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草》薄荷糖

6、第5章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起誓说爱我，我也就不再姓凯布了。”
　　周日，校园寂寂的一角，一位短发少女手捧剧本，正在努力地记台词。久违的太阳笑开了脸，光芒洒向大地，向日葵在阳光温柔的抚慰下一片生气勃勃。间或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配合少女认真的表情，营造出安怡恬静的氛围。
　　“不过是你的姓才成了我的仇人，你是你，即使你不姓孟泰。孟泰这两个字是什么呢？它不是手，不是脚，不是胳膊，不是脸，不是你身上任何一部分……唉，朱丽叶呀朱丽叶，为什么你是朱丽叶呢？如果你是夏小唯，她就不会不懂说这些话时，你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态了。”
　　唉！
　　盯着剧本看久了，眼睛顿时一片朦胧，似乎有一位窈窕美丽的少女从书中飘然而出，含笑接受英俊青年的求爱。揉揉眼，旖旎的画面又切换到现实中来。
　　“这不是木偶剧，我当然明白。我也尽量想表现得自然，但就是无法投入嘛。那么多杀人的眼光瞪着你，谁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排练？向日葵男孩又何必大发雷霆呢？难道不是因为他，我才成千夫所指的吗？什么嘛，什么嘛，原来他这么受女生欢迎，还以为……”
　　想到烦心处，“啪”地一声合拢剧本，随手扔开，不过几秒钟功夫，她又长吁短叹着捞回了它。

　　“好吧，好吧。现在我是朱丽叶，朱丽叶就是我。我爱着仇家的儿子，这种心态既热切又绝望……话说回来，向日葵男孩好象没有一点浪漫细胞喔，这样怎么演好细腻温柔的罗密欧啊？”她极力在脑中拼凑一个“明焰式的”罗密欧，最后却无奈地甩头放弃。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也难怪他生气，事实上的确是我不对。但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起，这个理由应该够充分了对不对？”她自言自语着。
　　“对个头！”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好象回答着她的问题似的响了起来。夏小唯大吃一惊，抬眼看时，真梨双手叉腰，满脸嗔怒地站在她面前。火红的吊带背心和短裙令她看来比六月的艳阳更加火辣辣。
　　“不必惊讶，一出家门我就跟踪你，可叹你竟毫无所觉。笨哪。”真梨冷笑着为张口结舌的夏小唯解惑。“很会享福嘛，来这儿背书。”
　　“那个，真梨……”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除了明学长，谁都不能踏进这个地方。“真梨沿着榕树绕了一圈，语调陡地尖锐起来。
　　“不会太霸道吗？”夏小唯十分困惑。
　　“霸道？那是明学长，明学长耶！一个有钱有势的人，他硬要说乌鸦是白的，你除了随声附和，还能怎样？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最大。”
　　“可是——”
　　“跟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说话就是累。你怎么就那么狗屎运，被选中出演朱丽叶呢！”真梨越说越不平，简直想捶胸大哭。
　　这个问题，似乎应该请教荆学长。夏小唯有点汗颜地干笑两声，心中很是不安。老实说前两天公布演员名单时，跌破的不仅是众人的眼镜，还有她的。万万料不到她这只丑小鸭居然打败众多俊男靓女，脱颖而出成为一年级代表。当然，接下来她顺理成章地指名明焰，经过荆学长巧妙地调解，外加激将法，明焰从起初抵死不从到最后弃械投降，不可不谓困难重重。虽然事后他对她百般挑剔，不是嫌她表情僵硬动作不自然，就是怪她声音小没有感染力，总之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又有数不清的女生或明或暗地讽刺、捉弄于她，但是一想到和念念不忘的向日葵男孩联袂演出，一切的一切都不足挂齿了。想着想着，夏小唯忍不住轻扬唇角。
　　“笑笑笑，少得意忘形。”对她不自禁流露的喜悦感冒透了，真梨一肚子火尽数涌向胸口，不吐不快。“以你愚蠢的个性，我敢打赌不出三天就被换下来。”
　　“这么说未免……”
　　“事实如此！告诉你，荆学长才不会被你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所骗，他早就有明爱了，所以，你趁早死心！”
