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12、第 12 章

　　貂族议事厅，一个原本只允许族长和长老们进入的地方现今聚集了很多人。一家出一个人，小半数的族人都在这儿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沉重。

　　苏叶扶着老族长在正中位上就坐。一年前那场灾难，族长虽是活下来了，但内丹残破法力全消，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仿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往日里早已推却事务精心修养，今日也撑着出来了。

　　族长坐定，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焦急等待，便不废话直奔主题：“人都来齐了吧。今日开这门聚在一起所为何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天幕上的漩涡昨夜大了一倍有余，现在还在不断扩大。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怕是整个貂族都要被卷进去毁于一旦。”

　　“今晨众位长老和苏叶前去查探，尚不知缘由也还不得解决之法，只能感觉到那里气流嘈杂且会吸取法术。招大家来便是想集众人之力看看有无方法可想。”

　　老族长如今的身子气虚体弱，只说上这么一段话就口干舌燥隐隐有些晕眩。侍立一旁的苏叶看出端倪伸手向前但被他推开了。他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我已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就算没有这一场灾祸，离寿终之日也不遥远了。但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仅是从前和现在，还有后面的子子孙孙。我想保下它，看着貂族的血脉绵延不绝。”

　　说完族长拱手为礼，左侧一鞠躬右侧一鞠躬，每次都是深深弯下。

　　“族长！”

　　“守家护家，匹夫有责！您这大礼我们怎么担的起！”

　　“族长您说吧！我云琥虽是法力低微，用的上的尽管吩咐！”

　　……

　　老族长第一次鞠躬族人因为意外没有反应过来，待他起身要再度行礼，场内有些混乱，很多人想要阻止。云桃更是从人群中走向前阻拦：“族长爷爷，我自幼父母双亡，是您和九长老将我抚育长大。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根，便是要了我的命去，我也要守着您，守着这里。”

　　苏叶拦住众人，如金刚般立在族长身侧：“你们便如族长之愿吧，他本想身先士卒，可有心无力，唯有以此聊表心意。适才在内室我和长老们劝了许久也劝不动。”

　　不少族人看着老族长疲惫的样子都红了眼圈。忘忧在人群中看着族长和苏叶，动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垂下眼眸。

　　这一站一鞠躬花去了族长所有气力，他瘫倒在座椅上还不忘摸摸云桃的头：“好孩子！命很重要，若不是出不的这天也不知天外何物，其实我更愿意带着你们另外寻一去处。我是舍不得这儿，但我更舍不得每一滴族人的血。只要人在，家总是会在的。”

　　“苏叶，你把漩涡那儿的情况给大家看看。早上来的匆忙，恐怕还有不少人不曾仔细看过它现在的变化。大家有想法便说，都去试试，想来老天总不会绝了貂族之路。”

　　“爹，为什么不能请神帮忙，我们不是神明护佑的吗？上次算是事出突然，可这次我们是有时间请神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族人循着声音看去，是个尚不满百岁的小貂，因家中无人照顾，便被父亲带到这会上。

　　忘忧抬眼一瞥，刚才她也想问的，思索片刻还是憋了回去。

　　这一声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每个人自幼便被教导这是神佑之地，神明庇护着众人，大家要敬重爱戴神明。神的节日从来不曾懈怠，如今真有难了，神佑何在，神何在。不过他们各有忌惮话未出口。也就是这黄口小儿才有此率真。

　　“神佑之地当然不只是传说，可再深的情意数千年的流转怕是也清淡如云烟了。神不可能时时顾着蝼蚁，蝼蚁的话神也未必就懂。我们可以祈祷神明的相助，但也不能在神明出现前就坐以待毙。家园是自己的，若是自己都不拼尽全力守护它，族外之人又能依仗多久。”苏叶上前一步，在人群中高昂出声。

　　族人均是一愣，这是打算不求助神明，因为不信任？多么可怕的念头。有人想出声质问却被边上的人扯住衣角，努努嘴示意他先看看族长的态度。

　　族长没有制止，一脸淡然，仿佛沉静在自己的思索中没有听到苏叶的话。其实从一开始族中长老就一直为此事争吵纠结。如今一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了这种说法。他知道的多也经历的多，比旁人更加容易接受这个结果。对神明的无限尊崇早已在一件件事中慢慢消磨殆尽。

