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36、第 36 章

　　苏叶不说话，沙棠心中流泪，她一直不想说出来，害怕的就是这种无声的死寂。她不想被人责难，希望有个人对她说，没关系，再苦再难我陪着你。但她不敢说，她怕，哪怕她早已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保全貂族的准备。

　　同时，当年百花的坦然赴死是她无法碰触的伤痛，时至今日，百花依然没有复原，依旧沉睡在百花园。她也怕貂族像百花一样毅然凋零。

　　苏叶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远古的消息给消化下去了。抬头看见妻子眼中的悲戚，伸手轻揽入怀：“没想到我小小一只貂精，竟能得前任花神青睐，配之为妻，此生之幸。”

　　“你，不怪我！”沙棠颤抖着声音，意外问。

　　“怪你做什么，怪你和众花仙用命换来千年安宁吗？想来当日貂族先祖也是敬佩你的行为才甘愿将子孙后代都困守在这方寸之内。我只是心疼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心灰意冷。若是我早生这数千年，定不会让你如此。不就是弄箫嘛，我也能学？我从前就对神没好感，现在总算是弄明白出处了，原来是为讨你的欢心。”

　　前几句惹出沙棠满脸泪，最后一句把人惹笑了，就他那双舞刀弄枪的手，感觉连箫孔都按不上去。沙棠摇摇头：“我如今都不摆弄乐器了，你去弄那个做什么。”

　　“这不是要与你相配吗？省的你嫌弃我粗俗！”

　　“俗亦有俗的乐趣，我又不是乐神，不过是闲来玩闹，不当正职。”沙棠难得羞红脸，自从恢复花神记忆后，好久都没有这般轻快过了。

　　“如今心情可是轻快许多。你早该告诉我的，你我夫妻本一体，有事自然是要一起扛，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如此。”苏叶用力抱一抱妻子，“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你道你过去名琼华，那貂族先祖也是你吗？还有请神术中那个女子的剪影。”

　　“貂族先祖本就是百花园中的小貂，用我明大约是记挂我曾经的指点。请神术中的女子是我留下的一缕神魂。”说到这沙棠面有忧色，“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用请神术，你受不住神光的。”

　　“那是自然，我还期盼与你生生世世呢。”苏叶说完面色转为严肃，“不过你实话告诉我，现在真实情形如何，貂族有几分胜算？”

　　“青黄不接！”沙棠叹息摇头，“当初为了能让百花复生，我以我的鲜血浇灌，你们的先祖也立下重誓，百花重现之前，所有貂族子孙生前灵养，死后身养。所以貂族之人所有的修行都有一半会汇入百花园，也就是骨冢所在，一边滋养百花一边压制欲望。在这片封闭的天地貂族看着不错，但实际不堪一击，完全挡不住。”

　　“我如今已不是花神，若非仗着百花园，早已经压不住他。可是现在……”沙棠望一眼红光与漩涡交接处，“那个漩涡的存在让他得以从外界吸取力量，我也不知道还能压制他多少时日，最怕的就是忽然从那撞进来强大的浊气，那甚至会让他瞬间破阵而出。”

　　苏叶听了瞪大眼睛，张开手掌凝出一团威力巨大的气团。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引以为傲的法术，得到的评价竟然是不堪一击。

　　沙棠明白他心中所想，无奈点点头，这是真的。未免他不信，她挥手在半空一挥，瞬间天地变色，强大的罡风刮得苏叶已经站立不住，但身边的花叶却是纹丝不动。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苏叶在沙棠停手后喘了一会才平稳下来。

　　沙棠沉默片刻，“有！代价是天地尽毁。这也是唯一的办法，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办法让族人在浩劫开始之前离开。石源本体是九尾猫，能够承受破天斧的反噬。我想由他破开天幕，带族人离开。到时你还要帮他一帮。他一个外族人，显出原形后怕是不少族人会怀疑他。”

　　“这事我记下了。到时你我齐心，定能保族人安康。等出去了貂族两眼一抹黑，寻个新家你还得指点地方呢。”

　　沙棠的安排应该说是最好了，但苏叶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怕是没有这么容易。而且她一直没有提到她自己。故而有此一问，试探下妻子的反应。

