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三花脸

1、不服杠一杠

　　赵祎丞感觉自己大概是要疯了。

　　他恶狠狠地把一个易拉罐踢进垃圾桶里，心里很是烦躁。手机被不停的打开又锁屏，竟然奇异的跟上了脚步的节奏，于是在这条被两边的高大树木完全遮住，显得十分阴冷的小路上，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跟鬼魂似的每一步都踏进光里。

　　晃了快半个小时，赵祎丞在手机又被打开还没来得及灭掉的空隙里，迅速的拨了一个号码。

　　“边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能不能再跟他说说？
　　一中是我这种人待的地方吗？
　　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你生的儿子能上一中那种学校？
　　你好歹还是我的监护人吧？
　　这事儿你要是不管我就离家出走。”

　　一连串问句赵祎丞最后一个字差点拐到天上。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赵祎丞啪的一声把手机摔在地上，红格的地砖被砸飞了一小块。

　　半晌叹口气，看了看手机，把卡抠了出来。

　　又晃了一会，他拖着有些酸麻的腿拐上了旁边的大路，一中的校门很大气，阳光照在黑色的大理石墙壁上显得端庄又漂亮。他低着头慢吞吞的进了校门。泄愤似的走几步就要踢一踢路边的石子，影子长长的一道拖在地上。

　　快要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赵祎丞拍拍裤子，腿抬起来找了下角度，对着一块神似鹌鹑蛋的石头用力一勾，鹌鹑蛋往他身后飞过去。

　　赵祎丞很满意。正要抬脚上楼梯，就听见身后一句“哎我操。”

　　砸到人了。

　　他回头看看，心里琢磨着这人骂人的声音还挺好听。

　　身后大概三四米的地方，一双跨着自行车的腿在地上蹭了蹭，停住了。“腿不错”这是赵祎丞紧接着的第二个想法“又长又直”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长腿好听的声音又骂了一句，赵祎丞这才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虽然是冬天，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晒，自行车上看起来跟他一般大的少年眯着眼，一脸的看傻逼一样的表情。

　　安静了五秒钟，长腿又要开口的时候，赵祎丞扬扬眉。迅速收敛起被这张美好的脸砸出来的些许旖念，转过身慢慢悠悠的进了教学楼。

　　他决定看在这位少年颜值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走了没两步，感觉背上被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刚要转身，看见他爹正雄赳赳气昂昂的从楼梯上蹭蹭蹭跑下来，只能刹住了脚，快速的侧过头指着他，“你叫什么”

　　“邵泽洲。”自行车被猛地蹬走了，还伴随着一声轻笑“三年二班，不服就来找我。”

　　最后几个字好像被风吹过来的一样。

　　“你刚来这又是跟谁杠上了？”

　　赵校长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你是不是野鸡附身了，一会儿不啄人你浑身难受是不是。”

　　赵祎丞默默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上楼梯。

　　“说话啊小兔崽子，你这身臭毛病到底是随了谁啊”赵校长在身后不依不饶。

　　“随谁您不知道么，不是您生的么。”

　　一直到校长室坐下来，念念叨叨的声音都没停过，赵祎丞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伸长往茶几上一搁，打断了身后的演讲。

　　“你说你累不累，横竖我就这样了，你以前也不怎么管我啊，还把我折腾到一中来，您是真不怕我给您抹黑啊。”

　　赵校长说累了，坐下喝了口水，“你要是不姓赵，给我一百万我都不管你。”

　　“那我跟我妈姓边，求求你放过我吧。你也不看看一中是我能来的吗”赵祎丞翻了翻书桌上的档案袋，“你还真是操心，就我这破成绩，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考上哪个算哪个。我在六中呆的好好的你烦不烦啊？”

　　“六中还好好的，你成心气我是不是”赵校长差点在椅子上蹦起来，

　　“你见天儿的打架惹事我不管你。这回能耐了，还真找了个男的腻腻歪歪的想干嘛啊？你脑子是不是没长好？”

　　这话一说出来，赵祎丞感觉办公室空调好像出了故障，温度上不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后背有点发凉。

　　半晌才回了一句。“这事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喜欢男的，没开玩笑。我给你时间慢慢接受。”说完起身出了办公室。

　　“你站住！”赵校长吼了一嗓子，

　　“回来看看你要去哪个班。”

　　赵祎丞又转身回沙发上往后一靠，闭着眼叹了口气，“二班，我去二班。”

　　天气又有些转阴了，似乎是要下雨，已经三月份了，还是冷嗖嗖的让人厌烦。

　　赵祎丞缩了缩脖子，跟着林大头后面找教室，林大头是二班的班主任，长得一脸正气，就是头太大头发扣在上面跟戴了个帽子是的，赵祎丞是听见办公室外面几个学生叫他大头，猛一见觉得，嘿，

