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流年平度生》韦九九

2、疑是别城旧梦2

　　（1）
　　车子在学校大门东边不远处路北面的宾馆门口停下，一个并不算多大占地面积的宾馆门口，还像大学四年时一样停放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车。宾馆一旁是几家烧烤餐厅，未到夏日的节令，门前的摆桌上只零散有着一两个端坐的身影，不似六七月份时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虽然餐厅做的菜品味道一般，但好在坐落于黄金地段-大学门口，自少不了你来我往邀约聚会的学生，几年下来也算是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初言拿着背包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后便跟着江枫三人向宾馆里面走去。宾馆的内部空间并不算大，和一般的宾馆旅店相比倒也规规矩矩。因为提前已经定好了房间，初言便识趣的直接跟着逄宇走进了房门。
　　刚刚把包丢在床头的柜子上，一早便提前躲好的沈颢和杨鹏突然从房间不知名的角落窜了出来，重重的压到刚刚想趴在床上的初言身上叠起了罗汉。这也算是411宿舍彼此之间见面的基本礼仪了，不先吓上对方一下都不能算是合格的无敌411团体的一员。
　　深谙其间规则的初言虽然猜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却还是不由一惊，扭头看到两人同江枫别无二般的奸笑，一甩舟车劳顿后略感疲惫的身子，灵巧的从两人的束缚里挣脱了出来。
　　“好啊，还是老一套，就不能换点新意的东西，下次换个像咱们宇哥这样身材的好不好，你们两个我都毫无压力的呢。“初言向两边摊了摊手，一脸的轻视夹着无可奈何。
　　“言哥，你这又说大话了不是。不是毕业之前咱们宿舍最后一次聚会的时候被咱们兄弟压着起不来的时候了？“沈颢说着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我那次是喝酒喝的多了点，才让你们有机可乘的好吧。“
　　“你这人不行可不能怪在人家酒身上，说真的，你还得谢谢人家酒呢，要不是这酒帮着你，酒壮怂人胆，咱们大三的时候在那一年吃饭……“
　　“哎哎哎……旧事不提了，不提了哈……正好言哥也到了，咱们一会儿一块先出去吃个饭给咱们言哥接接风。“沈颢看见脸色稍稍改变的初言，急忙堵住杨鹏的嘴，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岔开话题。
　　“对对对，我这去问问江枫他们，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可得好好聚一聚。杨鹏，你跟着我一块去看看吧，让沈颢他们两个老乡先唠一唠。”说完，正在一旁站着看三人的逄宇上前拉着杨鹏就往门外走。
　　“记得告诉江枫，点菜的时候想吃啥就吃啥，我现在不忌口。”初言向着正要走出去的逄宇两人淡淡的说。
　　逄宇先是一愣，回头笑着说：
　　“好好好，言哥吩咐的咱一定转达。”
　　说完，两人将房间的门带上，脚步声渐渐消失。
　　看到逄宇和杨鹏两人走后，沈颢终于松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搬过来一张椅子顺势坐下，看到还在站着的初言，想了想，问：
　　“言哥，你这都快结婚的人了，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嘛。”
　　“我也想放下，可这不是你想忘就能忘掉的。”
　　“也对，才过去了两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少，时间还是太短了。”
　　“可时间真的可以把这件事消磨掉吗？”初言像是有些累了，向后挪了挪腿，坐在了床上。
　　“也许吧，至少我是相信的。”
　　“好了，好了，不聊这个了，咱们这次聚会都有谁来了啊，我这来了之后才知道除了咱们宿舍的竟然还有其他人也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沈颢，动了动身子，本想着怎样开始新的话题，没承想初言倒是先变了风向。
