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若非群玉山头见》末烬

23、吾道孤

　　天元二十一万两千七百三十九年除夕，魔尊旭凤兴兵作乱，天帝润玉领兵平定，手刃魔尊，六殿阎罗卞城王战死，公主鎏英重伤，其余各殿皆兵败受缚，押入毗娑牢狱，永世不得出。魔界元气大伤，几近灭族。

　　天元二十一万两千七百四十年上元，天帝下旨改魔界为酆都，择贤能者册为北阴酆都君，统领原魔界诸司曹官、魔王等，掌九幽魔鬼往生轮回之事。另，水神锦觅为魔尊所惑，勾连叛乱，念其父母蒙冤而死，无长亲教导，褫夺水神封号，终身禁足花界，非死不得出，水神之位暂由蛇妖彦佑代理。

　　第二次天魔之战，以天界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那一日的深夜，润玉回了璇玑宫，在群玉池边静坐观星。邝露就乖巧地陪在他身旁，一如万千年前月下初见，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润玉现了半身龙尾，摇摇曳曳拖在微寒的池水中——因着吞噬了那世间血统最高贵的一只火凤凰，他虽然无需蜕骨，到底体内水火两种属性的功体相互冲撞，怕是要受些苦头的。

　　烛阴和清欢已经在紫方云宫睡去，多年无人居住的璇玑宫深处彩虹尽头，暗林之中，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润玉信手掬了一把清水，向邝露温文而笑：“紫宸宫是极好的所在，可就是太过辉煌夺目，缺了点子暗夜静池的安逸。”

　　邝露只是陪着笑，婉声道：“陛下这话，便是怀念在璇玑宫时的日子了。这些年邝露一直着人洒扫整理着这处，陛下若欢喜，在此处住些日子也无妨。”

　　“终究也回不去从前了，本座又何必矫情。”润玉对着掌心的清水吹了口气，那水华便化成几点星子，倏然飞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待清欢长大了，便将这璇玑宫留给她居住吧。你生的孩子必定秉性如你，沉逸静好，守得住璇玑宫的安稳。”

　　“……邝露代清欢，谢过陛下。”邝露微微颔首，迟疑道：“只是此处乃陛下潜邸，若与了清欢，那烛阴来日成年，要清居何处？”

　　润玉漫不经心道：“烛阴功体属火，此处不适宜他修行。栖梧宫也空置许久了，待烛阴满了一千岁，便搬进去吧。”他停了停，似乎想起什么，又续道：“只是这名字要改上一改——栖梧宫是为着凤栖梧桐，烛阴真身是烛龙，照见九幽阴灵，便……改叫照夜宫吧。”

　　邝露耐心听罢，端然轻笑：“陛下亲取的名字，自然极好。想来烛阴也会很喜欢。”她望一望紫宸宫的方向，眉目间露出一种温和而母性的慈爱，“邝露只希望烛阴能居如其人，烛照暗夜，平安顺遂。”

　　“有你这般爱护，烛阴自然能事事如意。”润玉握住她的手，目光幽深，“你待他如视己出，本座全都看在眼里。你忧心他来日会重蹈覆辙，本座也心知肚明。”他揉了揉肚腹，唇角勾起一丝阴恻恻的冷笑，“如今本座要你放心——他那七魂七魄都被本座吞噬殆尽，再无转生之机。烛阴与他，永无瓜葛。”

　　邝露闭了闭眼，道：“邝露明白。陛下的过往，是陛下亲手斩断，邝露能做的，便是在陛下身旁守候，天长路远，总能看见。”

　　润玉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笑而不语。一路走来，他斩断的又何止是过往。

　　他的另一只手缩在袖中，宽大的乾坤袋里有一枚小小的缨络，装有发丝缠绕纠结成同心。当日天魔之战，他当着百万天兵魔将的面化出应龙真身，吞噬了旭凤的真身火凤凰，此物便是从他的衣物中掉落。

