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宝石少女》樱渍莓霜

6、六 熔岩与眼泪

　　原来被火燃烧，是这样的感觉。

　　熊熊烈焰在钢铁王座上燎绕，阿肯闭上眼，几乎都能感觉得到那股沸腾的热意。她努力想要蜷缩自己的身体，却怎样都无法躲开，逐渐逼近的庞大生命带着可怕的、焦灼的力量，他俯视着她，而她甚至不敢抬头。

　　耳畔传来尖叫和哭喊，她的喉咙干涸无力，想要高喊索林的名字，却怎样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在面前的那个他俯下身来，她能够体会到他的狂喜。抬起眼，阿肯璀璨的眼眸里倒映出遮天蔽日的巨大倒影，正张牙舞爪地朝她伸展双翼。

　　岩浆将她吞没在一片赤红的火海。宝石在流动的火焰里逐渐坠落，从天之巅跌在地之影，自此再无一丝光辉与奇迹。

　　“……连续好几天了，都是这样的梦境。”

　　蹲坐在索林床前的阿肯憔悴不已。

　　若非亲眼见到她此时颓丧的模样，索林几乎要以为这是阿肯为了祈求光而编出的故事而已：可他心爱的宝石姑娘已经因为连夜的噩梦而不再如往日般神采奕奕，甚至连他提出给她讲故事的提议都一口否决。

　　“索林，我只想要晒一晒阳光，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垂着眼的阿肯看着楚楚可怜。她抱着膝盖，朝着窗外望，几乎都能想象风流动在自己的耳边，头顶流淌过云朵的美丽。“我发誓我所说的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我的光芒……会吸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想到那如同流动黄金般的琥珀眼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矮人最爱的颜色里写满了邪恶和恐怖，翻动的双翼代表了死亡的降临。

　　“阿肯，那只是一个梦。”

　　年轻的王子单膝跪在他的少女身侧，抬手将她抱到怀里：阿肯的身体比起往常的确是阴冷上些许，这让他有些心疼地凑到她的发间亲了亲。

　　“一定是因为我和你说了有关巨龙的事，你才会害怕的：我保证他们不会来到矮人的王国，就算来了，我也一定会赶跑他们，你所梦到的那些残忍的事，都不会在我的埃鲁柏发生。”

　　在矮人王子的再三保证下，阿肯才褪去了眉间的忧愁。她尽量不去想光芒为她带来的欢乐，将心思集中在她的索林身上：“那么，索林，你有真正见过龙嘛？”

　　“傻姑娘，这世界上还有几条龙在？”索林为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翻开一本古老的图画书指给她看：光是关于“龙”的记录就得追溯到好几百年前，而埃鲁柏更是自古以来就非龙的驻扎地。“除非是龙耳朵灵敏地听说了此地有万丈黄金……但也不用担心，往往龙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据点的。他们在财宝上一睡就是几百年。”

　　“几百年？！”

　　阿肯惊呼了一声，这多少也让她受到了些安慰。在索林答应她接下来的日子都会陪着她入眠后，宝石才重又展开了笑颜。

　　……可噩梦永无止尽，也并不停歇。

　　几乎每一次阿肯都能够感觉到那可怕的恶龙在朝她逼近，几乎每一瞬她都能够体会到那种跌落岩浆、为火包裹的滚烫和疼痛。虽然每一夜过去，她都会醒来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索林，可从未有一天，她能够在安稳和平静中入眠。

　　忍耐到一定限度时，她开始背着索林在夜晚悄悄穿过宫墙、越过遮挡，在花坛边小憩，寻觅片刻星光的拥戴。事实证明这的确有用，星光的笼罩让她不再感到不安，而终于得以一夜无梦。

　　当她终于能够挣脱这个噩梦时，她便不再愿意按照索林的要求，躲避光芒、藏匿于阴影和黑暗里。

　　她是闪闪发光的宝石，是天边的太阳、明亮的弯月、闪烁的晨星。她需要沐浴在光里。

　　阿肯的作息逐渐变得颠倒，矮人王子也意识到她老在白天入眠，以为是因为晚上睡得太差才会导致的，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毫无办法。在这段时间里，阿肯都在夜晚悄悄跑出去，又在天明前叶片尚未带着露水时回来，躺回索林的身边。

　　索林一次都没有发现，她为之暗暗欣喜。

　　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索林的爷爷又一次发现了阿肯宝石的失色，他召集了大臣们紧急商议，自然也不会错过最让他骄傲的孙子。本以为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的索林在听爷爷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看着钢铁王座上的宝石没有出声。

　　……阿肯。

　　他在心里轻轻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阿肯……阿肯。

　　当晚，索林没有熟睡，在夜深人静时，他听见了身侧轻微的响动：矮人王子掀开眼皮，看到应该好好躺在他身边的阿肯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轻巧地绕过他的床铺后，她跳跃着朝着庭院的方向前进。

　　被欺骗和隐瞒的怒火在他心间熊熊燃烧。

　　走在前方的阿肯并无所觉，她和平日一样，在夜最寂静的时刻来到了熟悉的庭院，然而还没来得及跨步走出阴影笼罩，便被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抓住了手臂。

　　“……”

　　少女慌乱地回过头，果然对上了矮人王子阴沉的双眼，她赶紧想要开口解释，可尚未将话说出口，索林便先一步出声了。

　　“我和你说过的，阿肯，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让你拥有实体的，阿肯宝石又失去光芒了，你知道吗？”

　　被抢白的阿肯在听到他的话后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一阵一阵地发紧。

　　“但是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都会反复被那个梦惊醒……索林，求你了，我不能失去光芒。”

　　“阿肯宝石也不能失去光芒。”

　　少女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狠心的话是他说出来的：难道他觉得那块宝石比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自己更重要吗？难道他就觉得她所说的梦都是虚假的吗？！

　　她颤抖着想要开口，可嘴唇却怎么也张不开：她知道，他是埃鲁柏的王子，是王位的继承人，为了国家，为了臣民，他在意阿肯宝石的荣衰都是理所应当的。可不管如何，他的话还是伤到了她的心。

　　“嘣——”

　　这古怪如同金石碎裂的声响在黑夜中显得颇为怪异，索林从腰间抽出剑将阿肯挡在自己的身后，朝着四周望去，紧张地等待片刻后，他惊讶地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阿肯的身体里发出的。

　　王子诧异地回过头，恰好看到阿肯的皮肤像是无法承受什么压力一般崩裂了一道口子，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身体里似乎没有血，裂开的伤口中流淌出的，是令人炫目的光屑，在离开她身体的一瞬便朝着天空飘散而去，再无踪迹。

　　“阿肯，怎么回事——”

　　他想要回过身抱住她，可捂着脸的阿肯却使劲甩开了索林的怀抱。她在黑暗中抬起头，闪烁的眼泪映衬得那双美丽的眼睛黯淡无光。

　　高傲的王子害怕了，可事情似乎就是喜欢挑在同一时间发生。惊呼和慌乱在王国四处爆发，整个宫廷都突然乱了起来。天空中有巨大阴影越过，漆黑如遮天之翼所覆盖下的每一片国土，都被熊熊烈火所燃烧。

　　阿肯张开眼朝着天上看，止不住的眼泪沿着脸颊流淌而下：她无数夜的梦魇终于在这一晚得以成真。

　　龙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