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子》文来

3、阿生的梦

　　1986年，阿生29岁，他住在一个叫水家镇的地方。
　　这个镇子位置比较偏远，曾经是煤炭大镇，由盛产煤炭而兴盛起来，彼时车水马龙，繁华非常。
　　然而，在繁华了十几年之后，盛极而衰。
　　镇上的矿井接连发生生产事故，不是煤矿坍塌，就是井下设备突然坏掉，下去采矿的工人大都不幸遇难，有幸生还者也往往缺胳膊少腿，生活无法自理。
　　当地媒体把这些事故作为离奇事件常年进行长篇累牍报道，整个小镇也由此蒙上一层不安和惊恐的气氛。
　　从此，再也没人敢下矿，哪怕煤矿企业把工资开得再高也无济于事，至此大部分的煤矿都被迫关闭，剩下的煤矿也艰难维持着运营。
　　失去煤矿产业的水家镇，经济从此一蹶不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外地去谋生，镇子的人口越来越少，留下那些毫无生机生锈的采矿设备，镇子也变得越来越萧条，街道和一些建筑变得破败不堪。
　　阿生住在永华街，这条街平时没啥人，有点冷清。
　　街道两边都是一些两三层高的楼房，街上有非常多的店铺，有国营百货店，餐饮小吃店等等，可见之前是何等繁华，只是现在店铺招牌还在，大门却紧闭着。
　　街上有些楼房的门口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家电，楼房上面晾着一些衣服，楼房之间杂乱穿插着一些电线。
　　街道上有几盏路灯，路灯下停靠着一些自行车，这些都是80年代街道的场景。
　　阿生住在这条街的一栋公寓里，这是水家镇煤炭管理局的职工公寓楼，这个单位负责煤矿的管理。
　　煤矿的落败致使这些单位名存实亡，单位里的人有关系的都调到外地了，没关系的只能坚守着，但是工资实在少得可怜，最后也只能被迫辞职，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因此单位里的人大部分都搬离了这栋公寓，留在公寓楼的基本都是一些退休的职工或者外来租户，阿生便是租户之一。
　　这座公寓楼有些年代了，年久失修，比较破旧，口字型，围着一个院子建起来的，每一层住户都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连起来，一共7层。
　　公寓楼里面，是一个方形院子，院子里摆放着一排破旧的自行车。院子中间还有几颗大树，树上系着一些祈福的红带子，带子上基本都是写着一些诸如祈求家和安康、事业学业顺利之类的句子，每逢风吹过，树叶总是沙沙响，红带子也一起摆动。
　　公寓楼的楼梯间平时总是很安静，比较少人走动。
　　这里的房子通常比较小，空间比较挤，因此，住户往往会把一些不用的杂物和孩子的玩具堆到楼梯间，所以楼梯间总是显得很窄。
　　阿生住在5楼，503号房，他的房门两边是一副对联，门口旁边放着一个香炉。
　　一天深夜，香炉里的香慢慢地烧着，香烟在空气中飘散着，寂静的气氛充斥着整条走廊。
　　突然，香自己熄灭了，最后一缕香烟飘回了房间里面……
　　在房子里面，阿生在卧室里熟睡着，他旁边躺着一个小男孩，他叫阿明，是阿生6岁大的孩子。
　　他们住的是单间配套的房子，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客厅。
　　他们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类书籍，还有一个小孩的书包、一部相机和一个收音机。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个香炉架子，架子上放着阿生父亲的遗照，架子旁边是一个老式的摆钟，摆钟旁边挂着一本日历，日历显示的日期是1986年7月17日。
　　阿生在沉睡中，他做起了梦。
　　他梦到一手拉着小阿明，一手拉着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子，他们三个人走在山路上，有说有笑。
　　突然，小阿明松开了他的手，往前面跑了过去，阿生放开女子的手，跟了过去，对阿明说：“不要跑，阿明，你去哪里？”
　　“你快跟我过来呀。”阿明回过头，笑着说，说完继续往前面跑。
　　阿生急忙追了上去，小阿明跑进了树林里，阿生也跟了过去，树林很大，阿生在树林里来回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阿明。
　　阿生绝望地左右张望，此时，传来了阿明的声音：“爸爸，你过来呀，你快过来呀。”四周都是阿明的声音，他去哪里了呢？阿生想。
　　许久，阿生跑累了，也找累了，他停了下来，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往后面看了看，是一开始拉着的那个女子。
　　女子一动不动站着，看着阿生，她对阿生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说完，女子转身离开，阿生惊呆了，随即也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阿生周围的东西慢慢地消失了，到最后，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片黑暗的空间，阿生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这时，在远方，出现一个人，他对阿生呼喊着：“阿生呀，阿生，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
　　阿生看了过去，那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此时，阿生惊醒过来，他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一直喘着气。
　　他看了一下睡在旁边的小阿明，他帮阿明盖好被子，然后呆呆坐着，若有所思。
　　他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我要你们陈家人都不得好死，我让你们陈家的后代都活不过30岁！
　　难道是真的吗？
　　离我30岁生日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我真的会在30岁之前死去吗？
　　最近老是做噩梦，难道这天快到了？
　　还有，阿爸他为什么一直叫我回去？
　　阿生不安地想到。
　　此时，旁边的阿明也醒了，他睡眼惺忪，看了看阿生。
　　他跟阿生说：“阿爸，你又梦到爷爷了？”
　　“是的。”
　　“除了爷爷，你还梦到谁吗？”
　　“梦到你和……”
　　“和谁？”
　　“嗯，没了。”
　　“爷爷是不是又叫你回去？”
　　“嗯。”
　　“你是不是想回去？”
　　阿生沉默了。
　　阿明扯了扯阿生的衣服，说：“不要回去，我不要你回去。”
　　阿生摸了摸阿明的头，对他说：“我不回去好了吧，你快睡，明天还要去上学。”
　　阿明瞪大眼睛看着阿生，点了点头。
　　我真的不回去吗？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