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宝石少女》樱渍莓霜

1、一 王座上的公主

　　在阴暗潮湿的地底深处，矮人们捡到了岩缝里的流星。

　　* * *

　　她不记得自己在漆黑之中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归处何在，身为何物。
　　甫一张眼，她便被镶嵌在了一张钢铁王座之上，眼前所坐是一位身材矮小的金冠王者，四周匍匐是无数同样个头不大却颇为壮硕的臣民。
　　王者说，她的名字叫做阿肯，意为孤山之心。

　　后来又不知多少岁月后，她发现自己逐渐能够脱离石型的囚笼，能够短暂地行走在这巨大的王宫中。
　　矮人们非常勤劳又非常坚韧。他们铸造的宫殿是如此巨大，阿肯怀疑自己如若开口说话，整个宫廷都会回荡起连绵的回声。她赤着脚行走在冰凉的铁制地板上，轻巧地躲过来往的侍卫与贵族，在山中城池里肆意游荡。
　　她发现了一处堆满黄金与钻石的宝库，那位王者正在宝库中清点财物。阿肯确定他的眼神中写满了痴迷，既觉得好奇，又觉得不解。
　　为何会对这些没有生命的、冰凉的东西如此执着？阿肯遍寻这宝库的每一角落，都未曾发现与她一样附着在宝石上的魂灵，这多少让她有些气馁。随后，身后响起的声音令她吓得不敢动弹。
　　“索尔陛下，有要事需与您协商。”
　　阿肯看着那个矮人贵族毫无所觉地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脑袋里仅存的一些知识告诉她：他们看不见自己，也无法碰触到自己。
　　原来我是一个幽灵。

　　没被发现让她松了口气，却也增添了她的孤独：阿肯在宫中没了阻碍，她对没有生命的宝物不感兴趣，反倒偏爱那些贵族的孩子们，常常躲在花园里看他们捉迷藏、玩游戏，亦或唱着矮人的歌谣鼓掌划拳。她偶尔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接上一句，随后确定了一件事。
　　他们也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和这世间其余一切事物似乎都隔离开，看不见的迷雾和重重帷幔将她困在一重小小空间不得逃离。阿肯不怕光，不怕水，不怕人群和喧闹，可也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感觉到她的存在，哪怕她从他们的身体中穿过。
　　这让她对世界的探索变得乏味。
　　尽管这座宫城对她畅通无阻，可任何智慧生物都是需要交流的，更何况阿肯总觉得自己在重见天日前不知闷了多少年未曾开口，现在急需一人来宣泄心事……纵使她只是个宝石。
　　她开始变得大胆，会在那王者不在时从被镶嵌在王座上的本体中钻出，坐在王座之上感受君临天下的气势；亦会在深夜巡视又增加了不少库存的宝库，寻觅是否有和她一样的存在。最后，阿肯悲伤而又有些骄傲地发现，自己或许生来与众不同。
　　孤山只有一颗心，她被束缚在王的手掌里。

　　于是肆无忌惮的阿肯第一次与索林见面时，她正蜷缩在他的祖父索尔的王座上呼呼大睡：当然基于她本人姣好的面貌，年轻的矮人几乎以为是哪个跟随父辈拜访埃鲁柏的小精灵偷偷溜了进来，躲过了重重侍卫的严防死守。
　　或许是因为她很小巧。
　　他上前想要叫醒这胆大包天的姑娘，然而手才刚刚抓住她的手臂，这小精灵就被吓醒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后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对如深邃而又美丽的眼眸。
　　索林微微一愣。
　　在阿肯宝石第一次被呈奉于他祖父眼前时，满殿矮人都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对矮人来说，对金银珠宝的贪婪几乎是他们血液里流淌的本能，而阿肯宝石的瑰姿足以让圣人为之动容。纵使是自幼览尽天下奇珍的索林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美丽。
　　仿若是自天而降的明星。
　　而在这女孩张开眼睛时，那一刻的惊艳感觉再度重现。与之不同的是，阿肯宝石的美已堪称绝顶，但它仍旧是死物。可在女孩眼中，索林似乎见到了流淌着的璀璨星河。
　　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她眨了眨眼睛，还带着些初醒的茫然。在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居然被握在他的手中时，那双吸引了索林全副心神的眼眸猛地瞪大。
　　惊人分贝的尖叫在埃鲁柏久久回荡，准确的说是在索林一人的耳中久久回荡。

　　那个姑娘消失了，又出现了。刚跟着巴林完成一场贸易旅行的索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回大殿拿一下落下的文书居然会有这样一场奇遇。在阿肯断断续续、磕磕碰碰的解释，以及亲眼目睹她钻进宝石的举动下，索林相信了她疯狂的话语。

　　“你是什么时候有自我意识的？”
　　“准确的说，从被挖出来就有所感觉，但真正出来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吧。”姑娘蜷成一团，有些害怕又新奇地抬手在矮人王子的手背上点了一下。“在你之前从未有人能够看见我，也无人可以碰触到我。”
　　在碰触到他的时候，她鲜明地察觉到了他和自己的区别：是温热的、坚硬的、粗糙的。
　　而她没有温度，没有硬度，没有质地。
　　矮人王子注意到了她的低落，犹豫了片刻，说道：“你的手虽然有些冰冷，但和人的感觉一样。”
　　不过同他记忆中的母后的手与尚且年幼的妹妹的手比起来，她的手更加柔软。
　　这句话索林没说出来。
　　他的话显然让这宝石中的幽灵快乐了起来。“我想，或许我曾经也是活着的，是这王城中的人，只是突然附在了这块宝石上。”阿肯说着，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儿。她自诞生便围着一件白裙，轻盈飘逸，或许是她生前带来的？
　　只要想到自己并不是孤魂野鬼，也曾有名有姓，阿肯便觉得十分满足。
　　在这件事上，索林有自己的看法。她所穿的裙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精灵有相似的工艺，但细微处仍有不同，而且，她的耳朵是如人类一般的圆润，而非精灵一般上有尖尖。
　　但他同意她的猜想。
　　“我从未见过有什么宝石诞生的魂灵，”索林拉着阿肯站起来，朝着王庭外走去：已是深夜，王庭内唯有坚守的侍卫，看着都有些疲惫，他们在对从远方贸易归来的王子微微欠身行礼。索林点了点头，确认他们无一能够发现阿肯之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压低了声音。“也未曾听说过能有人的灵魂附着在宝石上的。”
　　“但我就‘活’生生地在这儿呀。”
　　阿肯不太满意地反驳。
　　“是啊，你在我的眼前，我碰触得到你，也能够听得到你：你说过，我的父辈、城中的居民、来往的贵客，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做到这些。”
　　年轻的矮人王子自信地说着，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唇畔的微笑意气风发。在空荡的高大走廊，索林忍不住回过身，月光下阿肯见到他那双蓝眼睛流淌着明亮的光，令她在宝库中见到过的所有宝石都黯然失色。
　　他笑着拉着她转了一个圈。
　　“我很荣幸能够见到你，阿肯。我是索林，索尔之孙，索恩之子。”
　　也是终将成为你的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