　　彼时，锦觅持着柳叶冰刃欲寻他报仇，被他轻易化解。她便将那缨络丢入他怀里，道是旭凤一直将此物藏于胸前。仍是内丹精元所在之处，上头还留有旭凤第一次被他杀死时流的血。

　　润玉方知，他与旭凤的曾经，已叫锦觅知晓。

　　锦觅不恨旭凤，哪怕他们曾有肌肤之亲，哪怕旭凤是为着叫她不能嫁给润玉才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逻辑很是感人。但锦觅恨润玉，她口口声声，说是润玉负了旭凤，必遭天谴。

　　嗯，天谴。这东西润玉遭过两次。头一回是他在群玉池边引诱旭凤，天雷降下就炸在他身边。第二回是他强行用灵力遏制元髓蕴化，让烛阴推迟了五年出生，违逆天道循环，受元髓反噬，火毒侵体，至吞噬旭凤后方才彻底痊愈。

　　——是的。烛阴，本非邝露所生，而是他与旭凤灵修之果。当年紫方云宫一场变故，他毁了锦觅蕴化的元髓，其实他亦已有元髓在眉间成形。润玉的本意，是让这个继承了凤凰与应龙最精纯的血脉的孩子成为自己的继承者，如若旭凤不曾做出那般选择的话……

　　可惜没如果。

　　他想起九霄云殿的那班庸庸碌碌的仙臣们，便觉得好笑。怎么就没人想过两个A型血的人怎么生出B型血的孩子？怎么就没人想过他和邝露都是水属，怎么生出功体属火的烛阴？

　　不过就连旭凤自己都没想通，也不能指望别人明白了。

　　烛阴强大的血脉之力，是润玉在旭凤第一次死后还留下他的原因。延长蕴化时间，也算是掩人耳目——不过早知道旭凤的智商如此，润玉也就不必这般劳心劳力，被火毒折磨多年了。

　　他放任了旭凤重生，除了借机铲除魔界之患，亦是为了能够清除火毒。纯血凤凰的强大灵力，远甚于四大凶兽千百倍。待他体内的两股力量相互融合，他定能成为开天辟地以来最强大的神明。

　　这笔赌局只赚不亏。赌命不赌心，是他给旭凤的最后一个选择。可惜，旭凤还是输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烛阴一千岁成人礼上，润玉以火神之位空置已久为由，下旨封其为火神，赐居照夜宫。数年后，公主清欢亦受封夜神，居璇玑宫静修。

　　千年间光阴流转，先天帝太微与天后荼姚早已先后应劫而死，月下仙人辞了姻缘府的差事，长居花界水镜之中。润玉遂从姻缘府中提了一个稳重的仙人，封了月府结璘星君，掌管姻缘嫁娶之事。

　　润玉的人生，在烛阴五千岁领兵平定了九尾狐族的叛乱之后，渐渐归于平淡。如他所愿，他有了优秀的继承人，有了贴心的女儿，更有邝露长久相伴，安坐于九霄云殿之上，掌辖天地，万仞之巅。

　　还能求个什么呢？润玉无人时常在笑话自己。整个天地都是他的了，他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润玉五万岁生辰时，烛阴从若水带回了一个妙龄少女，名叫慕浠，乃若水神女。作为父神，润玉很高兴地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也是继润玉与邝露大婚之后，天界数千年间第一次传出喜事。

　　多年以后，他在成为曾祖父之前选择了退位于烛阴，离开九霄云殿的喧闹纷繁，与邝露避居璇玑宫——清欢早已出嫁，璇玑宫又恢复了昔年景象。他挂星布夜，邝露依依相伴，仿佛过往千万年皆是云烟，是魇兽吐出的所思梦境。

　　他忽然怀念起上一世。

　　他怀念前生在黑暗处摸爬滚打，刀头舔血，到头来葬身大海却真切活过的自己。可现如今，万人之巅，掌辖天地，而有一人长久相伴，便是有幸，他也原不该妄念太多。

　　偶尔，他会想起当年忘川老者的话。人生百态，最重要的莫过于选择二字。可这选择的对与错，赢与输，难说得很。他没输，却也算不得全赢。

　　前生他看过一幕剧，终了时，是一个道士被绑在囚架上受火焚之刑，口中却在默念：吾道不孤。

　　他应劫之时，是在十万岁上，彼时身边唯有邝露陪伴。他悠悠一叹，冲邝露露出最后温和的笑容：“邝露，有你在，极好。”

　　可是，吾道孤。孤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