨灵，他告诉我他还有要守护的人在世，不甘心就这样散去，我便帮了他一把。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后来这样。事到如今，希望你能善待他。”
源赖光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身。深夜的凉风吹散了他的银发，平添了几分寒气。
两位大妖走后，一直装作透明人的晴明才上前小声问道：“鬼王酒吞童子说的那个怨灵是——”
“与你无关，八卦什么！”源赖光没好气，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旁边同样装作透明人的安纲拍拍晴明的肩；“这个时候别去招惹他啦，他就这臭脾气，改天把账单送到源家，不会拖欠你工资的啦。”
*——*——
源赖光回到本丸，将鬼切放到床上，旁若无人地除去甲胄，换上浴衣，扎起头发，准备去沐浴。临走前他看了鬼切一眼，没有反应，便自顾走到后院泡进温泉里，故意没关房门。泡了一会儿后，他回头问：“你要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
鬼切还是毫无动静，仿佛那光华一璨之后，就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刀。
源赖光叹气，哗啦——一声从水中起身，将浴衣草草一裹就大步走过来。
“既然这样，那我帮帮你好了。虽然没有结血契，效果差了点，但聊胜于无。”说着轻吻了一下新月形状的刀柄。
“你！”鬼切嘭——地一声化形，面色赧红，妖瞳中透露着来不及掩饰的慌张。
“还以为你能装到几时。”源赖光轻笑。
鬼切紧张地缩了缩身子，双手握拳紧揪住床单：“我才没装。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源赖光脸色变了。
“在身体被重塑的时候，有些纷乱的记忆……虽然现在我理不太清，但我最初，其实是人类吧……”
源赖光看着努力回忆思索的鬼切，眼中却燃烧起了紫色的狐火——
“咳咳、咳咳。谁！你……你来干什么，送死吗？”
“源少爷，我让人递信去了本家，很快就有人来救你了。”
少年将打湿的衣服罩在他身上，掏出洗的发白的湿手帕捂住他的口鼻，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嫌弃他的东西脏。身形单薄的少年拖着他亦步亦趋地往神社门口挪，惊险地躲避着簌簌坍落的火木，他不知道少年被烫伤烧伤了多少，才能把自己保护得毫发无伤。
不知过了多久，旷荡燃烧的神社里终于响起了新的脚步声，是父亲的暗卫来了。他精神一振，拉起少年的胳膊想起身跑出去，却被少年猛地推开。一道横梁塌下来，正砸在他之前呆的地方，而少年为了推开他，半条腿都被压在底下。
“先别管我了，你去找到他们，再来救我，不然我们谁都出不去。”少年痛得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却极力忍耐着，渗出的冷汗在烈火中，甚至能看到蒸腾的雾气。
“那……那你一定坚持住，等着我。”他看过父亲杀死过很多人，却从未像这次一般心惊胆战。
最终他终于被来救援的人找到了，但此时神社已经开始大规模坍塌，他哭嚎叫喊，暗卫却冰冷沉默，只把他一人拽出了火海。
“咳咳、咳咳。”苦涩的药汤灌入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胸中的痛恨。
“神社里那具焦尸，我对外称是你，以此为由做掉了安排神社祈福的六长老支脉。”虚弱之时，父亲在他床前冷冰冰地说，“你想要如我一般左右人命运的权力，却不考虑自己的小命担不担得起它所带来的觊觎。这便是你领教的代价。”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那是用滚烫的鲜血滋养出的，更加寒凉刺骨的仇恨：“我受教了。但那个少年是为我而死的，他是替我死的。你趁机攫取的，六长老一脉的人力、财力，是不是该交给我？那毕竟是用我的武士的命，换来的。”
那是一切疯狂的开始，鲜活的生命和血液，在烈火中，淬炼永远也无法交付的，身陨黄泉之下的利刃。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源赖光闭上眼睛，从遥远的回忆中挣扎出来，重重长叹。
“源……主、主人……”鬼切被抵住额头，被源赖光圈禁在两臂之间，鼻息之间浓浓萦绕着他的气息，一时中断了回忆与思索。
