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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伤痕 ...

  •   月光穿过狭小的窗栏,照进潮湿、黑暗的牢笼。

      缩在暗处的人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一抹月光,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他没有任何的停顿,诡异的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谁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直到指尖照射到光,才感觉到他明显的松气。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声一声回荡在空间中。

      仿佛受惊的野兽,他连忙收回了手指,捂着伤口不再有任何动作。

      男人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缩成一团的人,眼中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半响,他慢慢取下黑色的帽子,露出那种威严而正义的面容。

      那是天下人都认得的一张脸,霸气威严,创建云海仙门,武学修为已臻顶峰的神人——君帝释。

      他的名字就代表了正义。

      此刻,高高在上的神人冷眼看着泥泞中挣扎的人,开口更是冰冷入骨:“十七号,你懦弱了,今日血闇业刑仅承受十二重!”

      顾不得身上伤处,末日十七几乎是一步步爬到君帝释脚下,全身都在颤抖,不断地磕头认错:“帝父,十七知错!十七不会了,十七会努力的,十七……”

      君帝释微微眯起眼睛,十足的威严,威胁又似是不屑的说:“末日十七,你不过是我第十七号作品,我随时可以毁了你,再取玉逍遥血缘,创造第十八号!”

      “玉逍遥……”末日十七垂下头,卑微而可怜,他拽着地上的稻草,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君帝释的衣角。

      君帝释没言语,他审视着虚软无力的末日十七,这是他所创造的第十七号殉道者,也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但是,好像到这里也极限了,末日十七已经没有足够的意志了。

      长期处于黑暗痛苦的环境,会将人的意志全部消磨,君帝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负手离去。

      他想,也该让黑暗里阴暗的生物见见阳光,才能带着那些许卑微的期望,继续坚持下去。

      末日十七注视着那背影渐渐消失,他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仅仅这个简单动作,便用了一刻钟。

      无止境的痛苦,数重血闇业刑,一日一日望不到尽头,他回头往窗外望去,明月,被乌云完全遮住。

      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漆漆的天空。

      低头看着滴在稻草中的鲜血,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寂静,末日十七静默着看着,半响,扶着墙回到自己的角落里,他不想包扎上药,实在太累了,阖目之前,他想:或许,末日十七最大的罪孽,便是活着。

      囫囵合衣的睡了过去,在无边的黑暗中,末日十七梦见一只紫色蛱蝶,薄翼挥舞,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而后停在他的指尖,脆弱得不堪一击。呆呆站着,浑身僵硬也不敢动,在黑暗的生命里,这只蛱蝶是多么的绚丽,他生怕惊扰了这美丽又脆弱的生物。

      别走,留下来陪我……

      末日十七屏住了呼吸,他是多想抓住这只蛱蝶,把它关进琉璃瓶中,永永远远的陪着自己,永永远远的不飞走。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蛱蝶似是受了惊,振翅欲飞。

      末日十七下意识伸手想要留住它,还未触碰蝶翼,那蛱蝶便已经在眼前断翅化尘,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原来,想要抓住,反而只能得到毁灭。

      末日十七牙关紧咬,曲起的指尖微微抽搐,忽然,他听见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在安静的黑暗中,仿佛是一道道雷鸣,渐渐逼近了他。

      “这里好可怕啊……”咋咋呼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像是一道曙光,错误的洒进了黑暗中。

      末日十七从梦境中挣脱,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切都看不真切,只有那道从转角处走近的蓝色身影,清晰的好像是幻梦。

      这里竟然进来了人,末日十七的心弦有一瞬间的触动,随机又想到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忙抱着自己往更深的黑暗里钻。

      “天哪?”玉逍遥咋看到地上一团的黑影,整个人都如同一直受惊的兔子,差点就要跳起来,待看清那是活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试探着走了过去,温声说道,“你好啊~”

      谁知走了两步,那黑影便捂着头,将自己藏进稻草里,几乎是惊恐的高喊:“啊!不要过来!”

