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14、第 14 章

　　族长死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霜白换上一身素服，鬓角簪上一朵小白花，搀着母亲缓缓跟在灵柩后面，苏叶并不和他们一起，而是在前面端着族长遗物。冗长的送葬队伍首尾不见，从居所到湖泊再到貂族的埋骨之地，每个人脸上具是沉痛，云桃云栗均是哭得不能自已。

　　全族的人都来了，只除了白英。白英没有死，但却成了凡貂，什么都听不懂，只会东躲西藏，真饿的时候才肯勉强接近人。不得已，家人忍痛特制了一间屋子将他关在其中。若能重新引导他走上修行之道那是幸事，若不能，他将在接下来的十数年慢慢老去直至死亡。

　　明明刚刚他都还在赠送自己并蒂莲，转眼却和生离死别没什么两样。世事无常得让人心惊。

　　一声唱诺拉回霜白的心神，貂族骨冢到了，凡貂族之人，死后皆葬于此。大长老吹响骨笛，浓雾在笛声中慢慢散去，露出一道幽深不见头的林中小径。路的尽头是一个湖，湖中耸立着一根十数人方可围拢的冲天水柱。水柱上星光点点，或聚或散，煞是好看。

　　霜白此生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免有些惊叹，原以为静谧死气沉沉的墓地竟有此光彩，忍不住回头想和母亲感叹几句，没曾想却看见母亲眼睛盯着水柱神游天外。

　　水柱是好看，但也不至如此，何况沙棠并非头次来此。霜白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并无特别。忙拉母亲一把，待其回神轻声问：“娘，怎么了？可是有事。”

　　沙棠掩饰一笑：“无事，只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那水柱上的星光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人，你外祖家也在上头呢！”霜白听闻不疑有他，敛衽行礼后方才与母亲一道继续向前。

　　前头灵柩已经停下，貂族葬礼素来是将躯体置于湖边木舟上，他自会行至湖心化作水柱上的星光。可族长他是烟消云散，仅能用衣冠托载族人的悼念，都不知能不能成为水柱上的一员。

　　族人不约而同取出内丹照亮衣冠前行的道路，期盼先祖能接纳他，指引他的灵魂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湖面升起空灵漂渺的歌声，碧波推着木舟驶向湖心。水柱下，舟身闪起星光，族长衣冠成灰，但是大家期盼中的亮光没有出现。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连骨冢中的水柱都没有办法让他留下一星半点儿。人群中悉悉索索想起呜咽声，霜白亦是掩面抹去眼角水珠。沙棠拍拍女儿的肩：“离别以后还会有，你要学会去面对！他是一个好族长，纵使骨冢没有留下他的光芒，我们也永远铭记他！”

　　他真的是一个好族长，一生恪尽职守，为貂族呕心沥血。可他却没能向前几任族长一样寿终正寝且还有数年的悠闲天年。临到交接先是是失去法力，如今更是身陨。

　　外来者入侵那天，在场的基本都已经有了浴血奋战、誓死守卫的念头，谁都没有想到已经失去法力身体孱弱的族长会前来，还使出了从未见过的一招。

　　白光过后，视线恢复，半空中族长和外来者相对而站，纹丝不动。

　　没有法力在半空坠落那可是要粉身碎骨的。苏叶和五长老匆匆跃上半空想要抓住族长却不想两人都扑了个空，从族长身上穿了过去。

　　两人惊讶看着双手，族长笑了一笑，看看他们，看看地上，再看看并不遥远的家园，闭上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如风消散。

　　外来者在族长消失的刹那仿佛失去所有支撑，烂泥般跌落地面。三长老过去看了看，早已经骨寸断，气绝身亡。他的刀断成两截，一只泥鳅状的东西滚将出来，没等人看仔细就消失了。

　　貂族赢了，但失去了一个好族长！

　　葬礼结束，族人依次推出骨冢，迷雾聚拢，再次吞噬这个地方。沙棠留到人群的最后，霜白也陪着她。

　　沙棠走得很慢，差不多和其他人拉开好一段距离之后她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迷雾外一颗老松上。

　　霜白不解：“娘你这是做什么！”

　　“霜儿，记住这个地方。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不明白的事又无处可问我，你便来这，会有答案的。”沙棠将女儿鬓角的落发扣到耳后，无限怜爱。

　　“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无处……”