　　“除了刚刚和你一块回来的于晓雯和逄宇两个人，307宿舍的吕伊媛和丁彤彤也来了，因为江枫和于晓雯的关系，307宿舍算是都知道咱们宿舍聚会这件事，不过赵姿欣和袁文静因为有事走不开就没来。冯小伟、崔兴、陈玉、宋永还有咱们大哥林秋他们都是明天才能到，咱们今天就当是预热一下，明天才是真真正正的聚餐。”
　　“那你没把吴梦珂一块也叫过来？”
　　“正好她这两天有点事情，我就没让她一块过来。再说了，咱们这不是聚着聚着就成了411和307的大聚会了嘛，冯小伟、崔兴、陈玉三人也算是咱们宿舍的外来在编人员，她来不来的也就没有啥必要了不是。”
　　“那逄宇不是咱们宿舍的不是一块也来了嘛，虽然咱们都知道他是为了啥。”
　　“哈哈……”
　　说完，沈颢忍不住笑了，初言却是突然变了语气。
　　“既然是咱们两个宿舍的聚会，那……”
　　初言刚想继续问下去，房间的门在这时叮叮叮的响了。
　　“应该是江枫他们，我去开门。”沈颢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逄宇一脸笑着走了进来，越过沈颢把还坐在床上的初言拉了起来，又拽着沈颢一起出了房间。路上，三人边走边说：
　　“我们商量好了，今天先去华东饭店搓一顿，就在附近也不远，江枫他们现在在楼下等着呢，咱们也下去吧。”
　　“你确定是去华东饭店，确定没有说错？”听完逄宇的话后，沈颢一脸疑惑的问。
　　“你确定是在附近不远？我怎么不敢信你呢？你难道忘了咱们大一军训完之后信了沈颢的话走的那’十分钟’的路了？”初言也是一脸的疑惑。
　　“是十分钟，不过是坐车的十分钟。”沈颢忍不住一笑。
　　“而且，我记得咱们毕业之前不是想着去一趟来着，结果到了之后发现它已经被拆迁没了不是？”
　　“反正江枫是这么说的，咱们跟着去就是了。”
　　三人聊着聊着来到了楼下，没走几步便出了门。到了门口，逄宇看到江枫几个人后，兴冲冲的一溜小跑到吕伊媛身旁帮她拎起了包，剩下初言和沈颢两人在风中一脸鄙夷。倒是江枫看见落在后面的两人，忙招呼着他们快些跟上。初言和沈颢对目无奈一笑，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2）
　　别城四月的傍晚，算不上清冷，却也谈不上温润。偶尔有一两声莺鸟低鸣，或是三四点星光点缀。月亮立在天上，躲到云朵身后，朦朦胧胧的微微泛出光晕。
　　前往饭店的路，正好经过大学门口。六七点的时间，南北苑的学生来来往往去上晚自习。路边，酱香饼、炸串、冷面等各种各样的小吃琳琅满目，三三两两的人群穿行其间，好不一派独有的繁华景象。
　　一切都是曾经那般的按部就班的发生着，就像是提前看过了人生的剧本，一幕一幕不停反反复复的演绎。
　　初言想着，不觉眼前的景象恍惚间竟已发生了六年之久，这陪伴着他们走过了稚嫩青春岁月的小吃街，在经历过几次辗转换地后，终于还是走上了正轨。虽然有时还是会有城管开车前来管理，但生命的倔强从来都不会受命运所左右，无数次你来我退、你走我进的攻防战后，小吃街依旧还是存在着，并且愈加的繁荣。
　　原本校内小吃街旧址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大概还是像之前那般搬离后便再也未加修整的模样。春天的节令里，时不时还是会有挟带浓浓麦香的气息溢过院墙缺失的一角肆无忌惮的袭卷而来。在傍晚学校广播站的声音萦绕中，一群又一群结伴而行的光影，或为拿上一两件等候许久的快递，或为穿行而过前往餐厅吃饭。昏黄的灯光下，多的是来了又走，不曾长久停留于此的灵魂。初言回想着，自己不也是在这样的光影里，蹉跎了无数个日夜，不也是曾在这般的岁月中懵懂的向前走，只是到了过往过后的时间里，才想着有所思虑，渴望回头。
　　没走多远，刚刚过了学校门口的汽车站台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一行人便到了华东饭店。初言看着江枫口中所指的地方，竟有些四下茫然。和原本的位置相比，此时饭店的位置对于当时还在别城上大学的他们来说当是提升了一个档次。原本坐落于远离学校六条街的地方，多不是初言一众人聚会吃饭的第一之选。细细看去，饭店的装潢和原本的模样基本别无二致，还是上下两层，不过内部空间较之于前有了不小的扩充，应是为了应对黄金地段不断增加的客流量。老板娘还是之前的宋姐，一进门的时候便认出了江枫、初言几人，忙笑着上前客套寒暄。
