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苦淹留》取戈

1、1

　　北风凌冽。

　　天阴沉灰暗。村道上不时卷起急旋儿，冰冷刺骨的，直刮的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的痛苦，看样子怕是要下雪了。远处的商铺小摊也或走或散，纷纷打包收拾起来，韩兑打点着今儿所获，缩着脖子试图把老爹遗留下来那块毛领子裹的紧点儿。虽然毛领小小一片，黑乎乎的薄兮兮的还掉毛，但这是自己身上最暖和的东西了。

　　冬天很难过，特别是对于穷人来说。整整一个冬天过去，不说牲畜可能会冻死，可能人也会。

　　韩兑只敢手上小幅度的数钱，怕又一个乱动把自己身上这件看起来就很不合身的大衣服戳个洞，里面的毛絮又乱飞出来。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

　　一开始的确不怎么习惯这样的生活，直到半年前醉鬼老爹被狼咬死，便宜老娘伤心欲绝，柔弱小妹身来体弱，家中失了基柱，便赶鸭子上架似的出来谋生。幸而前世的生财之道还是有的，不过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韩兑瞅了眼天色，怕是一刻钟之内要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只是今儿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村道上人也越来越少了，她把柜子里的银钱全部清点好了，把剩下的糖葫芦拿篮子隔布一装，打算回去哄小妹。死的早的老爹是个猎人，手艺一般，但是祖传的捏糖人手艺还是在的，这大冷天的韩兑也不想捏，就顺道做了冰糖葫芦，拔丝糖这种小甜食。要不是没有机器，韩兑恨恨的想着，糖炒板栗棉花糖甜甜圈绝对能把生意赚死。不过之前尝试了雪花山楂，销量还不错。

　　等天气再冷一点把棚子里的蔬菜卖一卖？

　　说到自己这个伪劣版大棚蔬菜，韩兑很自豪。虽然这年代没有塑料膜，但是白麻布这种东西出奇的便宜，可能是因为寻常人觉得颜色不吉利，晦气，韩兑就找法子弄了一大堆回来，砍了些木头支起架子，罩住固定。虽然保温透光效果不是很好，但是种子这一环节可是异常严苛的。古代人只凭经验，但韩兑自是晓得如何让优胜劣汰的优更加优。她先把往年比较好的蔬菜做种，在比较严寒时播种，最后选长出来较好的，反复播种，这3年也勉勉强强终于能收成了。

　　醉鬼老爹还有便宜老娘原来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做的事，他们觉得又费钱又费力，但自己鼓动下做的“毛絮衣”，把捕回来的小动物的小绒毛洗净晒干缝成几个小包，缝在厚衣服里层，以及改良做出来的糖画，糖人，糖葫芦，拔丝糖，让两位老人尝到了甜头，也就随着她去了。

　　今年冬天来得迟，等完全冷起来本地蔬菜就该断货了，然后自己收一波蔬菜一家独占市场，完全垄断经济。韩兑乐观的构想着未来，等钱再多一点盘个店面搞块地皮，店面嘛挂个百年老店的招牌，听说这届朝廷挺有头脑的，打算搞类似专利商标的东西，要是稳定了可以抢先注册个好听的，然后地皮以后造房子出租当包租婆。嘿，那些穿古代的有自己过的顺心如意吗？

　　韩兑手舞足蹈异想天开着，也没注意路直直的撞到了人。

　　好硬。韩兑揉揉右手臂，转头去看自己撞到的是个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了不得，是个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细细长长的条状物，她条件反应:武器？

　　这么一个小山村，何时出现过类似这种江湖侠士过？虽然有武器的不一定是侠士，但肯定不是自己能惹起的人，莫非此地有什么隐秘？不行，打起来损失的是自己啊。韩兑忍着立马跑回家收拾东西找个山沟沟躲起来的念头，稍抬头偷着打量武器的主人。看起来身材不错，雌雄莫辨，身穿男式劲装，头上戴着斗笠，因为身高差，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下颚。看起来挺利落的，估计会很难搞，得赶紧跑，免得脾气一上来受些皮肉之苦，毕竟走路不注意的是自己。

　　“这么急着走？”斗笠下传出的是很干净有力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清脆，虽然乍一听好似男性，但怎么难得倒前世阅音无数的韩兑。男扮女装要不是为了方便，就是为了隐藏身份。前者说明这人很漂亮，后者说明这人很危险。只是这话一出来，硬是要走自然就给了对方发难的理由。

　　韩兑只得回头，垂下脑袋:“小的无眼，冲撞了壮士，还请壮士大人大量放了小的吧。”

　　“嗯？”斗笠人仿佛有了兴趣，“读过书？识文断字？”

　　“啊？我听说书先生讲的。”韩兑一念不起，努力塑造着闲人小贩的形象。

　　衡赋其实只是路过，但那穿着鼓鼓囊囊很不合身极其怪异的“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虽然不施脂粉年岁尚小眉眼未长开，但是其中自有女孩独有的俏皮灵动，特别是那双眼睛，狡诈极了，却又藏不住话。

　　还有自己方才一开口女孩自己或许都没注意的松了口气，“壮士”的称呼，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破绽的致歉。真有意思，衡赋想着，要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这小姑娘天资聪颖，眼光独到。

　　韩兑哪想得到就随口几句话竟然让对方高看许多，只想着赶紧趁雪没落下来回去烤火暖和暖和，便用着幽怨的眼神看着斗笠女。

　　“你这装的是糖葫芦？”衡赋打量着韩兑手上的包好的竹篮，闻到了酸甜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开口。

　　咋？想吃糖葫芦？韩兑巴不得赶紧卖了省的费力拎回家，立马宰一笔:“200钱，全归壮士了”

　　“200钱？”衡赋拿手试了试重量，不由觉得好笑，十几根糖葫芦卖不掉还想坑自己一笔，真以为我不懂物价行情？“200钱的糖葫芦也不是不能买，只是想要小娘子一诺。”

　　承诺？难得有冤大头，韩兑也没注意被戳穿了身份，听到能大赚一笔，想着自己也没啥值得对方惦记的，就直接问:“什么承诺？”

　　“日后再说。”衡赋轻巧一钩，篮子稳稳当当停她手上了，正欲掏钱，只听小奸商再言:“既然承诺以后再说，那东西也收点利息，300钱，超出一月多一钱。”

　　韩兑空着手拿着三百钱回家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钱好似得罪了一个江湖中人。还许了个没有期限的承诺，万一对方要她钱怎么办，或者要生财之道怎么办？亏了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