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下和你我也会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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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床上，将日光关在门外。回想起这几日你与晓星尘相处的点点滴滴，便觉得是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似吃了一口芬芳馥郁的百花蜜，余味甘甜在口中久久不散。这一坐生生从盛日高照坐到了月上枝梢，一开始还是回忆，可毕竟时日不多，哪怕翻来覆去，也耗费不了多长时间。至于后来就颇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了。
平日里，但凡你几个时辰不露面，魏无羡和江澄总会来寻你。可这次你这么久都没出门，连午饭都没吃，他俩倒连个影儿都没有，一点不担心似的。白日时在客栈前，魏无羡莫名给你摆了摆脸子，丢下你自己跑了，你还怄着一口气，自然也不愿意去找他。江澄与他同住，也找不得，更何况，他们屋里吵吵嚷嚷的，听着热闹。让你更觉得有些发闷，思来想去只能呆呆地坐着，数一数窗外的鸟儿叫了几声。
近一天没吃饭，你只好在包裹里随便摸了摸。除了你带出去的衣服，里面还多了些小玩意儿，木偶雕的娃娃、麻草编的蝴蝶、最新出的话本子......一看就是魏无羡买来给你装进去的。你心里顿时生出那么些愧疚来，他总是先想着你，你都不曾想起要给他买些什么。再翻翻，就翻出了你包起来的桂花糕。
你咬了半块在嘴里，只觉得不复当时的香软甜腻，变得又干又硬，想是放久了连香气儿都不在了。到底是晓星尘亲手做的，舍不得吐，勉强咽下去，剩下的却也不会再吃了。你叹口气，忍不住的想：是不是修法术的人做出的东西都是有魂儿的？人走了，东西的魂儿也跟着他跑了。还是他走了，就把所有甜都带走了，只余下苦来尝。
你正兀自低落，忽然听见隔壁什么东西敲在门板上，随即“哐啷”一声，在地上碎了个清脆。你愣了愣，总觉得有点不安，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站在门前，敲门也无人来开，侧耳去听，里面分明有人声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你理智上觉得云深不知处里不该有邪祟作乱，可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了，你力气不大，踢了几下才把门踢开。
可屋里的情境让你直发懵——地上碎着得是天子笑的酒坛子，酒没怎么洒，应该是喝空了的。江澄躺在他自己床上，一只鞋在地上，另一只鞋还半穿不穿的挂在脚上，好像已经睡着了。魏无羡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手里拎了坛酒，听见门被踢开，打了个酒嗝，一双桃花眼里烟水迷离，他向你看过来，脸颊上泛着水红。而最让你呆了又呆的还是中间一头磕在桌子上的人，他低着头看不见脸，穿着一身蓝家弟子的衣服，额前还戴着独有的抹额。你看见他似是醉了，可他的身姿还有棱有角的，周身凛冽的气质，像极了......蓝湛。
你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太过于荒唐了。那三千条家规就像是活生生刻在蓝湛骨子里似的，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跟魏无羡他们喝酒呢？但那上天入地独一份的气质也不是假的，于是你绕开地上的碎片，走近两步，不可置信地唤他：“蓝湛？蓝二公子？”
他没回应你。
倒是魏无羡发酸发苦地笑了一声：“妹妹眼里怎么总是先看见别人？”
......废话，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蓝湛跟你喝酒，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新鲜事儿！
你心里这么想，也没敢顶他，只当他是喝酒喝多了撒癔症呢。你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坐下，扭过头去看他，他眼底都已经不清明了，睁眼看你一会儿，又闭上，然后再睁开。长长的眼睫像小蝴蝶的翅膀一样上下扑棱着，脸红得涂了胭脂似的，倒还挺可爱的。见他这样，你心里没了脾气，眨眨眼，伸出小手去拨弄两下他的睫毛，哄孩子似的语气：“我这不是来看你啦，就看你一个，我哥真好看。”
魏无羡听了，只抿起唇笑，笑得有些傻气，眼睛半眯起来，像一弯新月似的。他一下握住你碰他眼睫的手指，拉着你的手一起垂下去。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忽然又皱了眉，想是真的喝醉了，眼里失了聚焦空泛地望着你，重重地喊了一声：“他！”，然后又轻声接道：“实非你良配。”
你一下就听出他的意思，也知他说的是谁。其实你自己心里一直都觉得，晓星尘遥远的像是一个梦，他在的时候，你还能深陷梦境，他这一走，患得患失起来，好梦就被戳破了。可你不甘心，闷闷地问道：“他怎么不是我良配了？”
魏无羡还是紧紧拉着你的手，凑到你的眼前，天子笑的香味儿一下扑在你鼻尖上，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的脸颊，然后指了指天上的圆月。门没有关，月光洒下一地的银霜，照在每个人身上。他满是醉态，牙和唇打着架，口齿不甚清晰：“晓星尘......清风明月啊。”
“明月！能照亮这天下，照在每个人心尖上，”他用手点了点你的心口，又点了点他自己的，“可这明月，是属于千千万万人，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更何况，太阳一升，月亮就散了，留不了。”
你刚要开口反驳他，他又用修长的指节按住你的嘴唇：“嘘......听我说！”，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激得你心里一颤。他见你真的不开口，又对你笑了起来：“真乖。”
