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慵懒君

3、第三章

　　外面刚停的雨又开始下了，雨水落在窗户上面的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面对着路边的窗户对着路对面的另一扇窗，横在窗户之上的是一条一条交错纵横的电线。
　　因为外面下雨，路面很湿，没有人在路上走，所以显得很安静，只有时不时的狗吠和鸡叫声。

　　这年的盛夏，似乎又成了那年盛夏。雨在下，却怎么都挡不住那份迟来的缘分。

　　萤火拿着书对着窗外发呆，废铁道似乎没有晴天，他来了多少天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从他来到这，这天就没放晴过，像是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这几天他都特别希望放晴，他想去看看清晨时的杨柳街，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开学有段时间了，只是他得转学，玫姨最近一直在弄着转学手续，所以他还不能上学。

　　今几日他很少再看见桐叶，只有平常吃饭的时间能看见，其余时间都是看见桐叶拧着校服就往外赶。

　　“叶子！”玫姨在屋里喊，“给你爸送饭去！”
　　萤火对屋里的事情没什么反应，这几天听多了突然的一嗓子，刚开始还挺懵，但今天他有点其他的想法。
　　桐叶从屋里出来，抓了抓乱哄哄的头发，手里捏住一颗硬币，时不时就往上抛几下，然后很稳的接住。

　　等桐叶拿起保温饭盒，到玄关去换鞋时，萤火也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小跑到桐叶旁边，也跟着换鞋。
　　桐叶挑着眉看着他，并不说话。

　　萤火换好鞋，踌躇了好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火儿？你也要出去？”玫姨打破了沉默，轻声问了一句。
　　“我……我跟桐叶一起去。”萤火不敢看桐叶，只看着玫姨，很冷静的说，“我想出去走走。”

　　“多运动好啊，你也没怎么出去走过，好好出去玩玩，过阵子弄完转学手续之后可没得玩了，”玫姨和萤火说完，又对着桐叶说，“带着你弟到处转转，不用急着回来。”
　　刚说完，玫姨又是给萤火穿雨衣又是水鞋的，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顾不上。

　　桐叶靠在墙上看着他，半响突然问了一句：“看来老寒腿好了？”
　　萤火愣了愣，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上了药的。”
　　桐叶没说什么，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萤火是穿着花雨衣绿水鞋跟着桐叶出去的，他其实是拒绝穿这五颜六色的雨衣的，但这是玫姨亲手给他拿的，他没好意思说不要。

　　桐叶走在前面，一手拧着饭盒，一手抛着硬币，当硬币又一次掉在他手上的时候，他转回身，一边倒着走一边斜着头看着萤火。
　　萤火抵着头走路，雨衣上的连衣帽盖在他的头上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雨水顺着帽沿往下滴水。

　　桐叶的伞上已经积满了水，正顺着斜坡往下一滴滴的滴水，然后掉入路面的积水潭里，和里面的雨水混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他斜了斜雨伞，脚步也跟着放慢，伞沿悄无声息的落在萤火的头上方，雨水顺着伞沿落下滴在了萤火的头上，发出轻响。

　　萤火抬起头，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脸，他被吓的往后猛的退了好几步。
　　“干嘛？”萤火推了推挡住视线的花帽子，抬头皱着眉看着桐叶。
　　“地上有黄金？”桐叶勾着嘴角，直勾勾的看着萤火，“往人怀里撞可不好啊。”

　　“我……我没！”萤火急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我只是……只是习惯了。”
　　桐叶啧了一声，转身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无聊吗？”
　　没等萤火说话，桐叶就开始吹着口哨，吹起不着调的歌，他似乎一开始就只是问问，没想过要回复。

　　萤火抬着头，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雨附在他的脸上，他愣了愣，伸手悄悄的抓住了桐叶的衣摆，然后也轻轻的哼着歌。
　　他不会吹口哨，以前就挺羡慕别人会吹口哨，他也有努力去练了练，但就是吹不响，多次被人笑话之后，他就泄了气，没再练了。

　　老街上，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路上很少行人，有两个人从朦胧中走来，一个高挑懒散撑着一把伞，身后跟着另一个穿着花衣的少年。
　　似乎是当年的那两小孩，走着走着就长大了。