　　跟着服务员来到二楼，进到江枫提前预定好的包厢里。初言多番推辞，却还是被送到了正座上。虽然这次聚会来了这么多人多少是因为得知自己快要结婚的原因，坐在正座上倒也无可厚非，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让初言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之前聚会的时候他都是愿意坐在一个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静静听着别人的高谈阔论或是儿女情长。
　　虽然每次不论什么聚会，话题到最后总能扯到自己身上，一开始或许会感到不适，但次数多了，初言渐渐也就变得习以为常。有时候，初言想着，确实也应该感谢自己的这群舍友们，很多事情，如果不是他们从中推波助澜，或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虽然并不知道如今这般结果究竟是好是坏，但能在现实中发生的总比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中要好很多。这就像是有些遗憾并不在于错过，而是在于没做。这句话初言从听到后便一直记得。
　　酒到中旬，菜也基本上齐，原本酒量挺好的逄宇，此刻看着却已有了醉意，一脸醉醺醺的模样，全然对不起自己毕业前那百杯不倒的称号。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阔别两年之久，如今得以闲下空来和吕伊媛再次坐在一起吃饭，逄宇内心里的小欣喜溢于言表。坐在初言身旁的江枫一会儿给于晓雯挡酒夹菜，一会儿同杨鹏、沈颢、于彤彤三人互开玩笑，忙的不亦乐乎。
　　倒是这次身为聚会名义上由头的初言自己一个人略感孤寂的坐在那里，或是夹上几口刚刚端上了桌子的菜，或是随口应和着他们，喝下几杯还在酒量里的酒，一副总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与这个群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在坐在对面的沈颢更加善于察颜观色，看出了初言内心的难意，忙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对着大家说：
　　“咱们此次聚会说是同学舍友之间毕业后的久别重逢，彼此之间多加熟络也是应该的。但是可别忘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两周后咱们言哥的婚礼提前暖一下场。来……其它的先不说，咱们先一块给言哥敬一个。”说完沈颢先站了起来，把酒杯伸向正中间。
　　早习惯了酒场的江枫看到站着的沈颢，也立即站了起来，忙把杯子中的酒满上，并和沈颢的杯子碰到了一起。
　　“来来来，咱们一块为言哥最后的两周单身生活干杯。”
　　剩下的几人看到后，也都把未满的酒杯满上，一块站了起来。倒是身为话题主角的初言一时恍了神，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江枫用手轻轻推了推自己后才忙不迭的站起来。
　　“不行，咱们得让言哥说句话啊，他不说咱这酒就不能喝，你说对吧，言哥。”江枫向上抖了抖眉毛，给沈颢使了个眼色。
　　沈颢心领神会，将座椅向后挪了挪，带着酒劲一脸笑着说：“对对对，言哥，你说你也是啊，突然就结婚了，搞得兄弟们一愣一愣的，不得说点啥。老大他们明天才到，我今天是等不及了，我是很想知道你和二嫂到底是个啥情况。”
　　初言看着带有浓重一脸求知欲的沈颢等人，喉咙略微动了动，抿了抿嘴，脑子里想着该如何讲诉这件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忙找话推脱过去。
　　“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怎么说，各位可否容我好好思考一晚上，组织组织语言，到了明天的时候我再给你们细细道来好不好。”
