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元明风云录》君子有礼217

93、第六十三章

　　晚膳后，杨逍双手背后，低头沉眉，踱步思索中走向翠柳的厢房。
　　离除夕还有十来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间。此时，天空开始落下微雪，屋檐上的烛光虽然昏黄暗淡了些，却也给身处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一星光亮。
　　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一个穿上斗篷依然显得瘦小的身影，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雅筑。身影不顾一切，在寒冷漆黑无人的街道上奔跑，哪怕中途不慎跌倒，也很快爬起来，继续拔足狂奔。
　　身影连跑三条街，直到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屋，方才停下来，口呼白气，用力拍打屋门，喊道：“大娘，是我，快开门。”没多久，屋内疾步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身材瘦削的妇人，急急开门。
　　屋门一打开，身影急忙冲进去，道：“瑶儿如何？烧退了没？”妇人安慰道：“姑娘莫急，大丫头喝了药，已安稳了些。”
　　身影脱掉斗篷，露出一张清丽素颜，翠柳满心着急地坐到床边，摸了摸床上女孩的额头，心急如焚道：“怎么还是这么烫？”女孩喘着粗气，微微睁开眼睛，低唤“小姨”。床脚坐着另一个小一点的女孩，无神木讷地看向翠柳。
　　妇人道：“孩子生病，哪有那么容易好啊，何况天还这么冷。”
　　此时，翠柳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道：“屋里怎么这么冷？”看到角落的炭盆小火，“大娘，快加碳啊，天这么冷，被子又这么薄，瑶儿怎么撑得住？”
　　妇人无奈道：“没剩多少碳了，有火就不错了，如果现在加，等到大夜，碳烧没了，更冷。”
　　翠柳丧气地怂下肩膀，满目苍凉。
　　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地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交给妇人：“大娘，这里有些羊肉，你和雁儿吃了吧。”站起把坐在床尾的小女孩抱出来。
　　妇人打开油纸，肉香立刻溢满小屋，慨叹道：“真香。”掂量了一下，“怎么这么多，你都没吃吗？你自己的身子也要当心啊，她们都靠你了。”撕下一块肉，喂到叫芊儿的丫头嘴里，小丫头有肉吃，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人也鲜活了。
　　翠柳道：“羊汤不好带来，我喝了，肉就你们吃好了。”麻利地解开身上的扣子，脱掉棉袄，迅速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再把棉袄盖在瑶儿身上，紧紧抱着她。翠柳狂奔至此，全身发热犹如火炉，瑶儿顿感暖和，瘦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进翠柳的怀里。
　　妇人沉思了一下，道：“姑娘，从这伙食来看，军师待你还是挺不错的，没把你当外人，你花点心思，让他到你那屋，等你替他生了大胖小子，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大娘，请不要再说这种话。”翠柳眼中寒光一闪，愤恨道：“我们女子不是为了给男人生儿子而存在的！什么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我呸！”伸手爱怜地抚摸躺在床上的瑶儿，喃喃低语：“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就不是人啦。”
　　大娘叹气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世道就是这样。当日你走投无路，为了她俩要卖身入青楼，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天可见怜，帅府收人，让他们买去了，还把你赐给了军师，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归宿啊。”
　　翠柳倔强道：“我情愿为奴为婢，像春兰秋菊那样洗衣做饭。”
　　大娘又道：“你这什么话，她们肯定都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不要被你家和大姐姐家的事困住你，你都能豁出去把自己卖青楼了，怎么说到给自家男人生儿子却转不过弯来呢？”
　　“他不是我男人。”
　　大娘把最后一块羊肉喂到雁儿嘴里，重新把她放回被窝，再语重心长对翠柳道：“傻丫头，军师只是现下忙，没那心思，你们迟早得……”含蓄笑笑：“你主动积极一点又会怎么样？”
　　“我倒不觉得他是因为忙才不来我屋。”翠柳耳边响起杨逍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不得出现在夫人和小姐的面前。她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时淡然无澜却极具威严的语气，让人不容反抗必须遵循的语气。
　　翠柳轻拍着雁儿，哄她入睡，低声道：“我觉得先生其实并不想纳妾，他只是不好推脱主公罢了，是先生和夫人感情甚笃，才没来我屋的。”
　　大娘噗嗤一下笑出声，嘲笑道：“我还以为你因家里的事早把男人看透了，认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怎么还会有如此天真烂漫的想法。”翻眼不屑，“哪有不偷腥的猫呀？我看是那位夫人善妒，所以他才不敢明着来。男人就喜欢偷，你且看着吧。”
　　说起军师夫人，这大娘就来气，闷声道：“军师能娶的，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如此小肚鸡肠，竟然克扣一个妾室的月银，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连碳都买不起，还有米，剩下的米也就只能再煮两顿稀粥了。”
　　翠柳低语：“也许她忘了。”
　　“忘了？”看到翠柳这样，大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每个月不用给春兰他们银钱，单单就忘了你的月银？你身份再低微，也是主公赐给军师堂堂正正的妾室，就算只是个通房，也是有月银的。”
　　大娘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翠柳，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拿出你当初把自己卖青楼的气魄出来，不管如何，先把月银要来，不然咱们真的过不下去了。你总不能每天省下自己的口粮，三更半夜拿过来吧，又或者做那么点刺绣，那能挣几个钱啊？”
　　翠柳低头悲戚，目如死灰，哀叹道：“不求荣华富贵，女子仅仅只想独立苟活，为何都如此艰难。”
　　寒冷的北风吹得破烂的窗户“叽叽”作响，似对女子的话甚有同感，伫立在室外的白色身影，轻勾薄唇，挺拔的身躯一晃，已跃出数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