　　路过杨柳街的时候，萤火看着树两边的杨柳，没忍住摇了摇桐叶的衣摆。
　　桐叶微偏头，示意他有话就说。
　　“近几日下雨，清晨的杨柳还会有人来浇水吗？”萤火问。
　　“不会，”桐叶垂眸，语气没了平常的吊儿郎当，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如果你想，你洒也行。”

　　萤火陷入了沉默，他看着路边的杨柳，似乎比以前要大的多，甚至有一些柳条已经垂在了地上，更是看不清树后的店门。

　　桐祥子是个小生意人，自己创建的公司才刚起步，听说很累人，连吃个饭的时间也抽不出来。玫姨心疼他，所以每天都会做好饭菜，叫桐叶拧一份过去。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看见桐祥子正和一中年男人在楼下的亭子里争辩些什么，离得远了，也就只能听到那中年男人的声音，桐祥子平常说话都细声细语的，远了听，就好像那男人在自言自语。

　　萤火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桐叶已经抬脚往那走了。

　　“本来资金就短缺，你还往家里塞个人！你以为别人家的孩子很好养？”中年男人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很冲，“给别人养孩子也就算了，万一养了个白眼狼，图谋不轨……”
　　“够了！”向来低声细语的桐祥子生气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有威严，“我说了养，那就是我桐祥子的儿子，就算真的是白眼狼，我也认了！”

　　萤火听见这段话脚步猛的一顿，他开始不知所措。就算中年男人怎么说，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没有谁愿意养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但是听完桐祥子的话，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不知道怎么去感谢。
　　他只觉得眼睛很涩，鼻子很酸，感觉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公司才刚起步，没有我你又怎么撑到现在？”中年男人开始放狠话，“以后就算壮大了，怎么着都轮不到别家人。”
　　萤火停下来的时候，桐叶也跟着停下来了，现在听到这段话他冷笑了一声，勾住身边还在发呆的萤火的肩膀就往那走。
　　桐祥子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眼角扫到往这走的桐叶和萤火又什么都不打算再说了，只是给了个眼神中年男人。

　　“来了？”桐祥子慈祥笑了笑，当看到萤火身上穿的雨衣笑容更盛，“火儿也来？这雨衣还是穿你身上合适，叶子长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乐意穿。”

　　“这雨衣是……哥哥的”萤火愣了愣，声音很轻的问。
　　因为太小声，离的近的桐祥子都没怎么听清，更别说离的相对远的桐叶了。

　　“大伯也在啊？”桐叶把手里的午餐递给桐祥子，像是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不经意的一问。
　　“啊……”大伯尴尬的抓了抓脸，“送饭啊？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大伯，你最近给桐花子的零花钱挺多啊？”桐叶眯着眼睛微笑着说，“我近些日在网吧看到过他。”

　　大伯听了皱着眉头看着桐叶，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桐祥子象征性的骂了几句，随后就拿着午餐往庭椅子上一坐就开吃了。

　　“那你慢慢吃，我去趟水牛家。”桐叶抖了抖伞上的水，然后没等桐祥子回答就撑开伞，一把扯过还在干站着发呆的萤火往外走，“走，小仙女。”
　　萤火愣了愣，被桐叶拖着往外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小仙女”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他都快忘了他还有这个称呼。

　　“我才不是小仙女……”萤火嘀咕的反驳了一句。
　　“不爱听啊？”桐叶笑的很邪恶的看着萤火，低声说，“那以后叫你小小仙女，还是小小虫儿？”
　　“就……就不能叫名儿吗？”萤火着急的说。

　　“那不能，”桐叶习惯性舔了一下虎牙，“对特殊的人就得用特殊的名称。”
　　萤火哑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雨停了，没过多久，天上出了太阳，在天边划出一道漂亮的彩虹。
　　桐叶去熟人家借了辆自行车，没后座的那种，开出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外的萤火他才反应过来，这车坐不了两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坐前面？”

　　萤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桐叶看着他轻笑了一下，然后弯腰凑近眯着眼睛说：“哥的技术可好了，你绝对磕不着碰不着。”

　　萤火从这以后彻底的意识到了他们分离的时间真的很长很长，他哥已经长成了少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有种很陌生却又很熟悉感觉。
　　桐叶看着萤火呆呆的不说话，很没趣的耸了耸肩，转身去进屋问有没有有后座的自行车。

　　从废铁道去市里的距离不远，少年骑着自行车，风吹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了强有力的腰。后座上的另一个少年正窝在后面悄悄的折着千纸鹤，这似乎成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就这样开去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