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荆棘》iweiss

87、第八十七章

　　她压根不是什么淡然的人，对讨厌的人和事也做不到一笑置之。
　　之前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不过是因为看透了她们大肆诋毁的本质，仅仅是出于那点可笑的嫉妒。她不反击，不辩解，不露出疲于应付的狼狈，才能让她们感到无功而返的空虚，让愈演愈烈的嫉妒和憎恨持续烧灼她们的内心。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可这次不一样，她们中伤了她的朋友、恋人，她珍视的人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谎言遭受不堪的揣测，她无法容忍。
　　戚寒烟要报复。

　　不管怎么样，她心想，只要她走出这间屋子，就一定会放出那些早该公布的证据，让她们也体会一下险恶的议论。

　　左右出不去，戚寒烟想开了些，慢慢支起身去喝早已放冷的水。
　　她的左颊隐隐作痛，那是戚凝见到她后留下雷厉风行的一掌，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今天竟觉得有些陌生。

　　突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三叩，戚寒烟猜测是送饭的佣人，一时间感到惊诧。
　　以往她犯了错被关进这间屋子时，戚凝是不会让人送饭给她吃的。
　　只是偶尔，严睿会展露出一丝怜悯，私下吩咐人给她捎些足以果腹的吃食，但那也是在她饿到极度虚弱时才会有。

　　所以这声叩门声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戚寒烟站着没动，房门并不是从里面打开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被锁在里面。
　　一秒钟后，门锁传来动静，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毫无任何障碍地，走到她跟前。

　　戚寒烟看见秦燕隅，以为自己在做梦，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

　　秦燕隅从进门到看见她，一直没说话，此时听她不可置信地喃喃，浅浅弯唇，眉目挂着漾开的月光。
　　“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她茫然地想，另一边又有声音在问，他看见那篇帖子了吗，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以及，他是怎么进来的？

　　仿佛看出她有诸多疑问，他轻轻拉过她手，揽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出房门，一边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回去了再解释。”
　　门外站着严睿，戚寒烟看见他，他默默注视过来，表情很平静，不像是经历过任何不愉快的对话。
　　显然，秦燕隅很顺利地找到了她。

　　两人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出了严宅的庭园，坐上了秦燕隅的车。
　　甚至严睿也一言不发，而戚凝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想回学校，还是想去我那里？”
　　秦燕隅发动汽车前问。
　　戚寒烟暂且抛开诸多疑问，想了想，对于回学校竟产生了一丝畏惧。
　　以她以往的经验和能力，她其实完全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到学校，即使面对他人的眼神和议论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在意。
　　但如今，她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怯懦的情绪，一种不想再强撑着面对那些视线和言论的屈服。

　　“我……”
　　“去我那里吧，这里离我家近一些，回学校太晚了。”
　　他看出她犹豫，主动道。

　　“好。”戚寒烟顺水推舟，答应得痛快。

　　一路安静，两人谁都没说话，也谁都没提网络上的那些事。
　　很快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秦燕隅把车子停稳，打开了内饰灯，扭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倚在靠背上睡着了，朝他的方向侧着左颊。
　　于是一个巴掌印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眼眶。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探过身凑近去看，原本白净无暇的肌肤上浮现出的印记，红通通一片，想必是用了些力气才留下的。

　　是谁打了她？！秦燕隅第一反应是这个，方向盘上的手下也倏地收紧。
　　几乎在一瞬间，愤怒的情绪便从心底腾起，起初只是一小簇火苗般微弱地燃着，然后突然像遇到了鼓胀的氢气球，砰地一声，炸开来。
　　是谁打了她？他看着那道刺眼极了的伤痕，无声咬牙。
　　是严睿，还是她母亲？
　　他们凭什么打她？
　　她疼不疼？哭了吗？
　　废话，肯定很疼。秦燕隅恨不得给自己也来一巴掌。

　　“到了吗？”
　　响起她迷迷糊糊的声音。
　　他扭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惺忪地问自己。

　　“到了，回去睡吧。”他冷静道，不管如何，先哄她吃了饭上了药，然后好好睡一觉。
　　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她想说就说，她不想说，自己不会主动提起。

　　回到屋里他先拿了冰袋给她，什么也没说。
　　戚寒烟接过去，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脸，知晓他是看到自己的巴掌印了。
　　“我母亲，戚凝女士，脾气不是很好，所以……”
　　她看见他一语不发的目光，语气轻快起来，安慰道：“不过这巴掌印子只是看着吓人，第二天就消了。”
　　话说完，他的目光更沉重了。