　　“呃？荆学长和明同学？”这倒是头一次听说。班里的那些女生全都很排斥她，平日里除非必要，绝对不会同她多讲一句话。也因此，无论什么消息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没错。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早已是传闻中的情侣。想成为荆学长的女朋友，没几分姿色可不行。因为荆学长不但学识好、修养好、人品好，长相更是没得挑剔，帅呆了！”她不禁露出向往和陶醉的神色。
　　真梨的眼睛里泛起小星星了。夏小唯偷笑两声，装作不在意地问出口，“真梨一定很喜欢荆学长吧。”
　　“那当——不对！你……你胡说八道！”真梨的反应象被炸到，当场后退两步。“这……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她语无伦次地否认着，红霞早已爬满面孔，将她白晳的肤色染得绯红，，原本趾高气扬的神态全数化为扭捏尴尬。一双手更象是无处可放似的，忽而握成拳举到胸前，忽而平摆在身侧，这样上上下下了好几次，忽然发觉夏小唯一脸藏不住的笑意，登时又羞又怒地跺起脚来。“我才不喜欢他，不喜欢！听到没？”
　　“听到了。”夏小唯好脾气地笑道。
　　“你根本，根本没在听我说！”羞恼外加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真梨的大小姐脾气“腾”地一下被激上来了。夏小唯变成眼中的假想敌，为保护自己她必须不停攻击。“我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反正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喜欢荆学长，就只有你不能。知道为什么吗？你——不——配！自己摸着肚皮想想看，你是什么东西？想跟明同学争？她又漂亮又大方，气质、家世都是上上之选，你呢？如果明同学是白雪，你就是烂泥，扔在路边也没人要……”
　　“啪啪啪。”
　　一阵响亮的掌声制止住真梨口不择言的谩骂，也令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侧身看向发声处，然后很有默契地涨红了脸。面前这个满脸冰霜的英俊男孩，不是明焰是谁？
　　“骂得好，泼妇骂街也不过如此嘛。”明焰冷冷地嘲弄着，“依我看，你实在比烂泥也高洁不到哪里去，奇怪的是竟敢自命不凡，简直滑天下之天稽。“冰冷的眼光扫过真梨渐趋惨淡的脸，真梨激凌凌打个寒颤，张口想反驳，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象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即使不创世界纪录，也一定开中国之先河。本少爷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所以，滚吧。”
　　“你——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真梨又羞又怒，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突然一跺脚，掩面而去。
　　向日葵男孩穿T恤牛仔的样子，好帅唷。夏小唯双眼冒着大大的心号，傻呼呼地朝自己崇拜的偶像微笑。“向日葵……学长，那个……”
　　“下次吵架不要把小爱牵涉在内，否则不饶你。”明焰听也不听，迅速打断她。“听懂了就快滚。”
　　“我……啊,向……学长,今天天气不错。你瞧，我有在读剧本，绝对没有偷懒哦。”夏小唯邀功似地亮出剧本，拼命炫耀着。
　　“哼！”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明焰一把无名之火熊熊地燃烧起来。“如果明天之前动作和表情仍然比石头还僵，你就给我自动退出去。我不想跟白痴共演滑稽剧。”
　　“我也不想嘛。啊，学长，如果你现在有空，我们来排练好不好？”
　　“别想。”明焰一口回绝，看见她那副蠢样就有气。真想把翼那小子千刀万剐，都是他害自己落得一个天天和白痴朝夕相对的惨境。
　　向日葵男孩的心情显然糟透了。夏小唯小心翼翼地偷眼看他，待他板着脸坐在树下后，才怯生生地开口。“学长，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以的话，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学长高兴。”
　　“哼！”
　　“荆学长跟我说，学长的英文很好，所以我以为你不会讨厌演舞台剧。假如学长气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令你做了不甘愿的事，那我现在就向学长道歉。对不起啦。”夏小唯诚心诚意地行了个礼，瞥见明焰的脸色有缓和的迹象。
