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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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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院是章家最好的院子,也是老夫人的居所。
大清早,章惟迎前去寿安院探望。
前些日子老夫人头痛病犯了,躺在床上已有几日不见外人。
深秋萧瑟,黄叶铺地,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抵达寿安院时,章惟珺和章惟秀已经到了,身边还站着一名少女,少女容貌秀美,纤纤细腰亭亭而立。
章惟迎站立,打招呼:“表姐安。”
少女转过身,看到她,唇角笑意不变:“表妹安。”
少女姓袁名硕采,自幼父母双亡,祖母怕袁家苛待大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便将她接回章家亲自教养。
这些日子祖母病了,袁表姐陪在身边,端茶倒水,穿衣俸药,可见孝心。
章惟珺看到她就是一个白眼,章惟秀立在她身后,垂着头讷讷不语,一副怯懦样。
章惟迎没有跟她们打招呼的意思,束手待在一旁。
没一会儿,老夫人收拾停当,传她们进去。
章老夫人是个面相略有些刻薄的老妇人,她年轻时候章家还没发达,受过几年苦楚,可能因着这个缘故,她格外喜欢外表富贵华丽的东西,因此,堂屋里摆满了镀金镀银的器具。
章惟迎甫进去,就被满堂刺眼的金银色扎了下眼。
她闭闭眼,强忍住打量的冲动,规矩立在下首。
章老夫人倚在黄花梨瑞兽龟纹软榻上,凌厉的目光扫向下方,开口头一句话:“迎姐儿,你可知错。”
章惟迎踏出一步,排练好的语气:“孙女知错。”
章老夫人近日在养病,上次就没跟着一块去,但章姑母是她亲女,宣平侯府发生的事她一清二楚。
这次请安,她下定决心要好好肃清下后宅纪律,
章老夫人板着脸,先是斥责:“一点规矩也没有,哪家女儿郎有你这般放肆。”
章惟迎低眉搭眼:“孙女知错。”
又言:“身为女儿家,要矜持克制,怎么能贪图嘴上小利。”
章惟迎睫毛不动:“孙女知错。”
章老夫人继续痛骂:“真是不知羞耻,简直丢了章家的颜面!”
章惟迎吧嗒吧嗒:“孙女知错。”
章老夫人:“…”
她盯着底下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老实,但偏偏让她一口气闷在心里骂也不觉痛快的大孙女儿,左手扶额,顿时觉得左额角更痛了。
好在没一会儿,章氏夫妇并章家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前来请安。
看见嫡长孙,章老夫人刻薄的神情舒缓,不过转头看到章夫人,脸色又沉了。
她也同章姑母一样,以为章夫人刻薄庶女,不然何至于为一口吃的如此丢份儿。
顿时把在章惟迎这里闷的气一兜头全朝她撒去。
章夫人恭顺站立,被章老夫人指着鼻子训斥,脸色忽青忽白,满腔怒火油然而生,半腔烧向章惟迎,半腔冲着跟前这个刻薄寡恩的老太婆。
章父在旁边都看不过去,开口替章夫人解释说情,说李氏平时作为他都看在眼里,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章可行和章惟珺也纷纷求情。
看在两个孩子份上,章老夫人这才闭嘴,轻轻揭过了。
一通训斥,扯得脑袋隐隐作痛,她揉着额角,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
…
走出寿安院,章惟珺冷冷瞪过来。
章惟迎当没看到,领着鱼香扭头就走。
章夫人面慈心苦,每日给她们吃度有限,稍微想尝个糕点沾点肉沫儿都得花银子打点,其中心酸哪是贵为嫡女的章惟珺能体会到。
她没多大理想,只好这一口吃的。
家里缺她这一口,她被带去别人家做客,蹭个人家的糕点,还是摆在她跟前本就算她一人份的糕点,也成了错处?
……
回去小院的路上,经过小花园,章惟迎见日光明媚,秋风飒飒,临时决定在小花园逛逛。
逛着逛着,最后走到了那道小门前。
盯着这道门,她对鱼香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四处走走。”
鱼香疑惑,但猜测她刚刚被训斥可能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也情有可原,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鱼香走后,章惟迎脚步轻快地推开小门,跨了进去。
一路顺着石板路,走到她那天看见的位置。
水潭旁亭子里,男子盘腿而坐,一只腿肆意地蜷曲,搭在腿上的手腕干净,手指细长,整只手漂亮精致,让人忍不住想拿起来狎玩。
章惟迎蹭到他身后,小声告诉他:“鱼儿上钩了。”
男子懒洋洋翻个身,露出正脸,这才看到,原来他正闭着眼睛小憩。
露出的正脸苍白,好似隐隐有病态,衬托得唇色很红,仿若桃花盛开,明艳不可方物。
被男子漂亮的容颜震住,章惟迎唇微张,此刻,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只鱼儿,也要上钩了!
不知过去多久,男子睁开眼——只见一名少女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他神色平静,一双桃花眼潋滟薄情,望着章惟迎,开口:“你忘记变回原型躲水里了。”
章惟迎愣了愣,歪头:“上一世得公子敷网相救,这一世我来以身相许啦。”
男子顿住,上下打量她。
他抚唇思索:“上一世我是做什么的?”
