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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锦容坠珠遮半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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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再入集市,已是繁华一片。和那日一样,往来数人繁繁密密,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从未分离开来,浮生本是冰凉已转为暖热十足。行走这段路程,手处处肌肤相碰,冒出点点汗意,润湿了手掌处,极为不自在。若梦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往自己身边来,手臂紧紧靠住,不会被人群拥挤分散不见。黄二远远跑来,本在竹林亦能追上,见两人甜蜜浓浓,对视怀笑,视线往下放些,注视到那两只手都紧紧扣住彼此,不曾放开。一刹那间,停下跑动的脚步,缓下来速度,一步接一步跟在后头,踏足而行,未发出些许声响。
集市满是人人熙熙攘攘,密切又急。眼见前面两人入了市,下一秒却消失在眼前,再难寻。
临安胜景,入眼望不尽。
走过肩臂皆触,左碰右挨一街,望不见前方的路,满是人头遮住方方寸寸景与地,浮生视线皆被挡住,紧紧抓住他的手拥挤向着前。
众人纷纷转头望向右方,道路此刻显得敞大无比,添上几分冷清。高出常人的几个大男人翻滚腾于空中,两人相对头顶而起,单手直直不动,撑起另人单脚,一招“金鸡独立”亮世,手向着后方死死抓住另脚,受着人们排山倒海回响不断地掌声连片。浮生便是透过人群间细细密密缝隙,努力望着里边,零零碎碎猜出那是横放圆木,滚动声“隆隆”好似天上雷声狂吼,踏滚木甚是厉害,浮生本想停下脚来观赏琢磨,可遍地嘈杂,混入人们议论夸叹声,耳便有些受不了。顺着宽敞大道逆着人群而去。
耳中得了短时清静闲雅,这段路,叫卖声顺夹升起缕缕白烟,散于白空,化为乌有,再瞧不得。两道旁吃食甚为多,每踏前一步,便是不同香味绕满身旁。浮生那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店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若梦低头顺着她眼神瞧去,问道:“娘子可是饿了?”浮生这才回神,摇了头:“不饿不饿,救人要紧。”
若梦松了自己扣住的那手,上前询问店家,从袖中掏出六文钱放于店家手中,随后接了油纸包裹一个又大又香的烙饼。若梦拉过浮生的手,将烙饼递她手中。浮生着手温暖袭意,热气腾腾。闻着葱香黄焦飘逸而出股股香味,那嘴便是不受控制忙着咬了一大口。上方便传来询问:“好吃吗?”浮生一个劲儿点着头。
饼入口间去,块块皆是柔软,轻嚼即烂,外酥内嫩,酥间淡淡咸味,中有碎粒肉块布满,带甜酱辣味,两味相混,百口不腻。手臂微微抬上,放于他面前。他便一个顺势动了下头,就着她的手,朝那缺口处又是狠狠咬下一块。
道路行人渐渐由少增多,两人便是一路相喂。
嘴间塞满了烙饼,吃得急猛,陶醉其中嚼劲弹软,脚行走之路步步偏离,不自主偏向左边处去。旁侧长凳之上,身体壮胖男人站立,脚踩长凳两中,持住平衡。小小位置一方,两眼极为细小,眯成细细长条缝来,额头汗珠颗颗冒出,便是汗如雨下。端起矮桌破碗,直往嘴里灌,鼓起两个大包来。
视野必然高又阔,接过火把一放,嘴中火龙直乎乎喷出,熊熊烈火一鼓作气,弹开甚广,火光直直刺入眼来。浮生以背对,火龙竟挨她发间来,距离近,唯有些些缝隙相过。若梦眼尖便见此景象,只身上前拽她搁一旁,只留食指泛起红圈。行人皆围上来一片,男人吓得凳边打翘,好在旁人相扶,如此才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怔怔不宁神色挂在脸上,呼吸稍显急促些。若梦挡在她身前,连连呼出白气直冒,显然适才急促,心中慌张。感受如此猛然拽她置边去,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深深信任,次次出现相救,守在身侧未离半步。
抓起她的双手,捏在掌心处,上下瞧着她各方,再拥入怀中来,下颏贴于发间,仍是一股熟悉的幽香袅袅。眼见他指尖起红,挣出抓住他那手,细细查看。摩挲着那块皮肤,叫她心中生疼不已:“疼吗?”仅仅两字,声音抖抖颤颤。他回道:“这点伤,不疼。能护娘子安稳,再大的苦痛我也愿意去承受。”
这话听得她生生出了泪花来,旁有行人,硬是逼了回去。只是瞧着他,微微起些笑意。
互望两笑,带着她离去人堆。
远远望去湖水,皱起几层,荡漾翻滚,推开水去往两旁,仍旧不变的是澈如铜镜,方能映照好面容,大好湖水。映远处重峦叠嶂连绵直去不见尾山峰座座,立此望去,褐色连山相倒入水,树叶打落,滑于湖面之上,正正停于倒立山顶,此时退了扑扑推开皱起,落叶缓慢细细随水流而动,片片皆薄,如扁舟行于镜面。涓涓水声悦耳于心,仿若小小风铃贴耳铛摇。若梦正瞧着那湖水,脑中却浮现明月空照,倒影两轮,影下句句笑谈。脑中一想,便是头痛难安。闭上双眼紧了眉头,手扶着路旁大树。
