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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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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还疼吗?”次日刚到教室,贺怀安第一反应就是撩起那人的袖子,萧无忧穿的并不多,手臂纤细得就像女孩子的一样,袖子很容易就被掀起来了。
萧无忧闻言一笑:“哥哥,这伤也不是很重,早就结痂了,顶多算痒,怎么会疼啊?”
贺怀安没有再说话,放下了萧无忧的袖子后,又轻轻扯开了他的领子,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脖颈修长,那一道伤在这脖颈上显得很是突兀。贺怀安忍不住皱眉道:“你知道你的皮肤很容易留疤吗?下次要记得跟着我,不要守这一带社青的规矩,跟他们没有什么是扯得清的。我黑带一段,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最基本的防身还是会的,更何况是保护你。”
萧无忧心里一暖,轻轻抿了抿薄唇笑了,看着贺怀安忍不住道:“谢谢。但是我跟丁李儿……”
“你们俩有事情?”贺怀安看着面前的人,叹了口气后,从书包里掏出了药膏,用医用棉签蘸了蘸就往他脖颈的伤口抹去,又撩开了他的袖子,给他手上的伤口也抹了抹药膏,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显得跟普通的人不一样,就连穿着校服都显得他皮肤极白。
药膏抹在伤口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痒痒的,萧无忧苦涩地笑了笑,只是道:“我跟他这辈子都扯不清的,他还不清我的,我还不清他的。我讨厌他他讨厌我。”
贺怀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柔声安慰道:“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我等你难受了想倾诉了再告诉我。昨晚是不是失眠了?看你黑眼圈有点重。”
“你这么温柔,受过不少苦吧?为什么想报心理?”萧无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问道。
贺怀安欲言又止,眸子里的黯淡,正好上课铃也响了,从抽屉里随意地翻了翻书,也就没有再说话。
下课的时候萧无忧正想等贺怀安留下答案,却见那人径直往外走去。
一连几次下课都是如此,最后在放学的时候,两人一路沉默着,吃完饭后来了趟教室。
还没有同学上来,不知道是谁开的风扇,那吊扇还在头顶上慢慢转悠着,给了萧无忧一种那吊扇随时要砸下来击中他天灵盖的错觉。
顿时感觉头顶一阵凉飕飕的,还有点疼……
最后贺怀安先开了口:“去天台吧。”
上了天台后,萧无忧就这么靠在了墙上,默不作声地看着贺怀安。
“你想知道吗?”贺怀安突然压低了声音,眸子里透出的感情是萧无忧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平时的贺怀安总是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连眸子里都总是一副温柔,而现在却是一副悲伤模样。
他的眸子里突然就没有了光,一眼望不到底。
萧无忧下意识轻轻拥住他,作安抚状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对方身上的淡淡的薄荷味钻入鼻尖,轻声道:“没事没事,过去的不想提起就不要提了,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不过没事,不强求。”
贺怀安第一次这么被人主动抱住,就算是于生也没有这么干过,毕竟每次于式熊抱一出现时他就躲,久而久之于生就不敢扑过来了。最重要的是,就连顾念然都没有抱过他。
萧无忧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有些微微失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躲开这个拥抱。萧无忧抱得很轻,很温柔,抱得小心翼翼的,就像是他是个易碎品,担心他会碎掉一样。贺怀安愣神了许久,熟悉的少年清秀的面庞突然在眼前浮现,感觉心脏生疼,就像是被人揪起来了一般。
他听见那少年说:“贺怀安,再见。”
他看见了那少年躺在血泊之中。
他想起了他和那少年的誓言。
说好要一起去读清华的,可是你呢?你去哪里了?贺怀安看见年少的自己捧着雏菊去看他,灰色的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遗照上的他是微笑的,那笑容仿佛能化开冬日的寒冰,很温暖。
他以为没有人能看穿自己,就算是心理医生都看不穿自己。他还记得王医生最后对他父母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在心理学上的天赋远超于你们的想象,他现在完全抗拒我对他进行的治疗,催眠、洗脑、甚至连药都没办法治疗他!而且他还能对跟我同行的医生进行反催眠。你们还觉得他会好吗?
