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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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脚，望仙台之上。
大漠苍鹰如往日一般，正听着天迹这个住他楼上的例行每日碎碎念，但不知为何内心却难以安宁。他向四周望去，仙脚依旧是云雾渺渺的景色，仙音玲珑，叮当妙响，但这惯看的清静之下，却似乎有暗潮汹涌，气氛莫名诡谲，泞滞不动。
与此同时，极远处有乌云聚拢，忽而爆裂的白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耳边则是雷声轰鸣，响彻云霄。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望仙台！
在大漠苍鹰再次睁开眼之前，手中鹰之隼业已铮然出鞘，直指来人。
“你是何人？”
话中带有三分杀气，他徐徐开眼，却在见到眼前景象时不由愕然。
狰狞的骨翅遮天蔽日，扬起时几乎席卷大半天空，覆压而下，又死死包裹住整个仙脚，让这一块脱离尘世之地瞬间回到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在那片漆黑的‘天幕’之上，有两轮满月一般的灰白竖瞳，正缓缓地、冰冷地眨动。
但最令人倍感压迫的却不是这头满身邪气的可怖骨龙，而是巍然立于骨龙脊背上，手持长矛，投来居高临下一瞥的神秘人物。
大漠苍鹰眉间竖纹更深，满心戒备，悄声道：
“天迹，你从哪里惹上的这种怪物？”
“哈。”
天堂之门内，天迹笑了一声，抬起手指，指向灿烂星河中两颗异常明亮的星。
“战祸双星，看起来即将聚首。”
他又侧着耳朵仔细听远处天雷劈下的声音，改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笑得豪气丛生，潇洒不羁。
“哎呀呀，哪里来的天罚之雷？神愆，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怎么突然皱眉露出这种表情，是想起什么了吗？”
近神之灵有一张难辨喜怒的面容，神纹烙耀如泪痕蜿蜒而下，衬得他眼神愈发漠然。只是那无心无情的姿态却在听到那雷声时破碎一瞬，似乎有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小小的花蕾。笑声。时晶。拂过花瓣的手指。
那是……什么？
但此时最忌分神，冥帝神愆收敛神思，淡淡地看了一眼天迹，说道：
［此为你之应对。］
他捂住胸口上梦翡翠入体之处，一阵碧光闪过，杀意顿消。
“哎你这就是污蔑我了，什么应对不应对的？”深知梦翡翠效用的天迹颇为有恃无恐地凑过去，笑嘻嘻地解释道，“我在天堂之门那么些年，做的事哪一件你不知道？”
这十甲子来他天天在冥帝神愆的底线上蹦蹦跳跳，靠的就是他藏在搞笑玩闹外表之下的慎谋能断，还有梦翡翠可使人杀意全消的特殊功效。
［有趣。］
冥帝神愆冷然笑起。
［第一场游戏，与曌争夺意识的控制权吧。］
［若你惨败，那么……］
他的身型骤然消散，化为一道白光没入天迹的眉心，那语调低沉的后半句话直接自天迹脑海中响起。
［三界沉沦，皆拜你所赐！］
天迹：“嘶……”这话说的好像他天迹要变成千古罪人一样。
虽然狠话很飒很狂，但天迹还是忍不住掏掏耳朵，真心建议神愆：“你下次可以直接说，这样压着嗓子说话震得我耳朵里面好痒，毕竟天堂之门里也没有掏耳勺。”
然后他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冥帝神愆的回应，只好对着地板喊话：
“雕兄雕兄雕兄！外面什么情况啊？为什么突然有天劫之雷，你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不看还好，定睛往天堂之门外看去，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哇靠夜风你吃什么了？怎么长得这么胖！快飞起来，我仙脚要被你压塌了！！！”
夜风：“……咕噜？”我胖？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一下子忘记了怎么说人话。
倒是大漠苍鹰率先反应过来：“天迹，你认识他们？”说话之时他亦察觉眼前的一人一龙虽然浑身邪气，但却无杀意，便收起随身兵器鹰之隼。
