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英尺》天瞳

2、第 2 章

　　阳光斜射入窗户铺了满床的金黄，费小川是被烫醒的，搓了搓被阳光刺得火辣辣的屁股，撑起手臂想要下床，脑子突然钝痛起来，扶着床沿，拿起手机，看到“四贱客”的群里已然哀嚎一片，看来头疼的不只他一人，柴宇洋哼哼唧唧的说要去医院，林冕则扯着脖子痛骂昨天买一打送一打的是假酒，顺便也捎带上了罪魁祸首费小川，只可惜罪人毫无悔意，冲着手机一通傻乐。
　　正对着墙的简易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一部分战斗机是费小川他爸留给他的，剩下的民航客机是他这几年自己的收藏。
　　费小川他爸还在世的时候是开战斗机的，按理来说，那个年代的战斗机飞行员身体素质都不是一般的好，可在费小川小学毕业那年，费父体检查出了淋巴癌，扩散的很快，不到半年一个大活人就没了，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的灾难。
　　费妈妈哭干了眼泪，一手抹了把脸，一手把费小川拽到自己面前，瞪着红彤彤的眼睛说道：“以后就咱娘俩过日子了....”话刚说了一句就又哭的泣不成声。
　　好在这些年费父的好些战友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总是在经济上时不时的接济一下，日子倒也过得不那么紧。
　　一天聚会，几个战友看着初中已经毕业了的费小川越来越有费父当年的影子，不禁红了眼睛，话里话外透露出想让费小川追随他父亲的脚步去开战斗机，趁着他们几个老家伙还没退，倒也能帮得上忙，说得上话。
　　谁知一听这话，费妈妈当场就急了，原来她一直觉得当年丈夫得癌症就是跟开飞机有关，高空辐射！压力大！丈夫已经没有了，说死也不能再把儿子送进火坑。
　　费小川眨巴眨巴眼，回身看了看柜子上的相框。
　　一架F-6前，费父穿着早期的空军军装，将五岁的费小川扛在肩上，费小川双手举着一顶大帽子像模像样的往脑袋上扣，笑的见牙不见眼。
　　“妈，我想飞！”
　　因为这句话费小川狠狠挨了顿揍。
　　星期天，费小川忙着把他爸留给他的战斗机模型装进盒子准备藏在床底下，因为这些天费妈妈琢磨着要把这些蛊惑他儿子的破烂全扔出去，突然听到前几天被赶走的几位费父老战友又登门拜访了。
　　“嫂子，我们就不进去了，就在这说”
　　“弟妹，你看小川身体条件这么好，不飞多可惜，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不戴眼镜视力好的？”
　　“就算你觉得开战斗机有危险那咱们可以去民航开客机啊”
　　“对对，嫂子，客机安全系数高，压力也没那么大，现在民航大环境好，正大批培养优秀飞行员，小川正合适，嫂子你也得为了他将来考虑考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把费妈妈说的脑袋直发懵，其实她知道几个老战友是为了她们娘俩好，老费走了，兄弟们总想着还能为他再做点什么，替他为他儿子铺铺路，费妈妈呆坐在沙发上半天回不了神。
　　傍晚，费妈妈叩了叩费小川的卧室门，“出来吧，下午你都听见了”她叹了口气。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费小川看着眼前一双红红的眼睛知道她又在想他爸了。
　　“说吧，你怎么想的？”
　　“妈，我想飞！”费小川握紧了拳头“妈，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笑眼眯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片刻沉默之后。
　　“洗手，吃饭！”
　　很意外这次没挨揍，虽然费妈妈默许了费小川的求飞之路，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费小川上网搜索了好多资料，才知道考飞院没那么简单，报名之后首先要面临一遍又一遍的身体检查，身高，体重，视力都是有严格标准的，还有心理测试，层层选拔，剩下的还要经过高考分数线的再次筛选。
　　研究了一整天，虽然不容易，但是总算有了目标，这些年一直被他老爸的战友接济着，费小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现在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得为他妈，为这些年一直帮他的这些叔叔大爷们争气，最重要的是，有一天他也能飞上跟他老爸同样的高度，可能穿过云层划过同一条轨迹，追随着老费F-6的尾流，小费闭上了眼睛。
　　爸！想你了！

