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21、第 21 章

　　忘忧那一剑没有刺下去，她本不惧生死也不相信对方的话，她认定了自己是可以成功的。但在最后刹那她放下手中剑，因为手环上的白玉放出温润的光芒，她望着掌心展颜微笑。

　　她的掌心躺着一块小小白玉，倒影着一只貂儿的身影。它躺在春凳上，正抱着一个小金球玩耍，翻滚扑腾的模样煞是可爱。现在的它眼中只有天真无邪，而不是像从前眼中只有一个云霜白！

　　忘忧素来早慧，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喜欢上白英在她看来并不重要，喜欢就喜欢了，饭照吃，武照练，也不过是闲暇之余多一道目光追随的风景。主要的精力始终还是放在修行上，她要见到神明，她要成为貂族最强的人。

　　但是一场落霜节，一切都变了，神明变得漂渺无踪，信念变得遥不可及，她唯一喜欢过的白英成了一只平凡的傻貂。

　　她彷徨，她愤懑，她无处可宣泄！直到偶然见到被母亲带出门的白英，那双遗忘一切未开灵智的，清澈明亮的眼睛，她的心安定下来。从前只是喜欢，现在成了沦陷。

　　她经常会避开众人去看他，有时还会把屋中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换成她送的。就好比白英现在玩的金球，她喜欢静静看他天真戏耍的模样，时常会想这一刻成永恒该多好！凡貂寿命不长，想长生只能是修行或者用天才地宝养着，忘忧选择了后一种。

　　举剑击打的那一刻，白英玩耍的欢笑声在玉石中震动。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双眼睛了，是不是他很快就会如凡貂那样死去，是不是……忘忧放下了手中剑。

　　霜白松口气，她从来拦不住忘忧，白毛兽的话让她倍感纠结，不相信又怕是真的。忘忧自己放下了，那是最好的结局。但怎么她忽然就放下了呢？

　　自称山神的白毛兽没再出现，忘忧打坐休息不啃声，明明有人却似无人。霜白无趣之下也就地打坐，坐着坐着竟然睡了过去。

　　沉睡时间，霜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貂族变成一片火海，很多族人在烈焰中翻滚哭嚎。她想去救他们，但手却从他们的身体上穿过去，仿佛是两个世界。

　　母亲穿着一件她从未见过的华丽衣裳，鲜红长裙迤地，赤足缓缓行走，一朵又一朵的火花在她脚底下盛开，将往日熟悉的一切尽数烧为灰烬。

　　“娘亲！”霜白愕然。

　　沙棠回首，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凤眼上挑嘴角含笑，看起来妖艳许多。

　　“瞧瞧这是谁！我的乖女儿呀！来，娘亲抱抱！”沙棠转身张开双臂，火从她脚底窜起附着在身上。她微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火鸟俯视众生。

　　这不是娘亲，霜白心中生怯不敢过去。火鸟轻蔑一笑，抬步走来，火光在她身后冲天而起，化作两条火蛇俯冲下来，缠住霜白拉着她一步步靠近烈焰。

　　“火……娘……不要！”火舌舔舐长发，霜白从梦中惊醒，看清自己并非身处火海后仍是一脸的余悸。这个梦怎么都透着一股子不详。

　　心头惊悸未消，忽然滚动的几颗小石子都让人惊跳。霜白平息，挥开忽然掉落的碎石。然而碎石越落越多，紧接着地动山摇，岩浆也开始重新流淌。

　　祸山石洞外，云栗扭动手指不安指指洞口：“义母，我就是从这进去的。但我不知道路，这路和直接看到的不一样，每次都是一个小火苗迷了心神带我进去的。”

　　“栗子，不管对于谁，神智清明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心有遗憾，总觉得如果自己够强姐姐那日就不会出事。但你可曾想过如果你彻底迷失，堕入魔障你姐姐该会有多难过！”沙棠摸摸他的头，轻声道。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云栗泣不成声。他真得很想变强，很想很想。当日被火团迷惑见到那个山神，他心中只觉得惊喜，却没想到连累他人。

　　“知道了就好！把眼泪收一收，先回去吧，我进去探探虚实！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会请你义父平日多指点你，我也会尽量多抽出些时间。”

　　“义母！”

　　“回吧！路上小心，回去先把家中护阵打开，不到我归来不可乱走！”

