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破案，晚上考试》池鱼遇屿

19、往事

　　绕过排排禅房，柳柳看着周围越来越原始的景色，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不多时便，何成均便带着她进了一处禅房，院子里，一位僧袍老者正不紧不慢的浇花。

　　“法师，柳姑娘来了。”何成均单手立在胸前，朝着老者微微躬身。
　　“小柳啊，”云镜禅师站直身子，笑眯眯的招手，“来，过来看看这朵并蒂。”

　　柳柳乖乖的凑过去，只见禅师手边有一株海棠，顶头两朵花并蒂开的正盛。

　　“如何？”云镜禅师抬手摸摸柳柳的发顶，“你一直嚷着想看这海棠花开并蒂，如今它也算是遂了你的愿。”

　　柳柳看着那花，心情有些复杂，可能是性格所致，她本身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而那个心心念念想看的原主，如今已化作这山里的一缕幽魂，也不知她看到这花了没有。

　　“大师…”柳柳轻轻抓住云镜禅师的袖子，抬眼看着他，“有些事，我想跟您聊聊。”
　　云镜禅师愣了愣，随后笑着点点头：“进屋吧。”

　　何成均原本打算跟着一起进去，却不料走到中途看到柳柳颇为警惕的瞥了自己一眼，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虽有些感伤，但还是驻足在了院子里。

　　“伤可好些了？”云镜禅师慢悠悠的煮上一壶茶，引着柳柳在桌边坐下。
　　“嗯，好多了。”柳柳看着屋里素净的陈设，感到有几分拘束，仿佛自己喘口气都能坏了屋里的意境。

　　“外伤好多了，但是，”柳柳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我失忆了。”
　　云镜禅师在柳柳对面坐下，温和的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才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失忆了啊…”

　　“是啊，”柳柳被看的有些心虚，不自在的绞着衣角，“我听人说，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所以就想来和您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云镜禅师没有立即接话，而是不紧不慢的泡好茶，推到柳柳面前：“喝口茶吧。”
　　柳柳不知其中深意，只能端起茶盅，小口小口的抿着。

　　“想听些什么？”云镜禅师微微笑着，在水汽的模糊下，颇有几分佛相。
　　“您随意，就随便说说也好。”柳柳可不敢贸然开口问，这种情况下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

　　“那便从头开始罢，”云镜禅师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语速不疾不徐，“你最初来到庆云寺的时候，只有六岁，如今一晃已经十二年过去了。”

　　柳柳微微向前倾身，聚精会神的听着。

　　“那是一个雨夜，有位女施主冒雨夜叩山门，带着瘦小的你来到庆云寺，说你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她也无法再继续照顾你，所以想把你留在寺里，说只要留得一条命在，怎样都好，于是你就在这庆云寺一日日长大。”

　　父母双亡，寄养山寺，柳柳微微皱眉，一般这种套路下的女主，身世都不怎么简单，父母双亡这四个字的背后大概率是满门抄斩，那…

　　“送我来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柳柳忍不住脱口问道。
　　云镜禅师缓慢的掀起眼帘，瞧了她片刻，而后道：“自那一夜后，再未见过，寺里也试图去寻过，至今杳无音讯。”

　　死了，送原主来的人也死了。
　　柳柳在心里盖棺定论，同时心里萌生出几分恐惧，她意识到，原主的身份一旦暴露，很有可能就是沸油入冷锅。

　　想到这，柳柳看向云镜禅师的目光多了几分思量，不知道这老和尚会不会知晓原主的身世，或许可以向他打听一下沈妍，就怕他不理世事，一问三不知。

　　云镜禅师没有意识到柳柳心里的小九九，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回忆：“六年前，有位自称蒋傅山的施主前来，说要带你下山，我当时问你愿不愿意，你起初是不愿，可后来那位施主与你彻夜长谈后，你便随他走了，一直到如今。”

　　蒋傅山，柳柳眨眨眼，应该就是大理寺众人口中的那位仵作前辈蒋老，也就是原主的师傅。
　　结合大理寺人口中零零碎碎的消息，蒋傅山将原主带离庆云寺后两年，才将她以仵作的身份送至大理寺。

　　蒋老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老前辈，柳柳在心里默默的想，两年就能教出个优秀的仵作，不仅得原主悟性高，蒋老的教导才是功不可没。
　　可这个人现在在哪？他又为什么要让原主成为一个仵作？

　　“引你过来的，是你莫悔师兄，他年长你十四岁，比你早三年来到寺里，你自幼便与他十分亲近。”云镜禅师继续道。
　　柳柳表情一僵，难怪那个人反应那么明显。

　　“你自小便寡言少语，初来的那半年，甚至不曾发过一声，请郎中来瞧，却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自那以后，我便将你带在身边，说来也奇，你对寺里众人皆抵触，唯独与莫悔亲近些，他待你也如亲妹一般，有他陪你，你慢慢的也能开口能与人来往了，”云镜禅师一顿，看着对面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如今看来，大理寺李大人也是将你将养的极好。”

　　柳柳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在停尸房里，李琛浅眠的侧颜，不由得面皮发烫，抬手不自在的摸摸鼻尖。