集市另一头,钻出轻跳身形。一路挥着双手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方刹住脚。低下头瞧上,神色万变:“若梦,你是不是生病啦?要不要去我爹药铺里瞧瞧?”与浮生相对一眼,两人便是一人扶着一边欲要带他走。但见他伸出手高举,当下只是微微摇头,再道:“我没事。”抽出自己两手臂,揉捏眉头两处,平复后,和平日里再无区别。“先去酒肆要紧。”听这一说,三人便是急匆匆踏去。
酒肆早早便有客人来喝上好的酒,享美味佳肴,观舞女歌舞伴旁。见三人踏入门,酒肆老板便是一个劲儿迎上来,瞧着也是略有些年岁,仍还有着些风韵犹存,珠钗摇坠样样不少,红妆艳显。浮生走于她面前,笑着道:“老板,我们来找一个人,她是这儿的舞女,叫小秋。”
老板听得后两字,微微怔住,用笑容掩住心中慌张:“这小秋怕是不便见客,如今这会儿,是要嫁入夏家做夫人了。稍过些时候夏家便来人给接去了。”
浮生凑于她耳边,道:“老板,夏家老爷给你多少钱啊?不如,我出双倍,把这舞女卖给我?”那人便是瞧了浮生几眼,打量多时,只是道:“姑娘,这人如今已是夏家的了,你要有事,找夏家老爷去吧。”说罢竟是慌忙离去。
老板步履匆忙,心中难安,险些踝触门槛,只是扶门而逃。
待她离去,浮生便是要往楼去,却被两两店小二拦住,左右不通,步步高去台阶,却只是镜里观花。正欲动起手来,见那二楼左方偏处,姑娘手端红绸子敲门声声,唯见两脚一跨,再无踪。瞧着景样,浮生便是拉住若梦大步往外走去,离了酒肆。无语无神,走入偏僻之地,面有高墙矗立,斜望可见正处红艳灯笼高挂。
向着二楼窗处望去,环顾四周下,破旧小角处吸引住目光。脚步不由走去,抱起一堆稻草铺洒满地,理顺重叠,狠狠相压于一处,手拿又是圈圈环住,紧凑密密,结实不散。捆过四角相叠,才是五个,已是满头大汗。忙活如此久,见两人仍是伫立在此,汗珠滴滴撒下,不得停下又是一问:“你们站那儿干嘛?过来帮忙。”话语一出,两人皆是不知稻草何用。黄二还是开了口去问道:“不会是想踩着这个,翻窗进去吧?”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见那两人,一个神色未变,一个却是忐忑不已。累得抬不起身,汗珠冒满背部,嘴中终得一句:“到底帮不帮?晚了可就救不了人了。”已是伫立的若梦仍未话出,下一刻蹲下身与她同捆起稻草来。
瞧着两人动作,黄二亦是无可奈何,便是三人相助。
踏着摇摇晃晃稻草堆,扶着高墙,向上而行。挨住窗边,脚使力往上,两窗“哐当”,便是空身不见,入房去。重重摔入房中地砖,硬砖与骨头相撞,自然是比不过,膝处疼痛。忙着捂住膝,房中那人倒是吓得半死,本靠于窗前,谁知突响窗开,竟是一个女子横窗直来,便瞠目结舌。
浮生从地上爬起,方看得清面容来。瞧着躲在帘帐后的小秋,半步而进,道:“小秋,我是来救你的。”
小秋听得声音极熟,又道“救”一字,拂过帘帐,露出娇容,细细瞧着她。再道:“是你,我记得你。”小秋脸上毫无任何神色相衬,浮生却是笑意连连。
下刻便是窗边响声,显两手牢牢抓住窗框,整个人横趴,翻身落入房中。小秋见房内再多一人,直问何人,未听见一句回答,那人手伸向窗外拉起另一人。貌映眼帘,不由惊奇,才道:“若梦哥哥。”
这一句他便是没理,翻入房内只问着浮生可有伤处。方才听她那摔下声重重,心中起了虑,心急爬上稻草,便只想着她,念着她。
见小秋忧心忡忡,上前拉住她的手:“小秋,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夏家老爷,我们是来救你的,跟我们走吧。”见她未动一步,挣脱开拉着的那手,坐于榻上:“我不能走。若是我不见了,想必夏家老爷定不会放过酒肆中人,当年叔父将我卖入这里,来些时候是挺害怕的,这些年头,细细回想,这里的人倒是对我挺好的,从未亏待过我。”淡淡望一眼旁立三人,已是面无神色,断断续续才说道:“每每珠帘相遮,半容未露,却还是选了我做他的十三夫人,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门外传来阵阵喧闹声,传于二楼也是格外响。浮生轻拉半门,细细小缝,瞥见酒肆外大红花轿。铜镜面前,取下发中流苏,大红发梳放满台,眉笔细描,胭脂遮纯白肌肤,抿过唇脂,两瓣红艳。左有红簪甚多,挽起长发,红簪支支相加,金色长条尾部以红珠挂起,一串连碰,摇响作声。手忙脚乱之际,只道:“小秋,你跟他们走吧,我替你嫁。”
这话一说,三人便是目瞪口呆。若梦上前来,看着她:“我不答应。你是我的娘子,怎能嫁给别人?”浮生拉着他的手臂:“你放心,定是没事的。这样不仅能救小秋,还能救酒肆这么多人。我可是会武功的,夏家人是不可能伤得了我的。”刚要放手,若梦却将她紧紧抱住,不肯松开。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浮生回抱住他,过了良久,两人才放开彼此。
向着黄二递去眼色,黄二便是拽着若梦与小秋从窗而出。若梦却从未移开眼,直直望着她。
换上大红绣衣,长袍红裳盖地,衣袖流苏袭满,随手摇动。红珠横串放于鼻梁,再系入发间,珠帘遮容,隐约可见红唇微张,娇巧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