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英尺》天瞳

3、第 3 章

　　王一柯来公司比费小川晚，年纪也小两岁，严格意义上来讲费小川还是王一柯半个师父。
　　航空公司一直秉承着“传帮带”的优良传统，新来的安全员要被分配一名有□□资质的安全员做师父，师徒绑定飞行三个月，师父要教徒弟如何工作并传授航班中遇突发情况该如何处置的飞行经验。
　　在飞够一定时间，航段后，向业务室递交单飞检查申请表，顺利通过检查员的航线检查，才可以放单飞行，正式成为一名航空安全员。
　　王一柯的正牌师父是一位40多岁，飞行了20多年的老安全员，已经有些年头没带徒弟了，王一柯可能是他的关门弟子，看着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犯了错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撒娇认错，老大哥愣是没能狠下心来虐一虐。
　　在一片祥和有爱的氛围里老大哥带着王一柯飞完了三个月的航班，欢欢喜喜的向业务室递交了航线申请检查单。
　　俗话说得好-慈父多败儿，王一柯的放单飞检查没通过.....
　　一检没过，还要再带飞一个月才能申请二次检查，正牌师父已经在交完单子的第二天带着老婆孩子飞往塞班休年假去了。
　　因为还要再带飞一个月，有经验的□□都不愿意要这种有过带飞经历的学员，他们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一些养成的坏习惯和毛病不好改。
　　那时候费小川刚刚获得带飞□□资格，还没做好传道授业解惑的准备，转眼就被塞了一个半新不旧的便宜徒弟。
　　看着眼前这个才小自己两岁的小兄弟，费小川愣是没给个好脸，他想不明白挺好看的大小伙子站着不比人矮，坐着不比人矬的，跟师父绑定飞行了三个月，怎么一检就能没过！
　　师父肯定是好师父，对老前辈费小川是绝对的尊重，那就是徒弟的问题了。
　　费小川板着脸，拧巴着眉把一厚本航空安全保卫的理论试题甩在桌子上“三天之后我提问，答不上，要不我换个徒弟，要不你换个师父”。
　　王一柯面对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师父实在是没脸撒娇耍赖，而且他也确实不想成为保卫部唯一一名二检还不通过的安全员，只有硬着头皮把辞海那么厚的复习资料塞进背包里。
　　虽然费小川对他的首席大弟子第一印象并不满意，但在接下来的带飞日子里他发现王一柯还是挺聪明的，可能是刚出校园把这份工作想的太简单了，思想意识不端正没有认真学习，才导致了一检没通过。
　　二检当天晚上，费小川接到了王一柯的电话，“师父！我过了！”电话里传来了王一柯兴奋却又刻意压制的声音，费小川终于松了松皱了一整天的眉，一双笑眼也弯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王一柯就像小鸡仔认妈妈似的成了费小川的跟屁虫，除了飞航班能消停一会儿，几乎天天都能接到王一柯的电话和微信，除了很少再叫费小川师父以外，更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不过两人年纪差不多，同龄人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费小川倒也不在意。
　　台上，部长讲了讲近期的安全形势和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又强调了保卫部的纪律作风，接下来是体能训练，都是老爷们儿的队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话说不多，甩开膀子迈开腿，先来个五公里开开胃。
　　正值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院墙两遍，大树厚实的叶子也没能完全将阳光遮住，投在地下斑斑驳驳。
　　部里都是身材好的帅小伙，年纪稍大一些的安全员平时也勤加锻炼注意保持身体状态，整整齐齐的两列队伍刚一跑出来就引得机组车上的小乘们纷纷侧目，不过体能的差异导致没跑几圈队伍就拉的越来越长，费小川之前刚跑完五公里热了身，现在越跑身子越轻松，步伐也越来越快。
　　林一柯开始还勉强能和他肩并肩，现在已经被甩在了后面，他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道“费小川！你赢房子还是赢地？能不能慢点等等我！”
　　费小川叹了口气说“你是小姑娘吗？上厕所要不要陪你？跑个步还手牵手吗？”虽然嘴硬步子却在放慢，让王一柯跟在他身后带着他跑。
　　一辆车从停车场里拐了出来，从他们身边开过，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公司大院里各种豪车随处可见，不少富二代，公子哥儿为了追乘务员开着豪车在大院蹲点儿，机长开的车也都不错，费小川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个却让他眼前一亮。
　　军绿色的北京吉普，双排的轱辘比一般越野车的都大，使得底盘特别高，车顶还挂着野战用的粗麻绳绿网，翻个山越个岭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车应该是改装过的，看起来b格很高，很....文艺。
　　脑子里闪过文艺这个词儿费小川笑了笑，他挺喜欢这车的，想跑近一点仔细看看，却又突然想到身后的王一柯，不得不控制着匀速的步子前进。
　　车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锃亮的黑皮鞋，一身再熟悉不过的飞行制服，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晃在那人脸上，一片光晕，什么都看不清，那人抬起手臂遮了遮眼。
　　就在费小川看清他脸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面对面了，费小川胸口一窒，乱了呼吸，瞬间停下了脚步。
　　“我操！”身后紧紧跟着的王一柯不知道他会突然停下来，完全没有准备的扑在了费小川的后背上，处于跑步状态的身体所带的惯性冲击力很大，费小川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王一柯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在接地的那一刹那费小川的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不顾身后王一柯的咒骂，费小川趴在地上，顺着眼前的黑皮鞋黑西裤努力向上看，想要确认那张脸。
　　薄薄的单眼皮在淡色的眼仁上撑起了漂亮的弧度，叶飞微微眯着眼俯视着地上的人，没有动作，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一柯上前拽着费小川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什么毛病？跑得好好的来什么急刹车”
　　这么近的距离，终于看清了，费小川脑子嗡的一下。
　　真的是叶飞！
　　比起五年前他五官轮廓加深了，个子也更高了，费小川微微扬了扬头，现在的叶飞应该不止185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费小川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均匀。
　　依旧是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晒久了太阳的白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这倒是和五年前一样，叶飞没说话，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用指尖夹着递到了费小川身前，费小川顺着叶飞的视线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手肘在于地面亲密接触后已经多处擦伤流血，他居然到现在都没感觉到疼。
　　一旁的王一柯停止了呱噪，默默的看着这两个人。
　　费小川没有接纸巾，有些局促的说道“一会儿用水冲冲就好了，你回来宇洋他们知道吗？哪天大家一起聚聚，真的是好多年没......”
　　一直没出声的叶飞身体突然前倾覆在费小川耳边说“少跟我来兄友弟恭那一套，你拿我当过兄弟吗？你欠我的，该还了！”叶飞的声音有些暗哑却透着凶狠，话音刚落叶飞直起了身子，将手里的纸巾甩进路旁的草丛里。
　　刚刚叶飞离的很近，近到他肩膀上四道杠的肩章就抵在眼前，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以前并不抽烟。
　　费小川不知道叶飞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叶飞说的那句话，这些年来对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你拿我当过兄弟吗？
　　你拿我当过兄弟吗？

　　我确实没拿你当过兄弟
　　不过欠你的早在五年前就还清了
　　现在的我还能还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