      玉逍遥连忙停住了脚步,不敢在往前,隔着潮湿的栏杆,他嗅见浓重的鲜血气味,牢中之人应该是是受了重伤!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玉逍遥有些着急,虽然不认识这人,但见死不救不是他的作风,“我叫做玉逍遥,是仙门弟子!”

      三个字,恍若一道闷雷,打在末日十七的头顶。

      “玉……玉逍遥……”呢喃着这三个字,每一次帝父生气自己不成器,便要念叨这个名字,末日十七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他抓住栏杆,看见那双淡紫色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明亮而温和,像极了梦中那只断翅的蛱蝶。

      那是,他无法拥有的蛱蝶。

      似是陷入了另一个美梦,末日十七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话,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是那么的美好,他伸出手妄图去触碰。

      玉逍遥根本没有注意这只靠近的手,他看见滴落一地的鲜血,心里有些被吓到,手忙脚乱得寻找打开牢门的方法,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你别怕,我马上就进来救你!”

      “救……我……“末日十七下意识的重复这两个曾经梦寐以求的字,灵魂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他看见自己那只沾染着鲜血和泥土的手,看见玉逍遥白皙、干净的脸颊,他怎么能触碰这样不染纤尘的仙人?

      “不……我不可以!”连忙收肮脏的手,缩回自己狭小、黑暗、安全的角落里,末日十七抱着自己的头颤抖,巨大的动作让伤口撕裂的更厉害,鲜血染红了一地的稻草,他只是不断地念叨着,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样,“我不可以!帝父!我不可以……”

      玉逍遥听他几近疯狂的样子,急的拔剑砍去了数根栏杆,侧身踏进牢房之中,一边缓缓靠近,一边温声细语的哄道:“没事的,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要害怕……”

      末日十七从未听到这样温柔的言语,即便是做梦也从不敢想,这样的温柔有一天,能停留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动听了,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忘记了痛苦与挣扎。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温暖的像是一场幻梦。

      末日十七浑身都在颤抖,欢喜和恐慌交织在心头,于黑暗的罅隙处照进的一缕微光,让他觉得灵魂几乎都得到了救赎。

      ——我是来救你的。

      “你身上有伤,让我帮忙好吗?”玉逍遥见没有反抗,小心翼翼的去解他衣襟,因为四周太过黑暗,又不敢大动作的惊扰,只能摸索着解衣领的字母扣。

      末日十七紧紧闭着眼,似乎用尽了全力,抗拒着这份温暖。他不能触摸,他不配触摸,他感觉到玉逍遥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自己的衣领,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从来,没有人这样珍视他。

      玉逍遥掀开那宽大衣袍,看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惊的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伤势,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他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你的伤太严重了,我带你出去看大夫好吗?”他轻声问道,欲打横抱起末日十七。

      “不,我不要!你走!”一直放任的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伤口再次撕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玉逍遥连忙放开了手,见人犹在挣扎,搞得伤口血流不止,情急之下,干脆揽着他的肩,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固定住那挣扎的身躯。

      末日十七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抱着他。

      玉逍遥轻声软语的哄着:“不出去,不出去,你不要害怕好吗,你不要乱动,我给你包扎伤口好吗?”

      末日十七不敢回话,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怕这一眼,就再挣脱不出。

      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平静下来,玉逍遥颇有些头疼,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不肯看大夫,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小心放开末日十七,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又低头看着依然缩成一团的人,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摸索着踏出了牢房,事到如今,也只能找找看这里有没有水和伤药了。

      离开了吗?末日十七心头一紧,他听见脚步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这一刻,他也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感觉,五指紧握着一把稻草,直到化为尘埃,面具之下得眼神明暗不定。

      不多时,那脚步声竟又再度响起,末日十七不敢多动,他听见玉逍遥放下水盆,十分温柔的说:“我先给你擦干净,再上药好吗?”