他也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我喜欢过男孩子。”贺怀安的神色一冷,过去的所有冷言冷语在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地响,脑子就像炸开似的,生疼,疼到无法呼吸。
萧无忧还是轻轻拍着贺怀安的背,闻言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咧开嘴笑了笑:“那又怎么样?”
贺怀安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微微颤抖:“你……不觉得恶心吗?我是男的,我喜欢男孩子,你不怕吗?万一我喜欢上你……”
“恶心?怕?我为什么要怕啊?哥哥,我希望你能明白。”萧无忧放开了贺怀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柔和,“你不恶心,喜欢男孩子有什么?性别又怎么了?同性也没有错,你爱的是灵魂,而不是单纯的欲.望,这样还更可贵。而且,喜欢上我也没关系啊,我可以对你负责,期限是一辈子。”
贺怀安轻轻笑了笑,一双眸子里透着一种对自己的嘲讽:“我父母说我还小不懂爱,我现在高一了他们还是觉得我不懂爱,我知道我确实不懂,我也承认我还小,无非就是多巴胺分泌多了喜欢了个人,或者说是青春期的躁动产生了情愫。他们想让我忘了他,努力催眠我强制喂我吃药说我疯了,他们把我关到冰冷昏暗的病房里,不管我怎么哭喊都没人来救我,可是就算这样,我也忘不掉他,我也不知道我在搞什么是怎么回事,我就像疯了一样。”最后刚反应过来,正打算说声抱歉,那白皙的指节分明的手就被萧无忧轻轻抓了起来。他看着对方左手上的银铃铛微微晃动,红色的细绳让他反应过来些什么,“抱……”
刚才的他竟是失去了理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王医生那种在心理学界名声显赫的心理医生都治疗不了他,都无法让他说出这些的……他怎么……
萧无忧轻轻用手指抵住了他的薄唇,冰冷的温度从唇上传来,脑子里越来越清明。
“不用说抱歉。怎么样?说完是不是很释然了?”萧无忧轻轻笑了笑,“你把自己装得太无所畏惧了,我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坦然些,就像你要求我不要瞒着你太多一样。那不然,就这样,你做我的光,我做你的太阳,我们彼此照亮。”
贺怀安微微失神,一瞬间,那少年的面容再次在面前浮现,他听见他笑了。
“他对你很重要吧,家里不同意?”萧无忧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
贺怀安闻言苦涩一笑:“是,也不是。”
萧无忧没有说话,眼神专注地看着贺怀安的手。
贺怀安知道他在等自己说话,深呼吸了一口,闭上眼睛,又睁开,才轻声道:“家里不同意是一点,另一点就是,他死了,死于一场车祸,死在我面前。”连呼吸都是痛的,痛得要命,痛得窒息。
就像是要死掉了一样!他没有想到过来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心疼难过。理智告诉他他还是喜欢顾念然的,他说话总是带着些北方口音,甚至会飙出北方某地区的方言,只因为顾念然是北方人。所以,他大概还是念着顾念然的。
那年,顾念然大出血了,能救他的只有自己。他和顾念然都是RH阴性血,他明明是最有希望可以救那个人的人,可是那时候的他患有严重的贫血,医院根本就不让他救那个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停止了心跳被抬出手术室,看着手术室的灯暗下来,看着雪白的布盖在了顾念然的身上,遮住了那熟悉的面孔。
他听着医生抱歉地说尽力了,看见顾念然的父亲失声痛哭,看着顾念然的尸体被送往冰冷的太平间。
他跟着去了太平间,执着地抱着顾念然冷冰冰的尸体,血染红了雪白的被单,慢慢地干了。那时候,他对着顾念然呢喃着说:“念然,这个被子一点也不暖和,我带你去找顾阿姨,顾阿姨家的被子可暖和了。”
可是,顾念然再也醒不过来了,随行的护士看着贺怀安痛哭了起来,被顾父叫到医院的贺父贺母急忙赶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跟疯了一样呢喃着,死都不肯撒开顾念然,就这么紧紧地搂着顾念然,谁都没看到似的。
他们大骂他疯了,情急之下,贺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扇了贺怀安一掌。
那一掌扇得很狠,脸上火辣辣的,贺怀安被扇得清醒了,嘴角溢出了鲜红色的血。他笑了,笑得可大声了。
他轻轻放开了顾念然,在顾念然下葬的那天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之后,他被诊断出了严重的狂躁抑郁症。他为了上清华,他读书读得命都不要,他努力学习想要考上清华,他通宵学习,把中考题高考题都刷完了,每一个知识点都牢牢地记在他的脑子里。