　　“时辰不早了。葬礼结束后便是你爹接任族长的仪式，再不跟上怕是要错过了。”沙棠打断女儿的疑问，几步就远离女儿跟上族人队伍，明显就是不想再继续说这事。霜白无奈，也只能先放下跟在母亲身后。

　　短时间内，貂族的议事厅再次挤满了人。

　　苏叶跪在历代族长的名字前，接过大长老交予他的族长手杖，宣誓：【吾将此生献于貂族，敬神明，护族人……】

　　誓言如同一道金光，在众人上空盘旋三绕后落在前任族长的后面一个位置，化作一朵琼花，花心一块玉牌，上书“云苏叶”。

　　从现在开始，他云苏叶就是貂族的族长，他上任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替貂族寻一条出路，貂族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仪式完成，云桃红着眼睛捧出一册书卷，跪在苏叶面前，字字泣血：“族长离开议事厅就已有了舍生的打算。他说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他已是无力回天，望您能带领全族保家卫家，抑或是另寻一安宁祥和处为家。另奉上此书卷，这本该是族长之间的传承，那日事权从急，只得由我奉上，还请族长恕罪。”

　　苏叶对着书卷恭敬行了一礼物方才伸手接过，顺手扶起云桃：“族长遗志，必不敢忘。吾定会好生看管此物，完成族长遗愿，再一代代传承下去。”说着又对众位长老拱手，“貂族非常时期，我又年轻，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望各位不吝赐教，同舟共济。”

　　族长继任结束，父亲还有事要与诸位长老商讨，霜白伴着母亲回家，凳子尚未坐热又出了门去。她要去看看表哥，这几日她每日都去看看，随意说说话或者是试图引导修行，可惜暂时没有看到效果。

　　今日又是对牛谈情的一天，白英只顾自己吃喝上蹿下跳，他母亲已经看不下去退到一旁抹泪。霜白也是满心的心酸和无奈，曾经貂族的青年才俊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霜白垂下眼眸，欲哭无泪。表哥这个样子一直关着显然不好，可放出去，一丁点的伤害恐怕都会要了他的命。如果有什么东西能保护他……

　　还真有这样的东西！霜白从脖子上解下平安扣，又在上面加了几个低等的防御术。伸手把小貂儿抓过后，给他系在脖子上再隐去玉环的身影。

　　表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变回来呀！

　　晚间，商讨完毕苏叶回到家中翻开书册，扉页上唯有琼花二字，内页一片空白。

　　是无字天书，抑或是传承之中出了问题？苏叶摸不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向后翻。最后一页终于显示出几列文字。

　　“琼花不败，云水相伴！”

　　“凡我貂族血脉者皆可修习此法，然此法太过暴戾，伤敌亦伤己，非极事不可用。不可伤及族人和无辜，违者必遭反噬！”

　　两句话不像是同时写的，而且字迹也不同，一个雄厚有力似男子，一个俊骨秀气如闺秀。除了这两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血盟誓，吾约可成！】

　　血吗？苏叶略一思索，滴了一滴在双上，抹开盖住小字。

　　小字扭曲变形，化成一个女子倚窗剪影。鲜血的颜色染红她的裳裙，她素手一挥，书卷迅速合拢，屋内响起一声女子轻叹。

　　苏叶看见一个女子如书卷上那样斜倚在窗边，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容貌，但意外的给他一种熟悉感。窗不是自家的窗，放眼望去，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变了模样。

　　“你是何人？”

　　女子并不答苏叶问话，只是将脸转过面对他：“是你想学？那你可知此法虽威力巨大，会使用者轻者重伤坠凡，重者魂飞魄散。这么危险，你还要学吗？”

　　“从前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但我不明白，既是先人所留护族之物，自该是庇佑族人，这代价是否太大了。”听女子言，苏叶已经明了族长为何身陨，也知但凡秘法常有些为人所不喜的瑕疵，还是想问问能否有中和之法。

　　“此法乃是请神下凡，附于身上，借其法力，击退强敌。正如池之大容不下江海，你虽能借，却也要决堤破损。此乃常理，何来代价大小。”女子声线平淡，丝毫不觉得这有何可讨价还价的。

　　“受教了！”苏叶拱手为礼，忽地想起一事，又问：“还有一事，敢问姑娘姓名？还有姑娘可就是此书中请下之神明？”

　　女子一愣，随即轻笑两声：“你倒是有趣，学个功法还要问人姓名。也罢，我名琼华！”
　　琼华？！貂族的先祖，市井传言中神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