　　“你母亲经常打你吗？”
　　否则她怎么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就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

　　“也没有经常。”
　　戚寒烟把冰袋覆在脸上，轻轻吸了口气，“只是偶尔我惹她生气时她会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至于怎么惹她生气，她没说，生气后除了耳光还有别的什么惩戒，她也没说。

　　闻言，秦燕隅皱眉，他想起刚才去接她时，看见戚凝的那一眼。
　　对方从旋转楼梯上款款走下，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一圈，然后优雅颔首。
　　他礼貌地问好，又问她戚寒烟在哪儿，然后对方回答他，在谈及女儿的姓名时，眼睛里毫无波澜，冷漠得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那双和戚寒烟如出一辙的漆黑瞳孔，漂亮精致，但毫无生机。
　　那双绛红色的唇冷冰冰开口：“她犯了错，关在屋子里反省。”
　　“你想带她走可以，但别忘了转告她，时刻牢记她的身份，不要再惹出这样的麻烦。”
　　他当时碍于对方身份，什么也没说。
　　现在想来，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父母，因为他自小生活在一个相对融洽的家庭中，哪怕是小时候父母吵架分居了一段时间，哪怕是他青春期时常顶撞父亲惹父亲生气，也从来没体会过这样冷酷又专横的关系。
　　他不理解，因而更加怜惜，因为怜惜，所以不忍再多问。

　　戚寒烟敷着脸，听见敲门声。
　　秦燕隅走过去，很快拿着餐点回来，抱歉道：“太晚了，家里也没有食材，来不及给你现做，所以点了外卖，你将就着吃点吧。”

　　他真是把自己当成易碎的宝贝了。
　　她好笑地想，如果知道自己饿了一天，根本不在乎吃的是外卖还是现做，他会不会露出更难过的神情。

　　戚寒烟吃了饭，胃里终于热乎起来，最后一阵子倒春寒的季节，她饿了一整天，浑身发冷，此刻坐在温暖的居室里，半碗粥半碟点心下肚，熨帖极了。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吃完东西，放下筷子，双手交叠，认真地看着他。

　　“没有。”他答得飞快。

　　“网上那些…….”
　　“都是污蔑，我知道的。”

　　她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又换了个问法，“你知道些什么？”

　　“我全都知道。”
　　“所谓的挖墙角，是你室友男友骚扰你不成后恼羞成怒倒打一耙；所谓的被包养，只是因为你被拍到上了严家的车，而有几次恰好换了不同的司机，然后被妒忌你的室友颠倒黑白，大肆宣扬；所谓的和教授暧昧，更是无中生有，因为当事人根本不是你。”
　　“至于你室友自杀身亡一事，我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但我想，你应该不太希望被人知道。”

　　他说完这些，不去看她的眼睛，把手机拿出来，“有件事你知道了别生气，我擅自替你发了篇澄清帖。”
　　然后把自己的账号打开给她看。
　　“余鸿把蓝倚宁抄袭作弊的那些证据传给了我，我猜测你一定很想放出来，但严睿不会让你这么做，所以自作主张，由我来揭露。”
　　他来曝出这件事，蓝家不敢对他怎么样。
　　但他还要解释：“你不用有压力，我也绝没有过度保护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可能会不甘心不是亲手反击她。但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在我的账号下大肆议论，由我回应，或许效果更好。”

　　戚寒烟怔然地看着他。
　　看得出他有些忐忑，极力同自己解释并不是不尊重她，而是有诸多其他的客观理由。
　　事是他做的，力是他出的，万一蓝倚宁报复起来，首当其冲的也是他。
　　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戚寒烟再去看他的那篇澄清帖。
　　一字一句地看。
　　他把每件事都阐述得清清楚楚，逐字逐句地回应蓝倚宁的那篇帖子，客观清晰，逻辑严密，附带各种证据。
　　叙述的口吻不卑不亢，澄清但不辩解，态度平静，确也足够坚定。
　　最后气势强硬地表示，已经记录下带头传播造谣的几个博主账号，会以法律途径去维护权益。

　　不仅如此，她看见他回复了之前高赞的评论一条，那条评论问他，“那篇帖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看见他的回复，黑的字，白的底，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十二个字，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

　　戚寒烟指尖落在那行字上，微微颤抖。
　　仿佛有人在她心底轻轻地念出声来。

　　“她不好是假的，我喜欢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