　　“那是自然，总要挑个山清水美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沙棠笑道，神色不变，’“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好好享受和孩子们的天伦之乐。天色不早了，孩子们大概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苏叶拉住沙棠不让她走：“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乐趣。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告诉我，你对自己的打算到底是怎么样的。棠儿，你我夫妻多年，相互熟悉的很。你知道我问不出来不会罢休，我也知道你一旦避而不谈就是其中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你还瞒了我什么？”苏叶想到一个可能，面色苍白，“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打算离开这里。你又想去以命相搏是不是？从前你说你是心灰意冷，但现在你有我，有孩子，有族人。你就打算放手不管了吗？”

　　“我……”沙棠慌了，苏叶说中了她的想法，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背转身，仰头忍住泪水，“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也离不开。当初我用自身困住欲望，这是他的牢笼也是我的牢笼。数千年来他以我的躯壳为家，我的身体，我的神魂都已经带上了他的印记。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让他伴随这片天地一起埋葬。如果我出去了，他会疯狂吸收外面的力量，万年前的浩劫将会重现。”

　　“是吗？毫无转机？”苏叶扳回沙棠，盯着她的眼睛问。

　　“是的！”沙棠含泪点头。

　　“那好！我陪你在这里。”苏叶笑了，一脸释然，丝毫没有即将赴死的伤悲。

　　“叶哥！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我死了你不能相随。而且孩子们叶需要你……”沙棠慌乱，她是无可奈何非死不可。可苏叶和孩子，她不想他们死，想他们好好的活着。

　　“孩子们已经大了！”苏叶打算沙棠的话，“就算没有我们的扶持，他们也能好好的走下去。”

　　苏叶抚摸妻子的脸，拭去她的泪珠：“你很怕寂寞的。所以漫长的封印中想要偷偷溜出来玩一玩。可这一玩你又后悔内疚无法自拔。我陪着你，你就不用再怕寂寞了。我想就算我死了你也有办法能保住我的神魂吧。那样我就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用担心我想要的生生世世了。”

　　“你别急着拒绝，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我们都能好好的，也许我死在你的前头。先过好现在，好不好！”

　　沙棠伤心得说不出话，苏叶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拍她得头：“说了半天话我都饿了，去找那几个臭小子要吃得去。”

　　“好！”

　　院内膳堂处气氛有些诡异，云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张嘴又闭回去。

　　忘忧姐姐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新来的石源哥哥话也不多，只比忘忧姐姐好一点。可是霜白姐姐怎么也这么安静，两只手用力得挤着面团，就好像那是她的仇人，恨不得千刀万剐。

　　云栗本是很开心的把大家请到一起，做姐姐当年的拿手点心。姐姐说自己做的最香，他也想让几个新的哥哥姐姐感受一下。但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很困惑。

　　忘忧话本不多，如今看着云栗的生辰更是想起来白英，心中伤感。再过两个月就是白英的生辰，以前义母总是会带着一家人去给他贺生，虽然她很少和他说话，总是默默跟在家人的后面。但至少她可以看见他，看见他身材斐然的样子。

　　可是现在，他成了一只凡貂，再也认不得人，生辰也显得毫无意义了，给他过的再盛大，他也不知道。

　　石源表面震惊，心中一团乱麻。适才云栗来想请，他道自己晚一会到。收拾了一番出门，走过花园时听到云夫人提及自己，按捺不住好奇听了听，竟然听到了一个大秘密。好在苏叶的法术不及自己，云夫人也沉静在哀伤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看见霜白过来，就紧赶慢赶的溜了。

　　他到现在还消化不了。而且听着听着隐约心中有感，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是他也知道或者是遇上过的，可到底是什么呢？

　　霜白停下手中面团，望一眼石源，想着一会该怎么从他口中问出东西了。父母亲的话她也听到了一些，但因为去的晚，只听到最后几句就被石源摁着头拉走了。什么欲望，什么埋葬，什么浩劫。他们到底再说什么东西，听起来很重要，很糟糕。

　　她不想去问父母亲，这事母亲瞒了这么久现在也定然不会肯告诉她，忘忧和云栗不会知道，能逼问的就只剩下石源了。打定注意后，她缓缓靠近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