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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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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无忧宫,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雕梁画栋,层楼叠榭,犹如仙界楼台。又有仆者无数,弟子过千,姿容如画,皆非凡人。
宫主姜雅,生得花容月貌,举世无双,眉细且长,双瞳剪水,低眸处我见犹怜,浅笑时顾盼生情。除却姿容如仙之外,姜雅又武艺超群,抬手间伤人性命,在江湖上未尝一败,声名显赫于江湖。
只是姜雅行事不拘正邪,仅凭个人好恶,因此正邪两派都有人对她不满。只是姜雅武功卓绝,无忧宫更是险峻,地处缥缈。虽然有人不忿,却也不敢妄动。
这样一个绝代佳人,虽然冷艳傲世,对天下男子皆不假辞色,但裙下之臣仍然犹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
但姜雅向来视之如蔽履,她眼高于顶,即使是名门公子,她也懒得施舍一个眼神。但世事无常,经常事与愿违。
在姜雅二十八岁的时候遭逢情伤,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在某一天,姜雅突然销声匿迹,在江湖中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即使无忧宫的人,也仅仅知道姜雅负伤归来,把无忧宫改名为离恨宫,本就低调的无忧宫从此从江湖中消失。
姜雅之后更是未婚产子,从此而后,姜雅性情大变,变得冷漠绝情起来。
那天,姜雅十月怀胎,历经分娩之痛,生下孩子之后,看着皱巴巴的女儿,心中全无半点欣喜,接生的婆子没看出姜雅的情绪,只以为姜雅是产后虚弱所致,仍然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宫主,生了个漂亮的千金。"
姜雅冷淡地点头,连抱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只是随意地挥挥手,说道:“带她下去,以后她的名字便叫做姜无。”
无,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人。
这就是姜雅给自己女儿取名的含义。
然而相较于姜雅的薄情,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显然已有赤子之心,被接生婆子带下去的时候,一手还朝着姜雅挥着,像是要留在母亲身边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姜雅更像是完全忘记姜无存在的样子,从未提及要去看姜无,更别说亲自哺乳,直到姜无周岁时候,在姜雅师妹水泱泱的再三提醒下,姜雅才到了偏殿去看姜无。
姜雅突然出现,正哄着姜无的侍女静女赶忙跪下。
“参加宫主。”
姜雅看着才刚刚会走的姜无,她的眼睛乌溜溜的,口中含着自己的手指,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姜雅,即使姜雅再不喜欢,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极为讨喜机灵的孩子。
“她就是姜无?”
“是。”负责照顾姜无的侍女静女见姜无站着不动,忙说道:“少主,您不是一直要找宫主吗?”
姜无愣了下,先把宫主和阿娘联系在一起,又把面前高冷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阿娘,顿时咧开嘴巴,拍了拍手掌,踉踉跄跄地张开双臂走向姜雅。
“娘…娘…”
稚嫩的声音,没有丝毫掺假的亲近,姜雅似乎能听到自己满是冰霜的心正在消融的声音。
姜雅站着没动,那个小不点姜无很快抱住姜雅的小腿。
“娘…娘亲,抱抱…”
姜无发自自然地亲近姜雅,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一个孩子想要亲近自己母亲的心。
但姜雅却嫌恶地皱起眉头,虽然只是轻轻抬腿,但是姜无本来就刚学会走路,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
姜无离开姜雅,屁股又疼,顿时嘴角一耷,就要哭出声来。
姜雅冷漠地开口:“不准哭!”
简单的一句话,姜无似懂非懂地吸了吸鼻子,竟真的将哭声扼杀在了萌芽。
姜雅嫌弃地看着姜无,最后扭头对静女说道:“静女,抱好她。”
一直照顾姜无的静女闻言,赶忙上前把姜无抱了起来。
“静女,以后就由你负责照顾她。”姜雅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雅走得匆忙,没有看到姜无想要留住姜雅,整个身子都要跟出去,好在静女抱着姜无才没有摔着。
“娘,娘...”直到看不见姜雅的背影,姜无这才大哭起来,静女直愁得坐立不安,各种方式都用尽了,也没能让姜无消停。
静女也是不明白,姜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姜雅,怎么就这么喜欢宫主,一点也没有被冷冰冰的宫主吓到,最后只能归结于母女天性,血脉相连。
但是更令静女想不到的是,才刚满一岁,本来毫无记性的姜无第二天一早就口齿不清地问起自己:娘,娘,来?