　　把手机扔回床上看了看表，昨晚喝多了起的有点晚，时候虽然不早了但是五公里还是要跑的。
　　镜子前映出一张满是泡沫的脸，黑色的头发有些长了，软软的趴在额前，有些挡眼，耳朵尖从略长的头发里支起来，费小川天生一副笑眼，看起来人畜无害，常年不间断的户外锻炼，虽然让他告别了年少时的白皙，但让他的肌肉越发紧实，线条更加自然流畅，真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今天费小川要去部里开例会，约莫着时间沿河边加速跑完5公里，俩大爷正在河边儿下棋，看到费小川热情的冲他招招手，想让他过来给参谋参谋，费小川咧嘴笑着直说改天。
　　回到家简单冲了个澡，把湿透的速干衣扔进洗衣机里，换上训练的作训服，军绿色的T恤，藏蓝色的五分裤，扯过毛巾呼噜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不顾发尖滴下来的水把后背和肩膀弄湿了，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桌上的半个吐司面包，转身出门。
　　费小川租住的房子离公司很近，省去了每天耗费在路上的时间，早班的话还能在被窝多赖一会儿。
　　公司是一个老式的家属大院，刚一进院门左边是市场部办公的五层小楼，右边是客舱部的四层小楼，再往后是家属楼，体育馆，食堂和航医室，最里面是飞行部的大厦，虽然楼层同样不高，但是比之前所有的办公楼占地面积都要大，要气派，最特别的是大院里只有飞行部的大厦安装了电梯，应该是之前有特意整修过。
　　据说早些年航空公司采用的是军事化管理，机组人员吃住都要在这大院里，两个人一间房，晚上定点儿关寝，锁大门，一周只给一天假，连谈个恋爱都要向公司打报告，费小川刚飞航班的时候总能碰见资历深的哥哥姐姐，就愿意给他们这些小年轻讲当年忆苦思甜的故事。
　　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有些年头了，这个季节枝繁叶茂，把路面遮的阴凉，费小川他们平时训练就沿着院墙跑，一圈差不多500米，虽然不是正规的塑胶跑道，但是不会烈日当头，倒也跑得舒服。
　　院门口是机组发车点，这个时间机组车已经排成了长排，一个航班的机组一辆车，把他们统一载去机场，华南航空在这个城市成立分公司不久，航班量不大，员工也比不上总部那么多，机组人员互相差不多都认识，从院门口走到最里面的飞行部，就这么会儿功夫，费小川的胳膊就一直没放下过。
　　飞行部门口三四个穿着粉蓝色旗袍的乘务员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刚才看清了吗？几道杠啊？”一位细高挑儿的小姑娘急匆匆的问。
　　“好像是四道杠，那人太高了，没太看清”。
　　“怎么还不出来呀，再不走都到发车时间了！”脸圆圆的小美女跺了跺脚。
　　费小川侧着身子想从她们身边过去挤进门口的旋转门，细高挑儿挑着嗓子叫住了他“川哥！训练呀！”
　　费小川一个踉跄，瞬间将已经挤进旋转门里的半个身子硬生生拽了回来，此刻他特别庆幸刚跑了五公里热了身，身手还算灵活，“是啊，日常训练”。
　　圆圆脸挂上了职业微笑满怀期待的说“川哥，你们来新人了吗？”
　　公司规模不大，各部门人员也不多，要是来个新人部门的微信群里早就热闹开了，新人被拽进群，先是自我介绍，类似于新来公司望各位前辈多多关照之类，领导带头欢迎新人加入，接着就是全体人员纷纷表示欢迎，展现团结友爱的兄弟情谊，不过这几天群里风平浪静，连个迟到漏飞的通报信息都没有。
　　费小川伸手呼噜了下后脑勺，笑了笑“没见有新人来”。
　　“那川哥你一会儿能不能.....”细高挑儿依旧不死心。
　　“我刚看见你们乘务长已经在机组车上了，看着点儿时间，别晚了”费小川没等她说完，用手指了指门口那一排机组车。
　　几个小乘务员瞬间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手表，“完蛋了！快走快走！”互相拉拽着往门口跑去。
　　公司又来新人了？
　　飞行部和保卫部共用一间办公大厦，虽说是共用，其实保卫部只占用了最上面一层的办公室，分别有保卫调度室，会议室，体能训练室，几间办公室和淋浴室，每每看着大厦楼顶立着的几个LED大字“飞行部”，让费小川总有一种租房子住的感觉。
　　在航空公司飞行员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公司花了大价钱才培养出来，合同都是签的99年，从签合同那天起飞行员就跟公司生死相依了。
　　能在飞行大厦进出，估摸着不是保卫部那就是飞行部的人。
　　费小川进门跟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转身奔向了电梯旁边的消防通道，大长腿一迈两三个台阶的往楼上窜，平时他基本不乘电梯，觉得总共没几层楼梯这电梯是给老人和领导装的。
　　费小川平时跟哥们儿嘴挺贫，但在面对领导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你问我答，不问不答，立正站好，目不斜视，真要是跟领导关一间电梯里那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破门而出。
　　因为跟门口那几名乘务员废了会儿话，小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费小川贴着墙边找位置，突然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就这眼神儿今年体检怎么过的呀？”王一柯压低了嗓子往旁边儿窜了窜，挪出个位置。
　　“你师傅我认识人多，路子广，自有贵人相助！”费小川一屁股坐下。
　　“吹吧你就，怎么来这么晚？”王一柯转了转指尖的笔。
　　“刚在门口碰见仨乘务员......”
　　“靠，还没走呢，我来的时候就被拽着一顿问”王一柯瞥了瞥身边的费小川。
　　“看我干嘛，我也没答应她们”费小川瞪了他一眼。
　　其实费小川明白那几个小乘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帮忙去打听新来的同事，如果是保卫部的自然没问题，但要是飞行部的那就没办法了，虽说他那几个损友是飞行部的，但是打听这种事确实不是老爷们儿该干的事儿。
　　历来飞行部和保卫部的关系都不太和谐，毕竟中间夹着一个乘务部，乘务部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的，而且是通过层层甄选的各色美女，对于百分百都是老爷们儿的飞行部和保卫部，为了美人互相红眼的事儿时常发生。
　　费小川抬头望着会议室大白墙上贴着的几个大红字“听党指挥，能打胜战，作风优良”。
　　作为一名忠诚的保卫部一份子他是打死也不会为敌军去刺探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