一阵风裹挟着今年新柳的絮子，飘飘忽忽地吹进了屋子。春日夜里的风还算和暖，柳絮施施然地飘着，不紧不慢。魏无羡伸手一抓，将手在你眼前展开，果然什么都没有抓住，他的手在你眼前晃了晃：“你看，连风里明晃晃的絮子都抓不住，更何况是风呢？握不住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默。他这番话，说得你难过起来。他仿佛没察觉似的，也仿佛是故意要继续自说自话：“他那个人，把天下苍生看得比他的命都重。他心里有志向，有抱负，有太多太多东西，即使装得下你，也就那么可怜的一点儿。要不，他为什么要走呢？你敢问他一句你与天下正道孰轻孰重么？”
你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敢。你隐隐约约地知道如果你问了晓星尘，他会如何回答。晓星尘与你说过他此生的志向，你也理解他。可毕竟你没有他那样的情怀，听见魏无羡直白地戳破这一点，还是会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你嘴上却不愿意承认，低下头喃喃道：“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姑娘，你随便拉个人问问，我和天下谁重要，疯了才会说我。”
魏无羡定定地看着你，看你皱作一团的眉眼，半响，他轻飘飘地笑起来：“那我大概是疯了。”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你一愣：“什么？”
他语气温柔而朦胧，说他醉了，可说出的话又像是摄人心魄的咒语：“我说，天下和你，我选你。正道和你，我也选你。我和你......我还是选你。”
只一瞬间，你抬起头与他对望。你直直望进他眼底，带着探寻，带着不可置信。你似乎看懂了，也害怕了，他眼里的情意，你是见过的。晓星尘看你时，眼神也是星子那样亮。只不过魏无羡的眼睛更亮，里面光彩熠熠的，刺得你心里脑里一阵阵的发白。
他这话你听了感动，感动多了，就成了暧昧。这不像是哥哥能对妹妹说的话。是不是有时候亲情和爱情之间，只有那么一道坎，亲情溢满了，涌出来了，就都流到爱情里去了？再加上白天他的反应，混在一起，你心里就像是被炮竹炸了一般，炸得支离破碎的，再也不敢生出任何想法。你和他是兄妹啊，你们之间，本就什么都不能想。
你僵在了原地，甚至能感受到魏无羡正一点一点向你靠近，他的气息你那么熟悉，熟悉到身体都不会下意识地推开他。他几乎与你鼻尖贴着鼻尖，你都能想象到他嘴里天子笑的味道。他微微侧了侧脸，似乎还想要再靠近些......你的心紧紧巴巴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做出什么有违伦常的后悔事，可他的气息这样近，让你手脚都软趴趴地没了力气。
你正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余光一瞥，就看见蓝湛忽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蓝湛双目失神，俨然还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木木的，可他却莫名吐出一句：“我也是。”
你还在想他前言不搭后语的，他也是什么？魏无羡就已经转过去皱眉看着蓝湛，抬起一脚踢在他腰间，这一脚踢的绵软，没用力，蓝湛就向另一边倒下了。即使倒在地上，背也直挺挺地，看着都僵硬。魏无羡嫌弃地念叨：“清醒着，就从不说好话。就连醉了，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他说完，忘了之前他要做什么，就晃晃悠悠地将头枕在了你的肩上，手还是紧紧拉着你的手指不放，他是真的醉的严重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絮絮着：“旁人......都是作假的，这世上，只有你我能相依为命，你不能，丢下我......”
你的心太乱了。乱到你模模糊糊地觉得魏无羡说的对。父母自幼亡故，虞夫人总是冷眼相对，莲花坞便也算不上是家。晓星尘送发簪与你，叫你等他，可到底就如一阵风，吹乱了心湖，就走了。这天地茫茫，沧海桑田，永远不会离弃彼此的，不就只有你和魏无羡了么？
他清醒的时候不提，你也只当是他醉酒的胡话。反正亲情，爱情，不都是情么？奇怪的是，你对这份可能存在的情意并不觉得厌恶。甚至觉得，算不上离经叛道。可能本来你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魏无羡分开的。你可以信任他，可以依赖他，却不能回应他。你无法想象，十多年血浓于水的亲情能怎样去转变。可
无论他怎样，你会永远把他当哥哥，至少现在是这样。除非他不要你。
你悄悄将手挣开，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低头在他耳边念道：“哥，咱们拉钩，你我是最亲近的人。谁都不丢下谁，这辈子不许变。谁要变了，就......下辈子继续还吧。”
然后盖章一样碰了碰他的大拇指，似是完满地许下了一个诺言。
他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梦见了什么事，唇边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你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有温情脉脉地流转。可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圆月，月亮旁边一颗星子都没有，孤零零的，说不出的荒芜。有片云飘来，轻易地遮去了月光，你顿时笼在一片黑暗里，心里忽然生出种预感，可能，你再也等不到晓星尘了。
虽然，你真的很想等他。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天下和你我也会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