　　“明天给我好好表现，我就原谅你。”他总算肯正眼看她。既然她道歉，他也并非小器之人，就不跟她计较了。“给你一句忠告，今后离翼远一点，他不是你这种人可以交往的对象。”言毕高傲地瞪视她，目光中布满蔑视。
　　夏小唯却不以为忤地皱皱小鼻头。“那明同学真的跟荆学长……”
　　“所以才叫你不要接近翼。”明焰口气很冲。这女人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她以为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件事？如果不是跟小爱有关，任她被损得狗血喷头，他也懒得搭理。
　　“原来真梨说得全是真的。”夏小唯小声嘟囔，“为什么我不觉得呢？荆学长看起来不象喜欢明同学的样子啊。可是——哎哎，我不懂。”
　　“说什么！”
　　“呃？啊，学长，”回过神来，夏小唯接触到明焰不善的眼神，急忙说道，“其实真梨刁蛮是刁蛮了点，但也称不上恶毒，学长骂那么凶很伤人的。”
　　“你白痴啊。”明焰嗤之以鼻，“把你卖掉，你还帮人数钱，没见过这么笨的。管你没脑子还是少根筋，总之离我越远越好，Ok？”真奇怪，稀里糊涂地跟这个笨蛋聊了这么久，长此下去对智商百害而无一利。瞧这天气多好，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他还是睡一觉，这女人就随便她怎样吧，不管了。
　　真毒耶！夏小唯偷偷地扮个鬼脸。向日葵男孩骂人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令她不得不好奇他丰富的词汇来源。也许源泉正是她本人，因为只有她，才会使得原本冷淡寡言的向日葵男孩每每暴怒。唉，真不知上辈子谁欠了谁。
　　沉默了几分钟，夏小唯开始不习惯这种寂静了，轻唤道，“学长，学长？“
　　明焰发出轻浅的鼻息声作为回答。
　　“咦？学长，你睡着了？骗人。”夏小唯惊讶地叫着，轻移脚步在他面前蹲下。明焰身体半斜，倚着树干，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阴影。清晰而明朗的脸部线条、完美的雕像般的轮廓、薄而性感的唇，不知何故竟比平时更俊俏几分。夏小唯痴痴地瞧着，忽然伸出手，小心地轻抚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头，想将其抚平。
　　“学长也有不开心的事吗？”她轻轻叹口气。“能令学长牵挂，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幸福吧。如果我是那个人，不知该有多好。”托着下巴静静地出了半天神，喃喃道，“其实被人骂笨蛋、白痴，我何尝不生气，只是……学长知道灰姑娘吧，我总是想，为什么后母虐待她，她只会默默承受呢？要知道她才是那个家真正的主人耶，难道那种时代的人都不懂反抗吗？”
　　清醒的向日葵男孩如若听到这些话，又要骂她白痴。
　　“也许灰姑娘知道，离家或者反抗，凭她一人之力无法办到。即使办到了，日子也不一定过得比现在好。我也是如此哪。父母亲过世后，有人肯收留我，我已经心满意足，哪里敢责怪给我饭吃的人呢？离开这个家，我根本不知如何活下去。身无长才的我，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里能做什么？不是不想要自尊和面子，有时候，在生存面前，它们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我答应过父母，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即使再渺小再卑微。”这个时候，她也笑得出来。“真梨怪我闯进她的天地，瓜分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所以不断欺负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恨她。要生存，总得付出代价是不是？”
　　明焰不说话，她也没想过要他回答，只是满足地瞅着他熟睡的样子。他是性格恶劣没错，但是在他身边，她总能感到莫名的安心。喜欢他，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相识至今，她从未置疑过这一点。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学长，学长的坏脾气也喜欢。如果学长肯对我笑，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四周怒放着金黄的向日葵，耳边有清脆的鸟鸣奏乐，陪伴在身边的，是最最心爱的男孩。夏小唯知道，不管今后如何，只要有向日葵的地方，她就不会忘记明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