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当风轻借力 ...
-
来的路上楚君阳想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敢想楚君陶会替她去死,她想大声喊,向任何可能听到的神仙求助,可是她竟然喊不出声。
然而,即使没有喊出声,楚君陶也得救了:只见那道白影双臂一张,双腿微分,竟然凌风滑翔在空中!
怪不得总觉得她的衣服过于宽大,不是什么蝙蝠袖,而是飞行服!她早就准备好了。
楚君阳觉得心脏停跳之后又忽然蓬勃,全身像是被冻住又一下子滚烫,闭眼的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晕眩。再睁开眼时,一身冷汗。她认准楚君陶着陆的方向,惊吓和愤怒化为速度,离弦之箭一般冲过去。连晟随后跟上,但是慢了半拍,就是这半拍,他被赶过来的一批警车围住,警察把他劝离之后,围上警戒线,连晟不得不绕路。
楚君阳飞一样跃过公园的艺术长椅,翻过草坪的围栏,穿过高大的凤凰花树,在草坪上,看到正在挣扎着脱飞行服的楚君陶。
楚君阳冲到小丫头面前,抓着她肩膀好好看了看,愤怒道:“没事吧?你干这种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还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差点吓死我知道吗?!”
楚君陶刚开始像是没想到她姐竟然会赶过来,没反应过来,盯着她姐愣了一下之后,垂下眼帘继续收拾飞行服,平淡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丫头居然顶嘴!楚君阳语气严厉:“因为我是你姐。”
楚君陶把脱下来的飞行服仔细叠起来,还是平淡的语气:“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楚君阳被她搞懵了:“什么?”
楚君陶继续叠衣服,不说话,月光长度跋涉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之后,只投下昏暗的光斑,看不出楚君陶的情绪。楚君阳当她因为自己刚刚吼她,在使小性子,半训斥半哄:“怎么了?这又置什么气呢?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楚君陶把叠好的飞行服塞进背包,甩上肩膀转身就准备离开。楚君阳一伸手拉住她:“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这跟谁甩脸子呢?”
被抓着的楚君陶走不了,叹口气,转过身,竟然是一脸冷漠,这陌生的表情几乎吓到了她姐。楚君陶声音沉沉:“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你怎么惹到我了?从我看到你第一眼你就惹到我了,我们是一样的父母,可你比我能干,比我优秀,比我好看……”
“我们长得一样啊。”楚君阳玩笑似的打断。
“我们不一样!”楚君陶声音突然放大:“你的功勋章能装满一个箱子,你住得起跃层大公寓,穿得起几万块一件的风衣,还有那么广阔的人脉,你站在人群当中,所有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你,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楚君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是吼出来:“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明明和我一样但是就是比我好看的脸!我嫉妒你有对你那么好的男朋友!我嫉妒你那些成绩!每次看到你我都难受!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跟你呆在一起!我讨厌你!你走远点行吗?!”
楚君阳完完全全愣住了,她实在想不通,那个平时时时刻刻要跟她黏在一起的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裂,不过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希望小丫头只是因为什么事情在闹别扭,于是半玩笑的反驳道:“你讨厌我?那你还为了我,费那么大劲设局,把行动队和联调处都掀翻了?”
楚君陶平复呼吸,冷漠的语调中带着嘲讽:“我不那么做,不就死在你手上了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楚君阳脑海中炸响,这是她对楚君陶做的,唯一一件有实质性伤害的事,她一直以为楚君陶不介意,她也就渐渐忽略,自己曾经的邪恶,只是在之后的相处中,默默的弥补着,可是没想到,楚君陶一直记在心里!她是在意的!她在意竟然还能天天跟一个曾经想杀她的人黏在一起,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在她心里,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可能,这不可能。楚君阳极力压抑心中可怕的念头。楚君陶不是那样的人,她还是那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妹,她在开玩笑,在闹脾气,一定是因为,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吼她了,对,一定是这样。想办法,证明她是在开玩笑。
楚君阳焦急的思考着,如何证明楚君陶是在开玩笑:“那今天呢?你从这么高的楼上冒险跳下来,是为了什么?连成琥活着,对你又没有威胁。”
楚君陶慢慢的吸了一口气,一声嗤笑:“你以为我为了你啊?如果不是连成琥,我爸妈至于二十多年忍受亲子分离的痛苦吗?再说了,我今天这一跳,多少记者拍下来啊,这是给我的小说做了多好的宣传啊。”
听着楚君陶戏谑的语气,楚君阳觉得血液急速的冰冷,双手似乎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她还是不肯放弃,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提出最后的质疑:“那你这几个月,天天跟我生活在一起怎么解释?你既然那么讨厌我,怎么忍受天天和我黏在一起,天天给我做饭?”