“当然，嘿嘿雕兄，你不如仔细看看这位龙背上的朋友的脸，猜猜他是谁？”
天迹话中的促狭不加掩饰，大漠苍鹰也只好皱眉去看，随即对着战甲覆身、沉稳霸气的来者愕然道：“等等，你是——”
那位时不时来仙脚串门的、据说是天迹的师弟的……
“对，雕兄你猜的没错，他就是我师弟君奉天——”天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二表哥！”
“……天迹！”大漠苍鹰怒极，好险没被天迹哽得吐血。
帝龙胤朝他点点头：“幸会。”
语气十分之四平八稳，让大漠苍鹰不由得心生敬佩。
“好了好了，闲话不提。帝龙胤，你来找我何事？”天迹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忧心。
帝龙胤道：“觉君让你准备好。让我来问你一句话。”
“人觉好友？什么话？你说。”
听到这里，天迹不知为何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有些牙疼地想到他这名好友精神问题特别严重还常年不吃药，行事总是匪夷所思，比如娲皇云宫那次咔嚓一下把真相全捅了出来，让他们毫无防备就对上了众天邪王——
好吧，毫无防备是他们天地法龙四人，非常君一看就谋划甚久，苦心经营，从结果来看，早在窈窈之冥同修时这人就已经在暗中助他压制邪气了。
虽然天迹也知道非常君做那些事都是为他好，但是真的太突然了，让他没有一点点防备！
等见到冽红角或者非常君，天迹想，他一定得盯着这人天天吃药。
越骄子就算了，一遇到这个人格他就手痒，忍不住卷袖子揍人的那种。
“觉君说……”帝龙胤突兀地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
天迹凝神静听：“我准备好了，你说。”
“觉君原话是，君奉天和地冥这两个家伙都开了小号到武林上去趴趴走现在见面不相识快要打起来了你要不要去阻止？”
帝龙胤停顿片刻，又做出一个稍等的动作：“还有，等等，没说完。”
不久之前，山海奇观外围。
刚刚踏出雷赋第一步的越骄子眨眨眼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一脸坏笑，又把脚缩了回来，对帝龙胤道：“你现在就去找天迹，让他做好准备。”
帝龙胤有些不解：“什么准备？”
“自然是出门的准备。”越骄子再看向寄昙说，挑起一边的眉，那如惊鸿飞掠的弧度怎么看怎么玩味。
“寄昙说，你的三恒曌世，或者说当年非常君带你取得的炎帝斩龙之剑，听闻在精幽大战中又断了。后来可修复完全？”
“虽然当时只剩剑柄，但借芙蓉铸客·巧天工之手，辅以星尘，已经修复。”寄昙说点头，解下背上那柄瑰丽的紫色剑器，展示给帝龙胤和越骄子看。
“果然，我的感觉没错。”越骄子深深看一眼寄昙说，白骨地狱扇拂过坠着玉环的剑穗，“三光之器。”
只觉师尊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的寄昙说只好承认：“除推动太穹十三卜外，亦是为解开天迹前辈的封印而准备。”
听到这话，越骄子低下头，把玩着绘有八寒八热地狱之景的折扇，诡艳的双眼抬起来，笑着真假难辨地夸一句：“呵，计划不错。”
寄昙说只好道：“嗯，多谢师尊。”他怎么觉得越骄子另有所指，让他背后毛毛的？
“哦对了。”越骄子见帝龙胤招来夜风就要赶往仙脚，连忙说，“再帮我带句话给天迹。就说……”
“你如果不去，觉君说，他会帮忙买棺材收尸埋人外加搭灵堂的，素筵他一手承包，绝对不用担心。哦，你还可以从天宙之间里多看两眼。”
说到这里，帝龙胤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似的咳了两声，但总归是极其实心眼儿的把话完完整整转述了。
天迹：“……”
天迹愣了半天，表情极其复杂地消化完这两个超长的句子后，忍不住问帝龙胤：“你说的觉君，是哪个觉君？”
帝龙胤实话实话：“是越骄子。”
怪不得，这种别人欠了他钱八辈子没还似的口气，又阴阳怪气的恰到好处，真是让人……天迹这么想着，一个没忍住，卷起了右边的袖子，握紧拳头。
然后不得不放下手，哀怨道：“没有三光之力我又出不去！”
哪怕地冥和君奉天打翻天了他也没办法啊，最多在天宙之间看个现场直播。
“所以觉君让你准备好。”帝龙胤耿直地指出天迹的疏漏之处。
“难道？”大漠苍鹰此时终于跟上了这两人的思路。
天迹亦是略感惊讶：“三光之力？”
就在天迹和大漠苍鹰出声之际，二人顿时心有所感，不由极目远眺，望向某处所在。
三恒同照，六霞冲霄，光耀九天，天地瞬间亮如白昼。