“宫主事忙,空闲下来的时候回来看少主的。”
于是姜无蹲坐在地上,看着门口,从清晨等到正午,都没等来姜雅。
“要,要找娘。”姜无拉着静女,说出自己的要求。
静女被问多了,也觉得疲累,她整理着床铺,没有回头答道:“少主,奴婢也不知道宫主在哪。”
过了会,静女又抱起姜无,摇晃手中的拨浪鼓,哄着姜无睡觉。姜无眯了眯眼睛,静女把姜无小心地放到床上,轻轻地拍着姜无的小肚子,安抚姜无睡午觉。
过了一个时辰,静女也趴在床上睡着了。姜无醒得快,也不吵醒静女,自个儿走出房门,一路扶着墙壁颤巍巍地想去找姜雅。
姜无记得姜雅昨天离开的方向,便一直往右走,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姜无还是个孩子,一痛就想哭。但她突然想起昨天姜雅冷冷地让自己不要哭,竟也忍住了泪水,只学着静女的样子,对着自己擦破皮的膝盖呼呼,自个安慰自个。
“呼呼,不痛不痛...”
姜无安慰了自己好一会,感觉膝盖麻麻的感觉消失了,才又站起来继续走。姜无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要说找到姜雅了,就连原来住的房间也忘记了,心中更是害怕起来,边往前走,边叫:“娘,娘...”
也是姜无幸运,她虽然绕了些路,但并没有偏离姜雅房间太远,姜雅武功高强,听力自然甚于常人,竟真的让她听见姜无的声音。
姜雅皱着眉头,仿佛听到了恼人的噪音。
不过,姜雅还是出现在姜无的面前,姜雅正处在逆光下,阳光洒在姜雅的背上,似乎渡上了一层金色,显得圣洁如仙人。
“娘,娘。。。”姜无朝着姜雅小跑几步,一副很可能就要摔倒的样子。
姜雅往前几步,单手把姜无抱了起来。
姜无紧紧地贴着姜雅,闻着姜雅身上淡淡的清香,整个人都安稳下来。
“静女呢?”
“睡觉,觉…”
“哼,她可真是清闲。”
姜雅抱着姜无往回走,而姜无因为走了太久早已困得不行,也慢慢睡着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静女焦急地到处叫少主。
静女也发现姜雅和姜无,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忙跪地请罪。
“宫主,奴婢照看不力,请宫主责罚。”
静女知罪请罚的态度取悦了姜雅。
“去刑房领五十杖,如有再犯,无忧宫容不下你。”
虽然五十杖下去也会去了半条命,但静女松了口气。
“谢宫主,奴婢领罚。”
这件事之后,姜雅每隔几天便会抽空去看姜无,她也发现姜无懂事,尤其爱黏着自己,即使姜雅常常冷面冷眼,不让姜无靠近,姜无仍然喜欢坐在离姜雅最近的地方。
及后,姜雅更发现姜无早慧,三岁便能识文断字,言之有物。发现这一点之后,姜雅便让姜无开始学文习武。
年仅三岁的姜无就蹲起马步,舞起木剑,一天内连续三个时辰都不得休息。
刚开始,姜无尚且喊累,也摔倒过。可发现姜雅没有心软不说,稍有错漏,除了加长练武,更是不准吃饭,久而久之,姜无也就不再诉苦,即使再累再苦,姜无也是咬紧牙关,按照姜雅的要求习文习武。
因为,只有在姜无完成姜雅的要求之后,姜雅才会对她稍加颜色,点头肯定。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姜无长到十岁。姜无已经习得家传武功镜月剑法第三层,一般武林人士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姜无也已经习惯姜雅对自己冷淡的样子,只以为姜雅性格如此,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也是严母心态。
姜无从没有心生不满,反而始终对姜雅眷恋极深,从来没有违背过姜雅的意思。
但有天,姜雅领回了一名六岁女童,名叫姜云潼,是姜雅的侄女,也就是姜无的表妹。
姜雅的哥哥姜丰北少年时离家出走,杳无音讯。姜雅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才知道了姜丰北的下落,只可惜等她找到的时候,姜丰北已经不在人世,只留有一个幼女姜云潼。
姜雅自然把姜云潼接到无忧宫,悉心照料。
是姜云潼让姜无知道,姜雅关心一个人是怎样的。
她过问姜云潼的起居饮食,亲自指导姜云潼的课业,会在姜云潼学会第一个字之后大加赞赏,更会亲切地叫姜云潼‘童童’。
甚至,姜云潼一些幼稚无知的举动都可以换来自己母亲的温柔笑容和夸奖。
姜无从来没有如此嫉妒一个人,更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姜云潼时的烦闷暴躁之感是怎样的情绪。
姜无不想见到姜云潼,可偏偏姜云潼毫不自知地亲近姜无,状似可爱地叫着自己‘姐姐’。
如果不是担心母亲的责罚,姜无已经有无数次想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姜云潼推进湖里。