章惟迎眼珠转了转,回答:“先是落草为寇,后得贵人赏识,最后迎风而上,成为一方父母官。”
正是原著里他的人生走向,还要加上一句人品忠良,功绩卓越,终得善终。
“一方父母官,”男子轻笑一声,“原来我的人生如此壮阔。”
章惟迎:“对呀对呀。”
“那我是如何遇到你的?”
章惟迎作回忆状:“唔…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你在河边钓鱼,我在水下游荡,然后你就把我网起来了,然后你就把我放啦。”
男子:“哦…那你找错人了,一般这种情况,我都会让侍从直接红烧了。”
章惟迎睁大眼,惊喜地看着他:“我们果真有缘,我觉得,翠云楼的红烧鲫鱼最好吃。”
男子懒洋洋的:“鲫鱼刺太多,不甚方便。”
章惟迎思索:“这倒是,听闻百味楼里香煎巴沙鱼乃一绝,可惜我还未曾有机会尝过。”
说完,男子却没回她,睁眼去看,却见男子歪着头,昏昏欲睡,一副马上睡死过去的样子。
章惟迎好奇:“你在这里睡着,不会失足滚到水里吗?”
男子面色苍白,烈阳下更显惨色,垂下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章惟迎认真地盯着他看,心里叹息:真是位美男子呀!
又想,他面色看起来不大好,还有些嗜睡,估计被关押在地牢那半年遭了罪,落下了病根。
再次肯定,他就是原著那位远离剧情漩涡,独善其身还能功在一方的世交,常见疏。
章惟迎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了,正打算要不要回去给他找个挡风,突听他清淡暗哑的嗓音响起。
“十九。”
章惟迎下意识感叹,声音也好好听,跟前突然刷的一下,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恭身站立:“公子。”
哇哇哇——
古代的轻功哎,章惟迎激动地站起来,走到黑影身边,想要摸摸他,又怕手还没伸过去就从自己身上掉落了,于是老老实实背到身后,只拿眼睛惊奇地看他。
黑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她上下左右前后打量。
过了会,章惟迎反应过来,常公子是要告诉她,他有侍卫所以不需要担心滚进水里吗?
不对,常公子只是奶嬷嬷的儿子,怎么会有侍卫?
不过,常公子是那位大佬的贴身侍从,那他有侍卫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俗话说,宰相跟前七品官嘛。
更别说,这位日后可不止七品官,那位大佬将他这位侍从安排得好好的,远离京城,一方重臣,过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看到他的才能都不惮予以重用。
章惟迎笑嘻嘻对双眼微阖的男子道:“既然不担心会滚落下去,那我就先告辞啦,下次再来看你,常公子。”
说完,她背着手脚步轻快地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章,名惟迎。”
细碎日光落在少女脸上,眉眼弯弯,眼眸透亮,那是有别于男子明艳盛颜的另一种绝代芳华。
少女走后,黑衣侍卫低声容秉:“是上次偷溜进来的那名少女,隔壁章太常寺丞之长女。”
“不过,”黑衣男子疑惑,“她为什么称呼您“常公子”?”
明明,他才姓常啊。
被称为“常公子”的男子懒懒翻了个身,脚不小心踢到被丢在一边的鱼竿,鱼竿顺势滚动两下,“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本被勾住上唇喘不上气的鱼儿用力拍打鱼尾,奋力一挣,挣脱掉了鱼钩。
鱼鳍一摆,畅游而去,金黄色鳞片在日光折射下熠熠发光。
它自以为摆脱了鱼竿,欢快游向困敷一方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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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惟迎蹦蹦跳跳回到小院。
鱼香一把抓住她,神色焦急:“姑娘,您刚刚去哪儿了?奴婢刚刚去花园寻您,找遍了花园都没看见您的影子。”
章惟迎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又想,日后她恐怕要经常溜去隔壁,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她的贴身婢女鱼香。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相信鱼香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只对她一人效忠。
于是整理了下句子,把她刚才所为简单跟鱼香说了下。
鱼香惊诧:“您是说,您刚刚溜去隔壁,意外撞见了一个人。”
章惟迎点头,只是不是意外撞见,她是有备而去。
鱼香默默打量她:“姑娘,那是什么人?”
章惟迎实话实说:“一名男子。”着重点明,“很漂亮的男子。”
想到男子的盛世美颜,她这只颜狗禁不住咧嘴傻笑。
鱼香就知道,姑娘这么久不回来,定是有情况发生,她着急:“您怎么能…您知不知道女子与外男私通可是要,要…”
她着急地在原地跺脚:“您之前不是对贺家表哥另眼相待,贺家表哥好歹知根知底,颇有才智,贺夫人又是您亲姑母,不会苛待于您,这不是您告诉奴婢…”
“我现在变心了啊。”章惟迎十分理直气壮。
“我觉得,他不适合我。”她小声嘀咕。
鱼香被她的直白震住,半晌,她哑然:“可是您对隔壁一无所知。”
“我知道啊。”章惟迎打断她,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隔壁了。
她知道他少时坎坷,青年浮屠,晚年安然。
一生谈不上顺遂但足够安稳恬淡。
她原本只打算跟隔壁结个善缘,将来章家坍塌,说不定还能顺手捞她一把。
但看到男子盛世容颜后,她立即改了主意。
颜狗就是这么毫无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了,两章一起看,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