      原来是去找水了,末日十七只觉得悬着的心松了下来,他还是没有言语,但在玉逍遥伸手触碰时,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玉逍遥其实没有做过这活计,但他还算心细,一边擦去伤口附近的血迹,一边时刻注意着末日十七,不断的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包扎,要是疼你就说,别忍着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玉逍遥本来是没指望能有回应,他拿着干净的纱布,十分尴尬的发现,自己刚刚忘记脱下这人的衣服,现在根本就缠不上去。

      “十七。”一道细且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玉逍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一直听得是十七的嘶喊声,没想到他平常的声音干净如清泉。

      “哦,你说,你叫十七?”玉逍遥笑着反问道,清朗如曙光,他带着一点讨好的语气,柔声说道,“你都告诉我名字了,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末日十七突然觉得心脏被紧紧拽住,有一种所有气力都被抽空的感觉,这两个字在逼仄的牢房里恍若雷鸣,他害怕又期待,明明清楚的知道,帝父若是知道,一切都会完了,可是听见这个人用这样的温言软语,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语,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狂烈跳动。

      如果,可以奢望呢?

      末日十七几乎屏住了呼吸,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胸膛叫嚣,是玉逍遥自己靠过来的,如果可以做的很干净话,帝父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现。

      “我要给你包扎,脱下这件衣服好吗?”玉逍遥一边温声劝说,一边已经伸手慢慢去剥衣袍。

      那沾染了鲜血的粗衣褪下肩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华,玉逍遥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歇,那原本白皙光滑的肩头,交错着一道道鞭打的血痕,极为狰狞可怕。

      末日十七清楚的感觉到玉逍遥的手在轻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有满身的伤痕,他快手夺过衣袍,慌乱裹回身上,双唇张张合合想要说什么,可话在嘴边却只凌乱吐出几个字:“我……我……”

      腹部的伤口,能解释是江湖仇恨,可这满身深浅不一的伤痕,却是真正深深地令人愤怒,玉逍遥心头有冲天的火气,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要如此长时间的折磨一个少年?

      他开口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看到那蜷缩颤抖的身影,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覆上那因用力抓紧衣袍而发白的手,尽量温声哄道:“十七不怕,你忘记了吗?你刚刚答应了,让我帮你包扎上药啊?”

      末日十七紧紧闭着双眼,他想,说话要算数,答应就是答应,何况是答应玉逍遥。他慢慢松开手,低声开口,像是呢喃自语一般,似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玉逍遥:“十七,不疼。”

      玉逍遥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羽毛扫过,既心疼极了,又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只能更小心的剥开那衣袍。

      满背的鞭痕,深浅不一,有些已经痊愈,有些却还是皮开肉绽,粗略估计应该是在一个月内先后留下。

      玉逍遥含着怒火,轻轻抚上那一道道血痕,怎么样的仇恨,需要折磨一个少年这么久,实在是可恨!

      温热的指尖轻轻在背脊划过,末日十七感觉他所抚之处,仿佛触电一样,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颤动。

      玉逍遥还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弄痛了十七,连忙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继续为他上药包扎。

      他不知道,诡异面具之下,末日十七眼角微红,眼睛里像是一洼潭水。

      感觉到掌下的肌肤在颤抖,玉逍遥想起昔日娘亲帮自己包扎,低头轻轻吹在伤痕上,低低笑着念道:“十七不疼,十七不疼……”

      他的一切都太温柔……

      末日十七睁开眼睛,呆呆盯着墙上一块干涸发黑的血渍。

      他想大哭、他想大笑,巨大的绝望如海浪呼啸,汹涌拍打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头,他把脸藏进潮湿的稻草里,感觉陷入了无边海底,冰冷的海水从喉咙灌入。

      你知道,人什么时候会开始怨恨命运吗?

      当你爱上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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