而尘封多年的天堂之门，亦同时缓缓打开了。
山海奇观。
笑着问完众人，尤其是意有所指地针对丹心藏玄和奇梦人之后，看到他们脸上神色，非常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中的那些东西太过令人害怕。
哎呀，没有收干净。
这么想着，他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再看人时，六霞冲霄的瑰丽天光落入眼底，两轮浅淡又通透的琥珀色显得温柔平和，丝毫看不出先前的疯狂。
他就带着这样安安静静的神色，宛如常人般朝众人俯身轻施一礼。
“人觉·非常君，叨扰。”
“切，真够狂妄。”
祸天韪一眼看穿了这名引落天雷后突然出现，又如刀锋般横插入局之人的本质。
他抱着附有锋魔剑上缺魔魂的剑，笑着露出森白的獠牙，低声道：“喂，夸幻，还打不打？”不打他就回家看干闺女去。
圆公子亦是慢条斯理地在夸幻之父身后说道：“虽然你是我一家恩公，但本公子为了你这场对决，已经半天没有看见吾之爱妻爱子。”搞快点不行吗？能不能立刻开打？曼鲤和筝儿都等着他回家呢。
作为这两人的上司，夸幻之父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宽和，才让下属动不动就想翘班——可恶啊现在明明是这么紧张的局面！
他前有疑似地冥的奇梦人和化名丹心藏玄的君奉天，现在非常君又突然出现，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因此夸幻之父只好冷笑着说：“呵，莫心急，暂且一观局势。”
“山海奇观，可从未如此热闹。”
“兄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帝龙胤呢，他在何处？”
“天迹他应当还在天堂之门，为何说他要回来了？”
“嗯，若是天劫之雷，或许是克制冥帝的新思路，我会设法一试。”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非常君，你今天吃药了吗？”
丹心藏玄不止一次处理过非常君和越骄子搞出来的事，是以现在心态稳定，感觉尚可，只是忧心是不是该再给他哥加大剂量开服新药，全然不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被刺激得话多到不像他，把内心吐槽全说了出来。
“嘘。”非常君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竖指于唇前，示意安静，“你还没有回答我，天迹回来了，你们高兴不高兴？”
不等人回答，他继续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倦怠：
“反正我很欢喜……”
等天迹一出，这些人就该专心应对众天邪王和八部众了。
目前形势一团乱麻，非常君也懒得去弄明白每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倒不如快刀斩下，引出最紧迫的危机，使人转移目标。
特别是地冥执念的末日计划，如若天迹在，多半也是不成。
何况，他大概也能猜出地冥和浩星探龙的矛盾所在。
地冥依循九天玄尊的思路决意执行血闇末日，但浩星探龙必然不可能同意去当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不过嘛，能彻底掌控血闇之力的，除了人之最，一页书不也是个好的选择？
这么想着，非常君再看向解锋镝，朝着他笑了笑，然后是夸幻之父和奇梦人，一个个看过去，像是在耐心等一个答案。
奇梦人掩去眼中阴晴不定的情绪，神色如常，佯装疑问道：“哦？不曾听闻过的名字，我为何要高兴。”
他话中威胁之意甚浓：“怎么？你莫名加入战局，是也有意山海奇观，还是……要与精灵天下为敌？”
“恰恰相反。”
非常君说着，手中化出一柄竹骨纸伞：“我此次前来，除了通知……”他的目光往丹心藏玄愈发沉重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即很开心地笑起来，“还欲与调香师结·盟·呀。”
这句话让奇梦人感觉分外古怪，只好凝神继续听。
“当初因你水晶风铃之助，我才能找到我那名失踪多年的徒儿。而今，既然夸幻之父是调香师你欲追捕的对象，他亦与我有重伤浩星之仇，两相加持，我选择与你合作，岂不合理？”
慢悠悠分析了一通之后，非常君再问奇梦人，客客气气地道：“如何？”