　　这名字起的真是量身定制非常贴切。

　　林大头说这节课是自习，走到教室门外了都没听见里边的动静，赵祎丞又想叹气，这要是六中的自习课，教室里得乱的老师恨不得找保安来看着。

　　一中果然不一样。

　　推门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特别响亮，一进去他感觉全班同学的眼光都唰的一下投在身上，好像六十多根暗器嗖嗖的同时射向他一样，还淬了毒，躲都躲不开。

　　林大头清了清嗓子，“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新来的转校生。”

　　说完就微笑着转头看着赵祎丞，

　　“哦......我叫赵祎丞。我坐哪？”这句话是对着班主任说的，林大头显然是没反应过来，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

　　“啊？啊，你坐...你看看你想坐哪。”

　　说完给了赵祎丞一个和蔼的微笑，小声的说了一句“赵校长说让你自己挑。”

　　赵校长真是宽宏大量。

　　还没来得及说话，教室后面传来哐哐的两声巨响。

　　中午的长腿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甩了甩拍桌子拍的有些麻的手。

　　“你坐这！”

　　简直震耳欲聋，赵祎丞觉得那会说他声音好听真是脑子有病。

　　赵祎丞看着全班同学的六十多根暗器又同时惊讶地转向了教室后面。

　　紧接着他感觉右边耳朵几乎要炸裂，

　　“邵泽洲你要干什么！！”林大头估计是气急了，最后两个字都喊破音了，十分滑稽。

　　赵祎丞捏捏嗡嗡作响的耳朵，勾了勾嘴角咳嗽一声，忍住没笑。包往肩上一甩，大跨步走向最后排，又是哐的一声把后门踢上，在门后坐了下来。

　　右手撑住头，开始打量让他后背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这个人。

　　邵泽洲长的很好看，是那种扎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好看，桃花眼，眼角却矛盾的微微下挑，这么看着就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右眼角下侧一颗小小泪痣又恰到好处，让一张脸柔和了些，但看起来还是很不好惹。

　　赵祎丞很快又知道了，这人确实不好惹。

　　后门缝比较大有点漏风，天已经完全阴下来了。林大头把灯拍亮，气哼哼地走了。

　　明晃晃的日光灯照下来，赵祎丞看着邵泽洲的睫毛投在脸上细密的阴影，脑子大概抽了，抬手就摸了一把他的睫毛。

　　我日？？？

　　赵祎丞被自己惊呆了，想说点什么又差点咬了舌头，干脆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啪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本来想给脸一拳，看看他漂亮的鼻梁又临时改了个方向。

　　“不是让我不服来找你么，老子来了。”

　　赵祎丞把手放下，手指使劲搓了搓努力忘掉睫毛扫过手心的感觉，一脸平静的说。

　　邵泽洲没说话，大概还没反应过来打人之前先摸一下脸是什么套路，

　　试试手感？

　　这人脑子揣兜里了吧？

　　真想看看你兜里的脑子。

　　邵泽洲猛的站起来，凳子腿划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把拽住赵祎丞衣领把他拉起来，使劲拉开了后门。

　　赵祎丞挥开他的手，退到走廊里，等邵泽洲刚跨出后门一脚踹了过去。

　　被躲开了。

　　邵泽洲一看就是经常打架的人，全都冲着揍一拳能疼的喘不过气的地方挥拳头，第二拳什么时候打出来也很有经验，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直到老师来了他们俩都没能被拉开。

　　但显然两个人都没占到便宜。

　　赵祎丞心想得亏这是在一中，要是六中被人看见他跟人打成这样，脸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隔了这么一会又进了校长室。赵校长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赵祎丞走的时候烧的水还没开。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这次我不跟你计较，还有……你说你喜欢男的这件事，我……查过，我知道这不怪你，我跟你妈都不是想不开的人……就这样吧，反正还有景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困难，即便如此，赵祎丞还是不给面子的冷笑一声，

　　赵校长竟然大度到了这种地步，这得是有多愧疚。

　　开始飘起雨丝了，窗户上白茫茫一片雾气，天变得真快。

　　赵祎丞想。

　　也许是吧，也许赵校长是真的很愧疚想补偿他，边眉怀孕的时候他多高兴啊，高兴的转头就跟赵景扬他妈好上了。

　　想到这里赵祎丞简直想给他鼓鼓掌，两个女人同时怀着他的孩子，中国十大最杰出人物。

　　他和赵景扬前后隔着一个月出生，月子还没做完边眉收拾东西走了。

　　孩子她不要，可笑的是，赵校长也不要。小三说没法同时照顾两个婴儿。

　　可怜赵祎丞，出生就被嫌弃。

　　最后他还是跟赵景扬一起长大，过着，可想而知的生活。

　　边眉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漂亮、而且有能力。

　　赵祎丞小的时候偶尔去她那过几天，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敲门，有时候她开门跟来人说几句话喝杯茶，更多的时候置之不理。