　　云栗有心想跟着，多少尽一点力。但在沙棠温柔而坚定得目光中败下阵来，一步三回头得下了山。

　　眼见云栗确实下了山，沙棠看一眼不断膨胀的漩涡，叹息一声，自己选的路，千年万年都得继续走下去。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今的她也许没有当年的勇气。但若没有当年，也不会有现在让她无限牵挂的丈夫和女儿。这无解的因果呀！

　　沙棠收回目光，看向祸山石洞。最近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连自家女儿不见了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觉察到失踪后翻山掘地的找，没找到人反而把养女又弄丢了。

　　她本是疑心俩女儿遭遇外来者被困，然而抓住那两人后都不承认，也不见半点痕迹。正恼怒焦急之时，身边侍立的养子好似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呐呐自语：“不会是……”说一半又捂住嘴。

　　云栗乖巧可人，平素做事有章有法，能说出这话泰半是有所指。沙棠心中留意，寻了个仅有两人的空子抓住他询问。半天他才扭捏说他还知道一个地方有个外来者，但是请义母为他保密，他不想让族人觉得他是个坏人，他只是想学些高深的法术。而且那人被困着并不能对族中造成伤害！

　　沙棠起初听闻只疑心是那人醒了，差点喘不过气，后得知是祸山内才放下心，带着云栗一同前来。然而走出家门一直担心的噩梦还是降临了，貂族骨冢的位置一道红光冲天而起，与天幕上的漩涡红蓝交织，嘶嘶作响。

　　原来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点了，可无论如何，总要先找到两个女儿，总要去和苏叶道个别。

　　沙棠卷起云栗飞速来到洞外。原本带着这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小小一座麒麟山她还是自认有能力闯的。但现在异变突生，还是速战速决微妙。她拍拍云栗的肩偷偷加了保护咒将他赶下山，自己进了山洞。

　　洞内还残留一道熟悉的气息，是他留下的。他既然来过，为何不将天幕复原，真的是人走茶凉，情分如尘了嘛？沙棠抚过石洞内壁，自嘲一笑，多年前就已经死心绝望，更何况如今有夫有女，想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一直走到石洞的尽头，沙棠忽地一拐，消失在石壁中，进入一个红色的世界。她顺着熔岩逆流而上，迎面撞过来一团小火苗，触及身体后惊惶后退，一头扎入岩浆，瞬间逃出老远。

　　这团精火……沙棠心下奇怪。麒麟山用的都是尸体，若是活的炼制过程中的痛苦会把麒麟逼疯入魔，练出一个恶灵。恶灵也会保护这山中的宝物，但那只是保护自己的诱饵，用来屠戮所有被宝物所惑的人。眼前有着麒麟气息的小火团纯净无邪，明显不是恶灵，怎会如此？

　　沙棠提起精神继续往里走，心中更加担忧失踪的两人，但愿她们都还平安无事。

　　星火感应道一股比从前遇上的更为强大的神灵气息，兴匆匆赶出来准备再给心爱的小主人带个人进去，碰到沙棠后才发现这气息很强大，不仅强大还让自己很不舒服。吓得顿时钻入岩浆一路逃回家，躲在少年肩窝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少年摸摸星火。星火往后脖根一缩就是不肯出来，少年拉不出，只好两肩一耸：“好吧！我去瞧瞧是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外面那俩小貂不该能这样啊！”跳下石床重新化作白猫踱步而出。

　　每次出现都是猫儿的模样少年也是有私心的。至少这模样一般人分不出是老是少，变成人形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怕是说话都要被人忽视几分。都怪那该死的封印屏障。

　　白猫走到屏障边，看到的就是忘忧和霜白灰头土脸的望向同一个方向。

　　山体的振动少年也感觉到了，不过他反正出不去，紧张与否完全没必要。就是在星火飘出去的时候小小担心了一把。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修行有成的，一点落石闹成这样。

　　他不知两人其实是被星火逃窜给闹的。星火出现的时候她们都已然醒了，看着这小火团匆匆离开，不知又是哪个倒霉族人，先头进来的还出不去，又得关进来一个。过了片刻，星火被追杀似得冲进来，带起无数熔岩和落石，显然身后跟着十分可怕得东西。

　　可怕的东西从石壁中走出来，霜白眼眶一热，喊了一声“娘亲！”便想飞奔过去。忘忧也有些眼红，轻轻跟了一声，但没有上前。

　　沙棠素手一挥，岩浆熄灭，落石归位。她走过去，相继抱了抱两个女儿才回头看向屏障和屏障里的一猫一火，“九尾猫？！倒是不多见了，借我一条命如何！”

　　少年拱腰竖尾，白毛乍起：这人是谁，为何一眼就认出自己，还上来就是要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