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清水书轩

1、首席美人

　　郑云龙第一次见到蔡程昱是张超介绍的，张超把他带回家来吃饭，却不巧撞到了张超妈妈和郑云龙同时在家的情况，蔡程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和蔼漂亮的女士亲切地招呼他，说他是超儿上大学后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郑云龙那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里放到了一个曲艺频道，戏腔出来的时候，张超看到妈妈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妈妈在厨房切水果，张超回到客厅，直接向好久没见的哥哥扑过去了，结果抱到的时候，郑云龙发出了一声闷哼，张超慌了，问怎么了，男人摸了他的头发一把，说腿扭到了一下。
　　张超蹲下身去看，都已经上了夹板了，他盯着哥哥看，郑云龙没有接他的眼神，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说你同学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张超这才注意到被他忽视了的蔡程昱，他看着站在冰箱旁边的蔡程昱，想的是，早知道就换一天带他来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到有关于自己的东西，尤其今天还在两个。
　　蔡程昱被沙发上的那个男人看的有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并且有点窘迫于自己的满头大汗，他是一热就脸特别红的体质，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脸红的像西红柿，蔡程昱第一次见到郑云龙就是以这种脸红的像刚出生的小猴子一样的状态。
　　而明明是跟他一起打完篮球回来的张超，不知道是防晒做的特别好，还是身上发了干冰，脸色特别正常，白皙的皮肤清清爽爽地往自己哥哥身上蹭，蔡程昱感到窘迫，他听说过张超有一个哥哥，但没有想到过他哥哥长成这样。
　　张超也漂亮，清秀白皙个子高，但他和他现在抱着的男人从气质到五官都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坐着的男人很瘦，7月的天气还穿着一件浅色的牛仔衣，蔡程昱的目光忍不住往他轻轻曲起来的腿上看，想象着他站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双好腿，黑色的长裤，脚上穿着棉拖鞋，没有穿袜子的那一段脚踝和脚跟处白生生的。
　　“你同学？”郑云龙对抱着自己脖子的张超问了一句，并没有把挨的自己太近的弟弟推开，看来关系真的很好。
　　“对，他比我小一岁，原先有事休学了一年，现在调到了我们班，都说是天才呢。”
　　蔡程昱更窘迫了，但他看到男人打量的眼神，很想上去拉着张超让他不要再说了。最后男人只是点了点头，跟蔡程昱做了自我介绍，张超他们回来的是好时候，快要开饭了。
　　张超扶着郑云龙起身，一不小心，右脚没受到力，半个身体都塌在了张超身上，被男生稳稳地撑住了，起来时，两人相视笑笑。
　　这顿饭蔡程昱吃的有些压抑，一碗饭吃完后就一直坚持不要再添了，坐了一会就告辞，张超没有留他，就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星期一学校见。
　　蔡程昱回去的路上还在想饭桌上的诡异气氛，郑云龙和张超妈妈各坐在饭桌两端，女人还时不时跟他搭几句话，但都没有正眼看过郑云龙，而坐在郑云龙旁边的张超却一起看着他哥哥，这让蔡程昱很羡慕，他和自己的弟弟关系很一般，那个小鬼天天喊他大白菜。
　　这样一顿普通的饭，就好像吃出了阵营的感觉，而蔡程昱就是那误入在其中的，莫名其妙还可能被眼刀波及。
　　他觉得很有意思，在想下次见到那个未来的室友要让他好好请客吃一顿饭。
　　他和张超两个人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了，两人在校外不远处租了个两室一厅，比较简单，但空间大，隔音效果好，蔡程昱很早就想搬出去免受那学校里严格的宿舍管理的约束。，找到张超就是想找个人分摊一下房租，张超去看了房子，当时就拍板同意了。
　　那以后就多多指教了，男生向蔡程昱伸出手，玩笑般的握了握。

　　等到了星期一，蔡程昱并没有在自己打扫好的住处等到他的室友，但那天他收到了一条微信，上面说，他这几天请假，已经跟老师说好了，让他不用等他。
　　“蔡蔡，回头我从家里给你带好吃的，你晚上怕黑的话可以开着灯睡觉哦。”
　　“去你的。”蔡程昱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包。
　　张超说他哥哥的脚受伤了，家里没人，所以他留在家照顾他，张超说过他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而且就上次去他家看的情况，他的家境真的特别好了。
　　哥哥脚伤了，还自己在家照顾，这样的弟弟他也想要啊，蔡程昱给自己在房子里煮面条的时候想，他原先高中时打篮球骨折了，自己家那个没良心的小鬼还说他的样子像颗霜打了的白菜。蔡程昱有了对比，一边心里吐槽着自己家的小鬼，一边想他。
　　他觉得自己找个合租室友是对的，这个房子如果一个人住，实在是太空了。

