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从天而降的脑洞》苏杞年

3、错过

　　L没想过，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会再次遇到H，也没想过他开口第一句是轻描淡写的“好久不见”。

　　难得的周末，熬过工作日的重压后迎来的短暂放松，L早晨醒来时，揉着乱蓬蓬的短发，望窗外阴沉的天。
　　原本想去看樱花的。
　　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前两天写着下雨的周六竟然变成了多云。
　　L挑眉，放下手机自言自语般吐槽一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刷牙的时候，含着满嘴泡沫，看向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L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某个人。
　　某个很多年没见过的人。

　　L和H是高中前后桌，H闹腾且嚣张，天不怕地不怕，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L是安静的乖乖女，每天坐在他前面认真地做着题，恬静的马尾直直落下，在H趴着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拂过他的指尖。
　　每当这时候，H会用手指绕她的头发，温柔得不像平常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可能大家也没想到过，这样画风不搭的两人曾经谈过一段恋爱。
　　H是那种长得很硬朗的少年，鼻梁很挺，眼睛微微上挑，抬眼望人的时候极具攻击性，时常会被误以为是在挑衅。
　　但是他路过L，垂眸看她，顺手抄起她桌上的水杯帮她去倒水时，又仿佛敛去所有锋芒，连平时支楞的发梢都会温顺地塌下来。
　　她还记得她生日那天，他在晚自习上课前偷跑出去，踩着上课铃声回来，坐下后从背后掏出一块小蛋糕，戳戳L的后背，把蛋糕递到她手中。
　　她也记得当她把做了很久的手工挂饰送给H时，他平时拽上天的脸上那孩子气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挂在书包上，被兄弟嘲笑后恼怒的笑骂声。
　　但是她也记得，分手那天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寒得像浸过一场冬季的雨。
　　他说她骗他，但是她没有。
　　年少轻狂的时候，连解释都是伤自尊的行为。面对他的质问，L只是固执地沉默着，声音被锁住，拒绝开口。
　　他因为打架而转学，听说去了别的城市，她也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连毕业都没熬过，也不曾有过联系方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断了。

　　L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淑了几次口后，打开水龙头，思绪像那小小的漩涡一样被吸进水管，直冲冲流进下水道，不再掀起波澜。
　　事到如今，她已经快想不起H的脸，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如果不是刷牙时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的碎片，她大概会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草草地梳妆打扮后，L坐在桌前吃早餐，是昨晚买的面包，配上最后一罐牛奶。
　　也不能算早餐，毕竟已经快到中午了。
　　也许在这样不算晴朗的周末，舒服地赖在沙发里是最明智的决定，但是意外转好的天气，和刚刚突如其来的回忆，让L有点想出门。
　　本来就是想去看樱花的。
　　犹豫了一会，L决定顺从心意，换了一身颇有春天气息的衣服，画上淡淡的妆，抓着手机出了门。
　　因为是乘兴而起，连包也没有带。
　　她上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坐在后排的位置，眼神无意地注视着前排几个簇拥着上车的高中生，有男有女，嬉笑打闹，像春天一样充满活力。
　　似曾相识，又不尽相同。
　　公交晃到了目的地，L下车后才发现，竟然下起了雨，小而绵密。
　　可是她没带伞。
　　在打道回府和细雨漫步中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戴上帽子步入烟雨蒙蒙中。
　　沿着护城河走的时候，L感慨着，可能这就是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L喃喃出声，收回投向河面的视线，重新看着眼前。
　　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有个男生，侧对着她，微微倚着河边的石质护栏，低头玩手机，L看着他的身形和侧脸，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对方可能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转头抬眼看过来。
　　同样的眼睛，只是不同于过去盛满的温柔，这一望是冷漠且有攻击性的。但随即他的表情出现了刹那的冻结，垂了垂眼眸，之后是那句，好久不见。
　　难道重逢会有预知吗？

　　L和H一起走在河边，漫无目的，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陌生且疏离。
　　“你怎么在这里？”
　　L诧异于自己脱口而出的疑问，和对方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说，被放鸽子了。
　　不是，她想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回到的这个城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这么巧。
　　但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随后冒出了一句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那一起去赏花吧。”
　　H闻言淡淡地挑眉看她，好像想探究她有什么打算，L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仿佛她只是提了一个很随意的邀请。
　　H笑了一下，回答说，好。
　　L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两人沉默地走着，H余光扫过L头顶随着步伐上下晃动的碎发，状似无意地问：“怎么把头发剪了？”
　　L听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后的短发，语气轻松平淡：“短发比较方便。”
　　又是有些尴尬的沉默。
　　不止是H让她觉得陌生，自己也不像他记忆里的样子。
　　曾经乖巧的女学生如今也偶尔会在深夜蹦迪，喝着啤酒，被大家夸张地称赞千杯不醉；也会在碰到搭讪的陌生人时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也会自然地跟身边人开着不轻不重的玩笑。
　　可能时间确实会改变很多事物，悄无声息间就面目全非。

　　很短暂的步行，寥寥几句对话间，已经走到了樱花街旁。
　　H看着河边光秃秃的樱花树，再看看身侧呆滞的L，轻笑出声，调侃道：“说好的赏花呢？”
　　听见H话语间的笑意，L急得耳朵有点红，她开口辩解：“是我朋友圈有人说早樱开了，我才出来赏花的。”
　　“哦——那现在什么也没有啊，怎么办呀？”低沉的男声，尾音的“呀”微微上扬，挠着她的耳朵。
　　记忆里清扬的少年音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带上了成熟的韵味，但此刻有些幼稚的玩笑又让他显得亲近起来。
　　L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音渐渐放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搞错开花时间而害羞，亦或是，喜欢的人再见还是会心动。
　　但她也不再是那个一撩就会红着脸逃跑的女孩子，所以她干脆大方地转过身，耸耸肩：“既然如此，那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就当你陪我走过来的报酬了。”
　　H眼神闪了闪，终究还是应下了。

　　坐在小巷的咖啡厅里，聆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看连成线的雨落入河面，晕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圈。
　　L手扶着咖啡杯，感受源源不断涌向手心的热，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什么，不过是老同学见面罢了。
　　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杯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好H打破了安静的僵局，先问起她的近况。
　　他们说着近期各自的生活，繁忙的工作，人际交往，亦或是过去精彩的大学生活，但很有默契地避开，绝口不提以前。
　　咖啡渐渐见了底，连绵的雨也断了。
　　H提出要送她回去时，L婉拒了，她说晚上有饭局，就不麻烦了。
　　其实没有，只是她怕再多待会，她会想问清楚，当年固执地没有问的话。
　　为什么说她骗他，为什么不信她。
　　所以她只是推开咖啡厅的门，踩着地上积起的小水坑，重新步入迷蒙的烟雨江南里。

　　因为她看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端起咖啡的时候，反射着穹顶的灯光。
　　极其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