某一天,他路过了办公室,就听见老师叹气着对父母说:“如果顾念然没有死,你们没有阻止他,或许他现在是个过得顺风顺水的天才。”
他苦笑,还是控制不住地拼了命地学习,认为顾念然只是在跟他开玩笑,认为顾念然没有死,认为顾念然一定会在清华等他。某次,险些猝死的他被父母囚禁,他抓狂,被强制请了假,被关在了冰冷的医院里,每天听着精神科的病人们发疯的声音,是咆哮,是怒吼,是大哭。他的心里压抑,闷得慌。
他把医院准备的装着氯丙嗪、氟哌啶醇、氯氮平的罐子全摔了,摔到地上的玻璃药罐顿时变得支离破碎,他把病房里能砸的都给砸了,他跟那些精神病人一样,变得疯疯癫癫,脾气暴躁,性格古怪。他变得阴阳怪气,后来甚至是一度封闭自我,除了摔东西便是赶人走。他拒绝了和所有人交流。
后来,已经初三下学期了,快中考了,他已经落了整整两学期的课了,他才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我想去中考。父母本要让他复读的,但是他的性子执拗:“我要去中考!我不要复读!我要去清华。我要早早的去清华,晚一年都不想。”因为他曾经的超前学习,他博得了一中校长的青睐,贺父也觉得很有面子,就想让他进一中。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报了五中。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连他都觉得他疯了。
他是疯了。他想着。那阵日子他熬过去了,他拥有了绝对的理智,他装作病好了。所有人都为他的康复而开心,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怎么了。
后来,于生总是来柔声安慰他,说他没疯,说他很好,很痴情,很执着,也不恶心。于生不如从前那般顽皮了,某次于生沉默了很久,贺怀安问他怎么了,他才支支吾吾地对问他:“表哥,你那么厉害,可不可以帮我救个人?”
于是,后来的他就遇到了萧无忧。
其实他长得不是特别像顾念然,只是单纯的眉眼像而已。他甚至连性子都没有半丝和顾念然像。可是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像第二个顾念然,他宁可把他当成顾念然。所以刚开始的他对萧无忧很好很好,好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后来的好却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萧无忧是萧无忧,而不是顾念然。他知道的,所以他更忍不住要去关心他。他知道萧无忧对他很重要,他做萧无忧的救赎,但实际上萧无忧也是他的救赎。
他的关心是被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的,跟当初想对顾念然的补偿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萧无忧开始变得对他重要了。
“我像他吗?”萧无忧缓缓垂下眼帘,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贺怀安不会无缘无故对他好。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他知道的。
“除了眉眼相像,剩下的,就都不像了。”贺怀安回忆起少年的模样,“他狂妄,他焦躁,他抑郁,他乐观,他眸子里透出的是狂傲,对我却是温顺而乖巧。而你跟他不一样,你多愁善感,你大大咧咧,你独自坚强也独自倔强,你的眸子里是温顺也是善良。他从不怕黑暗而你装作不怕黑暗,你需要光。唯二的共同点是,你们都叫我哥哥,只不过他没问过我就叫,而你是我让你叫的。”
萧无忧被他看破了,忍不住勾起嘴角一笑:“我可以当作你给我画了个像吗?哈哈,然后呢?”
“吃食,他什么都吃。”贺怀安想起少年那幅贪吃的模样,眸子里的温柔一现,“不过你放心,在接触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把你当作过他,我知道,你是你,你是萧无忧,他是他,他是顾念然。我跟他是互相依赖,我跟你却是并肩作战。我报心理,是为了曾经的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萧无忧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哥哥。”
然后就像是怕他听不到一般,声音加重了些,重复道:“哥哥。”
“怎么了?”贺怀安看着面前的男生,笑了笑。眸子里是如往常一般的温柔。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萧无忧郑重道,“我……我跟你说一些以前我的事情吧。当作,一换一了?”
“好啊。很荣幸。”贺怀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