　　张超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的确是带了好多吃的，分了一部分出去给了那群饿狼，另外一部分都塞给了蔡程昱，两人坐在一起，张超问了蔡程昱最近漏掉的一些课程进度。
　　他补的还挺认真，蔡程昱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跟他讲，他们在班里有“双一”的名声，一个是上一届的专业第一进来的，一个是这一届的专业第一。一个男高音，一个是男中音。都是非常有特色的，蔡程昱曾经因为院长的“金色男高音”的褒奖而闻名全校，即使休学一年，学校里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蔡程昱还挺喜欢张超的，性子稳，功底也扎实，是他回学校后第一个跟他说话的陌生人。
　　现在还是室友，他觉得两人挺有缘分的。

　　两人下午的课上完后，一起往校外的住处走，蔡程昱提到了上次在他家见到的张超的哥哥，他问，你哥哥多高，坐在沙发上，看不出来。张超说净身高一米八七。
　　蔡程昱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自己才一米八二，有点莫名的沮丧，说了一句：“你和你哥哥都好高，你们家的基因都好好。”
　　“是吧。”张超笑眯眯的照搬全收，然后就转开了话题。

　　那段时间，蔡程昱经常会跟郑云龙偶遇，哦，当然不是跟真人，是跟张超视频里的郑云龙，张超那段时间每天傍晚6点左右都要和他哥视频一会。蔡程昱还挺佩服张超的，他就对着那个手机，戴着耳机，有时候可以温温柔柔地这样说上一个小时，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有的时候一脸困倦，镜头贴近了的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让蔡程昱想到以前去博物馆见到的三星堆面具，这样的联想让蔡程昱心里止不住的乐。
　　蔡程昱在心里给这个男人的注释是：云龙兄。非常好记的，他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姓氏和张超的不同，他联想到第一次去张超家的那个气氛，那不是他能问的，蔡程昱非常老实地按着心里那点蠢蠢欲动，选择沉默。
　　他有的时候看着张超打完那一个小时的电话，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说：“超儿，我看你这视频功底，好好搞直播，下一个百万主播就是你。”
　　张超一边取耳机一边说：“我跟那些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自言自语？”
　　“那你跟你哥每天都说了什么啊，能说那么长时间。”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什么都能说，但说完又忘了。”
　　蔡程昱无语，摊在沙发上，脖子后仰，感叹这是别人家的兄弟情。
　　有的时候，蔡程昱会看到张超拿着耳机给视频里的人唱歌，蔡程昱喜欢张超唱的《贝加尔湖畔》，他觉得张超唱的比李健都有感情，把他听的眼泪汪汪，热泪盈眶的。然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张超早恋。
　　就这样蔡程昱跟张超住了好一段日子，蔡程昱对张超的深刻印象就是，他是个兄控…..

　　蔡程昱上一届的同学们现在全都大三了，有一些优秀的都上了舞台，蔡程昱大一军训时认识的一个上一届的音乐剧系的朋友跟他说他接到了剧，要首演了，让他去看。
　　“其实，最主要吧。”朋友这样在微信里跟他说，“我就是个新人，这次当替补能上台还是因为主演脚伤了，这首席的人气太高了，这次你得在下面给我充个场子。”
　　蔡程昱奇怪，我就是去看个音乐剧，我怎么给你充场子。
　　这次那个断了脚的首席也要来，虽然首演他演不了，但每次他的那群粉丝太能喊了，我就琢磨我得找个声音穿透力强的来给我压场子，后来哥在微信列表里就筛选到你了，我们珍贵的金色男高音。
　　蔡程昱想如果这货现在在自己面前，他是把手机摔他脸上，还是把他送的那两张票丢地上踩两下对他的伤害大。这是怎么样刀枪不入的脸皮。
　　“我能拒绝吗？”
　　“不能，你看我现在都是你学长了，在日本高校里，不接受学长的拜托是不尊重前辈的表现。哥也是没办法，最近太穷了，音乐剧真他娘的是个神奇的专业，老子辛辛苦苦排练了两三个月，拿到的钱还不够买我的夏天的西瓜，累的要死还倒贴钱，鬼知道这个首席是这么坚持这么多年的。要是西瓜钱省下来我就自己去雇几个假声男高，把我的名字在返场和sd里用《幻境》的调子唱出来。”
　　蔡程昱实在被这货无语到了，不愿意理他，听他反复cue那个首席，就顺口一问，那个首席的脚是怎么断的。
　　没想到这个话题让那货更来劲了，他都放弃了打字，用微信语音跟他声情并茂地重述：“我的傻蔡蔡哟，我跟你说，还好你傻人有傻福，当初选专业时，有先见之明，没有选这劳什子的音乐剧，我跟你说，这首席，上一部戏的末场，那个音响爆炸了，这首席当时为了保护身边的女演员，脚伤到了，你是没看到当时的那个场面，好吧，其实我也没看到。但听说，差一点就毁容了，那可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蔡程昱过滤掉那些没用的信息，听到了那句，音响爆炸，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警察都来了，说是音响有人动了手脚，还有台上的吊灯道具也砸下来了，上面有人为割过的痕迹，这件事的性质，你自己体会，那个首席美人太惨了，说是当时吓的脸都白了，一个好好的谢幕被搞成了事故，现在还在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呢。
　　后来蔡程昱答应了去给他充场子，对方包了他一个月的可乐，他发了个朋友圈，说自己将去看人生中第一场音乐剧，后来有两个人回了他，一个是张超，一个是龚子棋，张超说，巧了，我也去，我哥当天在。
　　龚子棋在下面也留了个言，我也去，有兄弟在。
　　一场音乐剧搞成了兄弟聚一堂的联谊，蔡程昱没办法，但结合到这些信息，他福至心灵地推测到了，那个在末场演出吓得花容失色的首席美人是谁。
　　他琢磨着要不要倒时候打个招呼，就说，嗨，云龙兄，好久不见？