　　“哎呀，言哥，你这矫情的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明显，说话还是这么磨磨唧唧推三阻四文绉绉的，真让人受不了，也不知道二嫂怎么受得了你。”
　　“这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于彤彤接着沈颢的话说。
　　“你是说二嫂就好言哥这一口。”江枫带着一脸贱意的笑容看着初言。
　　初言立马懂了江枫的意思，摆了摆手说到：“哎哎哎，还有女生在场呐，能不能正常点。”
　　“是是是，正常点，咱们正常点，嘿嘿嘿。”
　　“好了好了，反正他明天也跑不了，言哥现在不想说，咱们明天再听也不迟。但是……言哥啊，我们都站了这么久了，你多少说句总结的话，把酒喝了咱再继续进行。”
　　沈颢说完后，初言的嘴里开始不停的向外蹦出一连串的字：“各位能来，我内心里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言哥，你怎么现在就把要在婚礼上说的话说了，那回头你说啥。”
　　“哎哎哎，逄宇，你让言哥说完啊，你插什么话的。弄得像你是多懂婚礼的流程似的，要是你也想说，就抓紧点，我们可都在等着呢。”
　　逄宇一听，用余光撇了撇身旁的吕伊媛，看到吕伊媛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喝酒才显现出来的红晕还是真的害羞了，立马闭上了嘴，引得其他人一阵笑。
　　“说归说，闹归闹，咱们还是要听听言哥想说啥，来来来，让咱们言哥说一说。”沈颢带着一脸的真诚看着初言。
　　初言略微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在毕业两年后，还能在这里再和你们一起吃顿饭，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其实也没啥想说的，今天晚上我再好好琢磨琢磨，我也知道明天肯定跑不了，好了好了，就先说这些，都在酒里了。”
　　江枫看出初言内心里小小的拒绝之意，明白初言现在确实还没有想好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忙打着圆场：“ 好好好，咱们就等言哥明天的发挥了，今天就暂且先放过你，到了明天可别让我们失望了。”
　　“一定一定。”初言忙顺着江枫的话回答。
　　说完，众人同初言一起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聚会的流程也得以继续进行了下去。
　　因为今天到的人并不算齐，第二天还要去接即将到来的几人，聚会并没有进行的太过尽兴便匆匆结束。江枫等人刚刚下楼还在前台结账，然后计划着准备找个地方再唱几个小时的歌，初言并没有唱歌的想法，于是招呼一声后便扶着有些微醺的逄宇先行了一步。
　　（3）
　　走在回宾馆的路上，一辆辆迎面而来的车的灯光映照在脸上，从初言面前呼啸而过后，去往路灯也照不到的远方。
　　一两片梧桐叶子从枝头滑落，触碰到了初言的臂膀，在这个本不该凋零的季节里，竟也演绎着如此不协调的忧伤。
　　看着此刻学校门口依旧人头攒动，带着点酒意的初言内心里突然莫名的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就像是自己现在依旧不像是属于这里一样。大概是物是人非之后，自己心中还是不愿意接受，还在有所怀念，有所希冀，急切想要抓住那种能够回到过去的渴望。
　　可初言也明白，生活总是不会让你遂心如愿，不如意之事大多十之八九，那些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你想躲也躲不掉的，那些该走的终究留不住，这是你想拿也拿不回的。
　　所以经历过岁月打磨流年侵蚀后，如今的初言开始愿意告诉自己：身为世间尘埃的我们，终究还是要微笑着向前走，微笑着面对接下来崭新的每一天，以求等待未来全新的发生。
　　这也是初言此次能够说服自己，带着婚讯回来的最大理由。内心里本是无穷的忐忑，但好在一切已经发生了的都还算是在意料之中。初言想着，应该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好的开始了，他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