　　除去这段时间对她身份的怀疑，李琛在别的事情上对她确实很好，但柳柳总觉得，这份好有那么几分矛盾，虽然她也说不清楚具体到底哪里不对。

　　“你初离开山寺那段日子，莫悔下山寻过你几次，结果不尽人意，后来便是你在大理寺安定下来后，主动回了寺里，莫悔才再次与你有了联系。”

　　虽说一入佛门，往事皆随风，但莫悔初到山寺，云镜禅师就看出，这个人心里还有很重的事情没有放下。
　　柳柳住在山寺时，莫悔心中的执念似乎淡了几分，可当这姑娘再次回到寺里并告知莫悔自己在大理寺当差时，莫悔的妄执便又回来。

　　自始至终，云镜禅师都不曾说过些什么，只是偶尔提点两句，剩下的机缘还是要交还于他二人自己。
　　或许有一天，莫悔会为了了却心中执念而还俗。

　　莫悔，柳柳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大哥个原主颇有渊源，只是自己刚才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要怎样套他的话呢。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屋内两人各自的心思。

　　一个小和尚进来，先行了礼，而后说道：“师父，是讲经的时辰了。”
　　云镜禅师微微颔首，小和尚又行礼退了出去。

　　柳柳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老和尚，自己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对方就有事要走。

　　“既是要寻回记忆，自当回到过去，”云镜禅师缓缓的起身，“老衲虽抚养你成人，却只顾于说教，实在惭愧，一应起居玩乐，大多是莫悔照料，你去与他说说话，或许会知晓许多。”

　　“大师…”柳柳仰头看着满面慈祥的云镜禅师，不知为何突然萌生出几分愧疚，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位老者是真的很在乎原主。

　　“喝完这杯茶吧。”云镜禅师走到柳柳身旁，抬手慈爱的轻抚她的发顶。

　　柳柳心情复杂的目送老和尚往外走，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把原主已死，自己现在是鸠占鹊巢的事告诉他。

　　云镜禅师走到门口时驻足，转头对屋里的小丫头道：“只是，往事既已随风去，或许她已放下，你又何必苦苦探求。”

　　什…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一句炸雷，瞬间把柳柳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老和尚，是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本的柳柳了！

　　何成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柳柳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瞪着门口：“你怎么了？”
　　“没，没事。”柳柳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抬头对上何成均满眼关怀，和李琛不同的是，他的这种感情是浓烈的直接的，没有任何掩饰的。

　　“我以前，都是怎么称呼你的？”柳柳小心翼翼的问。
　　“唤我师兄就好，”何成均在心底苦笑一声，果然还是伤着脑子了，不过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不易，“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柳柳乖巧点头，虽然她明知自己什么都不会想起来，但是看着何成均期待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

　　“有关疑案的卷宗都在这里，一应证物和供词也收在库里，随时可以按档调取。”安南郡郡守指着桌上的案卷对二人道。

　　“这么多？”杨琼启瞪着桌子上的两摞山，只觉得一阵脑壳疼。
　　“这些年一直在查，虽未有进展，缺少不得记录下来。”郡守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昨日衙役搬过来的时候，他也感到十分意外。

　　“好，”李琛微微点头，“人证和嫌犯如何？”
　　“人证昨日已重新传讯，除了有一位身染重疾无法见人外，其余的皆愿意随大人回广平京配合查案，”郡守答道，“嫌犯也已从牢里提出来，等候大人发落。”

　　“直接押送大理寺，交给左少卿。”李琛摆摆手，他一向不喜过多插手别人要审的案子，尤其是左少卿黄澍的。

　　“这下可有他忙了的。”杨琼启摇头咂舌，所以说，这人就不能不服气，黄澍要不是眼红李琛破了刘兴年的案子，也不至于给自己揽这样的烂摊子。

　　李琛拿着单子，和杨琼启一道将卷宗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便命人将卷宗装车，准备一起带回广平京。

　　“对了，关于当年之事，可有消息？”李琛转着手腕，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在暗流涌动。
　　“没有，”郡守叹了口气，“自大人吩咐以来，下官一直有留心此事，可时间太久，或许曾经有过的蛛丝马迹，如今查起来也十分困难。”

　　“还要麻…”李琛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突兀的推门声打断了，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手里一只信鸽。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也被吓了一跳的杨琼启训斥道。
　　“李大人！大理寺加急传书！”衙役顾不上礼节，气都来不及喘匀，急忙把手里的信鸽递过去。

　　李琛被鸽子尾羽上的一抹红刺了一下，急忙接过，抽出信笺，只一眼，神色大变：“柳柳现在在哪？！”
　　“柳，柳姑娘今日上午出城了，说是去庆云寺。”衙役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答道。

　　李琛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先转向郡守：“卷宗本该我二人押送回去，如今突发变故，还麻烦郡守大人挑两个信得过的兄弟，将卷宗送至大理寺，此外，当年之事，还劳烦大人多多费心。”
　　“义不容辞。”郡守抱拳回礼。

　　“琼启，我们走，去庆云寺！”李琛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庆云寺？柳柳姑娘出事了？”杨琼启心中警铃大作，能让李兄如此紧张的，怕不是小事。

　　“你自己看。”李琛翻身上马的同时，将信笺扔了过来。
　　杨琼启展开一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火急火燎的上马，急追李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