　　可许多话他和长老们不太方便说，倒是苏叶历来形象倨傲，手段繁多，且在族中也有不少簇拥。所以今日便推了他出来。其实也未尝没有传位的意思在其中，自己年纪大了，如今又法力尽失，该功成身退了。若是这次成功守护貂族，苏叶的上位会是一切水到渠成。

　　神明不可信，神明不可求？！众人的心渐渐沉下去。那么谁来帮助我们，谁来拯救家园。只靠我门自己吗？

　　“我知道大家有恐慌，有担忧。甚至会有人觉得没有了神明我们决计守不住。但是各位翻翻族中大事记，神明将我们祖先放置在此地，定制好规则后，除了百年一次的落霜节，他可还出现过。便是落霜节也不过就是一个看不清样貌的身影。”

　　“天火地龙是我们自己抗下的，九头水婴是那时的五大长老以命换命的。便是最近的这次天降巨峰，家园也是我们自己一点一滴重新建造的。我们貂族从落地生根的那一刻开始靠的就是我们自己。一次次的灾难都过来了，这一次我们也一样能扛过去，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子孙后代一个交代。”苏叶行走在人群间，字字如锤，敲打众人的心门。

　　是啊，家园是自己的，自己都不守，还能指望并不依附这片土地的人吗？原本已经浮动低沉的心思一下子又落回原地。群情激昂，誓要与家园共存亡。

　　苏叶看大家已不在纠结神明之事，疾步走回族长身边。伸手抚开一面巨大的水镜，准备与族人说一说漩涡如今的状况，看看可有谁能有可用的法子。

　　巨大的水镜在屋内顶天立地。水波平稳，露出了现在漩涡和漩涡下的景象。

　　现在放出的是今晨丑时剧变那一刻的影响。画面初露漩涡还是平稳的，一如这一年中的每一天。然而丑时一刻，漩涡的边缘忽然出现一个黑影，形如镞，势如箭，几道光影过后便消散的无影无终，徒留天幕飘落下几朵小花。

　　漩涡的风暴在黑影划过的时候突兀停了片刻，随即向相反的方向开始转动，速度比之从前快了许多，更糟糕的是每转一圈边沿就向外一丈，转眼间就扩大了一倍。之后速度虽有减慢，漩涡不见缩小，还在慢慢向外扩。

　　“昨夜是我值守，黑影消失的很快，我赶到漩涡时经没了它的踪迹。我想尝试着控制漩涡的风力，可惜没有成功，反而被风暴逼的越来越远离他。”一壮汉站起来，指着水镜中的黑影叹了口气。一年前异变发生后，族中就组织人手每日交换值守，昨日恰好轮到他。

　　苏叶向壮汉点点头，示意他可坐下了，背对水镜面对族人道：“我和诸位长老前去看过，那漩涡和飞来巨峰上都有非貂族法术的痕迹，白英还在那见过一个非我族之人，所以这场祸事当是人为。只可惜我貂族一向与世隔绝，对天幕外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

　　“啊！”人群中响数声惊讶，族人都惊恐的看着水镜，白英的脸上更是焦急万分，一撩袍便从人群中飞出，对着族长，长老和舅父快速行礼转身向门口冲去。

　　白英历来沉稳，从不曾如此！

　　苏叶疑虑回头！

　　巨大的水镜中漩涡已经涨的布满半个水镜，里面电闪雷鸣更胜从前。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漩涡中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光圈，圈的那边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与貂族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一个人正对着这边笑，笑容里满是恶意。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半人多长的大刀，一下一下砍向两个世界中间无形的隔膜，每一刀都让光圈和漩涡为之震动。

　　十数刀后，无形壁垒出现一条可见的裂缝。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又接连挨数刀后，终于支撑不住彻底从中间分开。分开的瞬间强烈气流冲击大地，沙石满天，莫名出现的山峰生生被削去一层。

　　家中当家和能力强的如今基本都在族中议事，现在在漩涡下的大多本事算不上厉害，惊慌之下，多是四散逃命。霜白窜到半空中尽力帮忙疏散，还救下了一只吓回原型的幼貂。

　　漩涡光圈中的人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成功之后在云端得意大笑。这里的貂看起来本事不强，看来自己的好运要到了，征服这里，从此财富，美人，权势应有尽有。

　　第一步，先打趴他们，该选谁先下手呢。哈，不如就半空中那个吧，看起来本事不错，还是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