惊喜来得太快，简直让奇梦人猝不及防。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他笑得优雅而血腥。
夸幻之父则是猛地向后退一步，脑海里呼啸着闪过去一句话：
来了！地冥前辈的剧本！师徒相残来了！
气氛再度肃杀，风也萧萧，叶片打着旋儿落下，竟然直接被对峙双方身上隐约透出的杀气绞碎成齑粉！
丹心藏玄被丕变的局势搞得头疼，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搞清楚古原争霸到底是不是地冥设下的局，以及当年浩星探龙到底如何失踪，现在夸幻之父这个被告搞不好等等就要被奇梦人和非常君一起给杀了又是怎样？
当真胡闹！
他对着围观了半天吃瓜吃得很愉快的解锋镝道：“解贤人，等等就劳烦你以及你之援手控制住夸幻之父及其麾下。”
“前辈终于准备出手了？”解锋镝笑得像只小狐狸，“一路走来，在下也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比如当他说出御命丹心·君奉天这个名字时丹心先生异样的神色，兼之帝龙胤与他介绍过的仙门众人中，并无‘丹心藏玄’这个名号的存在。
何况当时……丹心藏玄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解锋镝又低声道：“前辈放心，魔吞不动城之早已暗中守住山海奇观的四个方向！”
山海奇观事关武林安危和一页书之复生，他又怎可能不慎之又慎？
解锋镝一挥折扇，神采湛然，恍惚间又是那个智珠在握的武林名人。
丹心藏玄随即化出至衡律典，仿佛直接跨越千年的岁月一般，黑发霎时间雪染，饰以云纹的深蓝雪白两色广袖化作儒门服饰，背后亦浮现一柄古拙剑器。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
一步踏出，地动山摇。
“儒法、无情，法儒、无私。”
眼睫似落满霜雪的儒者只用一步，就隔绝了对峙双方。
“君奉天。为多年前精幽之战真相而来，指教了。”
话音落地，他之身后白色飘带无风而动，一身气势如海啸般狂袭而出。
与此同时，整个山海奇观仿佛受到莫名感召一般寸寸崩塌，地面龟裂出丈宽裂隙，连同支撑起整座宫殿楼阁的险峻山脉都猛地从地底窜出阵阵阴火，暴怒一般冲天而去！
就在整座奇观即将被焚炙殆尽之时，天穹风云聚拢，宛如生了灵智一般覆压而下，竟然硬生生压制住了狂暴袭天的阴火地气！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中，赫然响起一道清朗飘渺之音。
“既然齐聚，怎可缺了我！”
“夙风寒，明月勾，豪杰照古城；天有行，地无迹，千秋怎堪一剑扫……”
手中醉逍遥轻扬，映照仙者一双笑看红尘的潋滟紫眸。
“神毓逍遥。”
“哈！眩者亦有同感。”
自地底而出的逐日马车金碧辉煌，姿态嚣狂仿佛出身炼狱，车上之人亦是如此。深沉的紫点缀最为耀目的金，华贵面具之上，琳琅宝石镶嵌出无瞳之眼，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睁开一般漠然阴森。
“酆都路、殉道行，枭雄葬荒骨。天无声、地无语，凡尘岂视人中末。”
殉道之人冷眼俯视三界众生，随即一剑挥出。
“末日，无神论。”
轰然巨响之后，方圆数十里就只剩下了三根通天彻地的巨柱，是山脉在不甘地苟延残喘！
而那三根石柱之上，又自星河深处流泻而下三道瑰丽非凡、璀璨耀目的光河。
像极了最初的最初，教人一眼沉沦的那幅美景。
非常君撑开疏梅淡雪伞面的竹纸伞，任由几乎快垂到地上的冰凉发丝被风扬起，浅黄掺杂雪白，再步步踏过地缝中舔舐而上的阴火。
每走一步，金雨落下，抚平焦灼土地，催生万物萌芽。
“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轩辕事，古今谈，风流河山。”
非常君看着这些他交陪过、勾结过、笑过、痛恨过、杀过的人一个个出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沉醉负白首，舒怀成大观。”
早就说过了，非常君是已经死去的人，连魂魄都消散，爱恨皆看淡，只余一点意识寄托鬼气，硬生生爬回了人间，可一点都不轻松惬意。
“醒，亦在人间；梦，亦在人间。
只是，他也是会累的。
九天风云汇聚，地涌三千阴火，人间普降金霖。
仙道传说，玄黄三乘，今日重聚。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