源赖光感觉鬼切微微战栗，他知道眼下这个情况需要给他点时间慢慢适应。
鬼切见源赖光放开他起身坐回床边，心下松了口气，下一刻却被一块白布兜头罩住，他慌忙抬起僵硬的手去扯。
源赖光看他好笑，使坏地隔着冒进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挣出来，直到鬼切发出难以忍受的“唔唔”声才放过他。鬼切的头发被揉得四下乱翘，却敢怒不敢言，微湿的眸子委屈又疑惑地瞪着源赖光。
“……”源赖光干咳两声，尽量自然地掩饰，“喏，给我把头发擦干，然后你也去洗漱一下。”
“哦。”鬼切这才察觉到源赖光的头发还是湿的，习惯性听从命令捡起毛巾上前给他擦头发。但是四肢的麻痹感还未褪去，他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慌乱中本能地抓住身前的事物。
“嘶——”源赖光没有防备，一头长发被抓了个正着，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回头却发现鬼切的姿势确实僵硬不协调，不由心头一紧：“你怎么了？”
“哦，没事。新的身体，我还不大熟悉。”鬼切在源赖光的搀扶下从床上爬起来，不以为意，“可能是之前妖力消耗太过，我四肢麻痹了一会儿，行动有些不方便。”
源赖光回想他砍翻一众长老的英姿，将信将疑地信了，却有些奇怪：“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鬼切非常无辜，“主人并没有问啊？”
“……”源赖光被噎了一下，知道他又死脑筋了，“以后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而且执行命令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似是又想起来什么，他没好气地补充道：“不要自己逞强，赔上自己还坏事！”
“……”鬼切被凶得莫名其妙，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答应：“是，主人。”
源赖光本来还想趁机好好和他算之前的账，见他这副样子，彻底没了言语。别别扭扭地扯过他的腿，指尖附上灵力，循着重要的穴位和经脉仔仔细细按摩了。
“还麻吗？”
“嗯。不是、不、不麻了。”
“不麻了就赶紧去洗漱。”
“哦……是。”
源赖光紧拧眉心，烦躁地揉搓着头发，等那阵子无名火渐渐平息。对鬼切的态度感觉更加奇怪了。不是说想起来了吗，可为什么有种哪里掉了线的样子——别是想起来一节又忘了一节吧……
于此同时，鬼切几乎把自己整个儿都埋进了温泉里，他感觉自己身上很热，特别是源赖光揉过的地方，几乎要把他灼伤。那些记忆竟然都是真的，并不是自己不敢见光的痴心妄想，这让他有些开心，但又让他矛盾、纠结、痛苦。可是为什么呢，自己明明一直都是那人所鄙薄的存在，无论是卑微低贱的家仆、令人厌恶的妖鬼，还是万死难辞的叛徒……
“你还要洗多久？”源赖光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来，“不怕把自己洗生锈了吗？”
鬼切赶紧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但是推门前还是踟蹰：“主人，我可以到偏院睡吗？”
哐——源赖光一个大力拉开房门，黑云压城：“你还记得有个偏院啊，那你记不记得为什么这个偏院和本家主的庭院是通着的？”
“记、记得……”鬼切被他的气场吓得发憷。
“那你记不记得你平常穿的衣物都在我的衣橱里，膳具也在我的餐柜上，甚至连刀架都摆在我床边……你竟然跟我说你要到偏院睡？”源赖光被压下的邪火腾地又燃起来，虽然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该对鬼切发火。
“……”鬼切垂着头，没去看源赖光，“我都记得，我不仅记得我们的过去，也记得过去的过去，甚至更多的事情，我都记得……可是我很乱，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身为一把刀，我的刀刃该指向何方……我、我想静一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入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