　　赵祎丞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边眉特意去学校接了上晚自习的他，出去吃了个饭。

　　饭店很高级，菜很好吃。但是他不开心，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边眉身边的男人和一个埋头吃饭一声不吭的小男孩，

　　说是小男孩，比赵祎丞还大了两岁。

　　赵祎丞忍不住呵呵，果然好本事，傍了个超级大富豪。富豪还对她死心塌地，抛弃家里的糟糠之妻立马跟她结了婚。

　　连带着对她儿子也是和颜悦色

　　赵祎丞一度以为边眉是个变态，自己丈夫被抢了就要抢别人的，所以这么多年从不给她好脸色。

　　当然

　　边眉给的钱他还是要的。

　　加上赵校长因为感情上对他和他妈不住，想在物质上拼命的补偿。赵祎丞初中开始，俨然过上了富二代的生活，吃穿用度都非常硬，有钱不花王八蛋。

　　……

　　想的有些远了，赵祎丞摸出兜里的烟盒。看看赵校长，又烦躁的塞回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不管了。”虽然觉得赵校长的放纵只是因为他是多余的，有他没他这个家都一样，赵祎丞还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初中他们几个偷摸着看小黄片的时候赵祎丞发现自己不感兴趣甚至隐隐的有些恶心，也许是关系很好的男同桌跟他表白他虽然拒绝了却发现并不反感，也许是对父母的婚姻彻底失望从而对此避之不及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可能跟别人不一样。

　　他喜欢同性，

　　有安全感。

　　所以到了高三同桌再一次暗示他的时候，他想试试。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有耐心的人。表面上答应了之后，他就撂到一边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逃课上网打游戏什么的。忙不过来，同桌就顾不上了。

　　好是好了，生活还是没什么变化，顶多是以前自己逃课，现在变成两个人，一起多吃了几顿饭多上了几次网而已。

　　赵祎丞又感觉要重新认识自己了，他对同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甚至看着他都没有亲下去的欲望。

　　难道自己连男的也不喜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求证，被赵校长急匆匆的转了校。

　　一中是有早自习的，赵校长提醒过，所以本来一直住校的赵祎丞毅然选择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好躲过这个早自习。

　　他已经很久不住家里了。

　　早上的空气比较好

　　赵祎丞叼着个煎的金黄的锅贴慢悠悠往学校走。

　　打斗的声音是从学校后门的小胡同里传来的，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实在懒得绕路，只能继续慢悠悠的走。

　　慢悠悠的往左边岔开的一条小小的死胡同里瞥了一眼。

　　邵泽洲的那张脸还真是打眼。早晨还比较柔和的阳光照脸上显得他比平时更白，赵祎丞感觉自己都看到了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很舒服很帅的一张脸，

　　赵祎丞忍不住又感慨了一下，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昨晚睡的太晚，他想赶紧去学校补补觉。

　　如果邵泽洲没叫住他的话。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大早的被四五个人围在胡同里，显然是还没开始动手。赵祎丞又看了一眼满脸写着你来打我啊的邵泽洲，估计离动手不远了。

　　“哎哎哎我朋友来找我了你们赶紧的，有屁快放。”邵泽洲还真一脸惊喜的冲着赵祎丞招招手，又喊了一句：“这呢这呢丞丞！”

　　丞丞……

　　赵祎丞感觉头皮都被这一声叫的有点痒，都什么玩意儿啊这傻逼是怎么考进一中的。

　　刚要回头解释一下不认识这傻逼，围堵的一个头发染成青色跟个长绿毛的夜壶似的人转头就骂上了。

　　“哪来他妈的不要命的趁老子还没动手赶紧…”

　　话没说完，

　　赵祎丞几步冲到夜壶前面一拳冲着他面门去了，然后提起膝盖拽着他头发又给了脸一下，

　　邵泽洲感觉这人要毁容了。

　　没等他抬起身，胳膊肘斜着又狠狠顶到他背上。

　　夜壶直接趴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也就两秒钟，赵祎丞甩甩手帮他把话说完了。

　　“滚。”

　　好功夫。

　　邵泽洲摸摸鼻子有些庆幸昨天没被他打到脸。接着趁挡在面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开他，冲出去拽着还想动手的赵祎丞就开始跑。

　　“我□□跑什么啊”赵祎丞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差点跪地上，“你他妈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邵泽洲没说话，赵祎丞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发现邵泽洲左边脖子后有个纹身，顺着肩胛骨一直往下 ，随着他跑步的姿势在校服底下若隐若现。

　　看不清是什么，不过衬在他有些白的皮肤上挺好看。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