　　蔡程昱在去看音乐剧之前做了一下功课，把音乐剧的名字输入百度，上面蹦出来基本信息与卡司，蔡程昱的确在主演里看到了那张端正近妖的男人的脸，他曾经在张超家的沙发上见过一次，五官刀砍斧凿，悬崖料峭，嘴唇薄成一条线。那张照片，他的云龙兄一身红袍，墨发白肤，生生看出艳丽出来。
　　蔡程昱点进去了他的百度词条，是个作品舞台还有获奖清单两米长的艺术家，刚满28岁，粉丝众多，以帅封神。
　　除了这些东西，百度新闻里，还有关于那一个月前的末场演出的事故，有人在现场激动地说：“这就是蓄意的，我们一定会彻查。”
　　能查出什么呢？就算查到了，有些伤害还是已经造成了，这种事，明明是可以预防好的，蔡程昱看着剧院官方的滑稽的安抚公告，想，如果云龙兄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要怎样声泪具下的推卸责任呢？
　　大概了解了一点，然后看到这一次的音乐剧竟然是个以歌舞为主的剧目，而脚伤了的首席看来只能全程充当一个吉祥物了，为演出之旅保驾护航。
　　他那用可乐雇他来压场子的朋友这次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舞台被抢走了，替补的春天到了，可以让他唱个翻身农奴什么的，他也不用计较这三个月的西瓜钱了。

　　蔡程昱那天到剧院时，很远龚子棋就跟他挥手示意，旁边的超级替补先生看到他脸都笑开了花：“哎呀，我的傻蔡蔡啊。”双手大张，“来哥哥开阔的胸膛里。”
　　如果不是蔡程昱的腿筋开的不够好，他能一脚踢到他的天灵盖。
　　替补先生带他们去后台，一群人都在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志得意满地给龚子棋还有蔡程昱一一介绍，到了后台，蔡程昱看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还有他旁边扶着轮椅的张超，张超在用梳子给云龙兄把发尾理好，他的头发比上次见要剪的短多了，看上去很清爽，蔡程昱那时候看清楚了云龙兄的眼睛，透亮的，他在跟张超说话，替补先生说的首席美人这个名讳真的无比准确，蔡程昱抛弃了“云龙兄”这个称呼。
　　张超看到他们，笑着跟蔡程昱打招呼，然后凑过去在郑云龙耳边说了句什么，郑云龙看着他们那边，伸出了手，蔡程昱想，这是要握手？这么正式的吗？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他身后的龚子棋上前了两步，握住了他的手：“脚好点了没？”
　　“还好，没伤的厉害。”
　　蔡程昱看着龚子棋跟对称一样站在郑云龙轮椅的另一边，跟他说这话，合着就他跟人不熟，替补先生问龙哥，你要不要先喝点水什么，艺术家摇了摇头，说了句：“快开场了，准备一下，别迟到。
　　蔡程昱他们坐在第二排，张超和他哥坐在第一排，郑云龙带了一副墨镜还有一个口罩，明星出行的架势，但可惜粉丝以腿认人，还是引起了一点骚动。
　　那场音乐剧首演很成功，就是舞蹈多到，幅度大到让蔡程昱这种四肢不协调的人看着都觉得筋疼，返场的时候，主持人cue断脚的首席，张超扶着他哥上台的，在舞台中央，郑云龙放开了张超扶着的手，一瘸一拐的站在舞台中间，打招呼，然后说感想，他的话很少，有一句答一句，下一句被上一句的欢呼声盖过，看着他有点无奈惶惑。蔡程昱心里一直在笑。
　　“可惜这次我不能上台，但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把这整场的舞都跳给你们看，毕竟，我可是北京武术学院毕业的。”
　　台下笑声震天，台上的艺术家应该是站的时间长了，站在旁边的张超上去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扶着下台，一步一步的，特别耐心。
　　后来就没看到他们两个人了，张超给蔡程昱发了条微信说，我先送我哥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