姜无更加发狠地修习武艺,只想要得到姜雅的认同。
十四岁的时候,姜无练成了镜月剑法第五层,这样的进度在姜家历代都无疑是佼佼者,除了无忧宫十二殿殿主和姜雅,无忧宫内已经无人可以打败姜无。
而十四岁的姜无,也褪去了青涩,虽然还有些婴儿肥,但是面莹如玉,明眸皓齿,风姿潇洒,自有一股英气。
镜月剑法初成,姜无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便是姜雅,施展轻功赶到姜雅的有风宫。
这时候姜雅已经闭关有半年时间,此时再见姜无,那面色晕红,略带娇羞的模样让姜雅记忆回溯,萌生了恍惚之感。
“阿娘,我...”
姜无才刚开口,姜雅却醒过神来,一巴掌打在姜无的脸上,姜无被打得偏过脸去,一手捂住脸,半是不解半是委屈道:“阿娘,我...”
“滚!滚出去!”姜雅几乎无法保持以往的冷静自持,她担心姜无再不离开,她会无法控制自己。
这是姜无第一次没有听从姜雅的吩咐,反而呆呆地僵在原地,最后反而是姜雅像逃避似地躲进内殿。
姜无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虽然以往姜雅对自己严厉,也曾打骂过自己,但还是头一次毫无因由的大发脾气,姜无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回想起姜雅看到自己失神的样子,姜无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脸,心中是毫无头绪。
“姐姐,姐姐…”姜云潼找到姜无,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我可听说你今天练成了镜月剑法第五…”
“呀!”姜云潼惊呼一声,摸了下姜无被打伤的右脸,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打伤姐姐?我告诉姑姑去!”
不提这个还好,姜云潼一说到姜雅时语气的亲昵就让姜无心生妒意,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离我远些。”
虽然姜无对姜云潼一直很冷淡,但还是第一次口出恶言,姜云潼深感委屈,一向被娇养的姜云潼也来了脾气,气呼呼道:“你这么凶干什么,我要和姑姑说你欺负我!”
姜云潼说着就往外跑,正好撞到了前来的静女。
静女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姜云潼帮忙去见捡,发现是一些面具,随手拿了个挡在脸上,把要告状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笑道:“静女姑姑,你拿这么多的面具做什么?”
静女看了眼姜无,心中不由怜惜起来,只是姜雅的命令谁敢违背,只好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托盘,不去看姜无的脸色。
“奉宫主令,少主以后都要带上面具。”
姜无愣在那里没有做声,倒是姜云潼跳了起来,说道:“姑姑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我要去问姑姑!”
姜云潼一向任性,说完就跑去找姜雅,想要帮姜无出头。
姜无不知道姜云潼会和姜雅说些什么,但姜无很清楚,没有人可以改变母亲做的决定。
姜无上前拿了一个面具,虽然姜无没有哭,但是眼神却充满了悲怆。
姜无声音无力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静女站起身,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姜无看着镜中戴上面具的自己,镜中的人陌生地仿佛是其他人。
姜无突然明白过来今天中午姜雅举止异常的原因,这张脸恐怕是让姜雅想到不愿记起的人,所以才让自己带上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我到底长得像谁,这个人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和阿娘又有怎样的纠葛?”姜无有无数的疑问,却不知道可以问谁。
就好像自己的身世,姜雅从来不肯说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
每次自己提起父亲,姜雅总是非打即骂,自己的生世俨然成了禁忌,不容谈起。
姜无摸着面具冰冷的表面,这面具遮住了姜无的面容,又像是遮住了姜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