楚君陶似乎慢慢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学霸给普通学生讲题讲了好几遍一样,不耐烦的说:“拜托,一个宿舍四个人,轮值卫生排队洗澡什么很烦的,睡觉还得爬到上铺,我当然住你家啊。至于说给你做饭,我怕你不让我住啊,做点什么让你觉得有我在挺好,你就会让我住啊。”
听到这里,楚君阳觉得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秋风扫落叶一样扫走了她内心所有的温暖。
这算什么?楚君陶每天对她精心照料,只是为了不住宿舍可以住豪华公寓?冒着生命危险把连成琥绳之以法,只是为了推销自己的小说?从前的楚君阳从来没奢望过亲情,直到和楚君陶相处,慢慢的,她以为有了在乎自己的亲人,以为自己也有了亲情,体会到了那种,想用自己的一切去对一个人好的快乐,可这一切,原来是假的,可笑的,都是她自恋的幻想。她再也没有力气抓住楚君陶。
楚君陶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气小了,轻轻一甩就挣脱了,把装着飞行服往肩膀上一甩,走出了树林。
感觉到手中一空,楚君阳得人生也空了,不是空了一部分,而是完全空了。所有的,思想、感知、时间、空间全部不见了,像是跟着楚君陶走了,这是哪里?为什么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又该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
楚君阳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为什么要想?有什么必要想?只是觉得很悲伤,很想哭,从来没掉过眼泪的她,静静站在凤凰花树林里,依然维持着抓楚君陶的姿势,只是手中空无一物,无声的泪流满面。
连晟终于赶到了,看到只有楚君阳一个人还很奇怪,没找到妹妹吗?于是快步走过去,看见楚君阳面无表情满脸泪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面色苍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拥在怀中,发现楚君阳竟然浑身都在颤抖,焦急问道:“楚楚,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楚君阳像没听到一样。连晟以为是楚君陶出事了,但是看看地上又没有血迹,以为是楚君阳没找到妹妹,只能胡乱安慰道:“别担心了,君陶既然敢跳,一定是有把握的,她那么惜命,你也知道的,只是可能飞到别处了,我帮你找,帮你找啊,别,别这样。”看着断线珠子一样的眼泪,连晟心都要碎了。说着就要带着楚君阳去找,还没迈出步子,就被拦住,转头一看,是楚君阳,一直苍白的手按着他,微微摇头,双眼依旧空洞无神。
连晟急坏了:“楚楚,这,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我,我现在叫人,叫所有人去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能……”
“别找了。”楚君阳的声音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用找。”
“什么?”
楚君阳的眼睛一点点找到连晟,决堤的眼泪带着无穷无尽的悲伤滚滚而下,一滴滴烫在连晟的心脏。
“她讨厌我,她说,她一直都讨厌我,她说她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我。”从哽咽到嚎啕,楚君阳抓着自己的衣领,哭的肝肠寸断。
连晟脑子里,一点没有关于父亲被抓的焦急与难过,父亲多年来虐打母亲,终于把母亲变成了一个半疯子,视人命如草芥,对连晟也是近乎疯狂的严格要求,仿佛连晟如果不这么优秀,就不配做他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骨肉,他肯定父亲的菜刀已经割断他的喉管了。这些年越来越变本加厉,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他早就知道今天这一切,楚君陶曾经清清楚楚告诉他,不会让他父亲逍遥法外到今年年底。所以,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就像头顶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他知道,树林外不远处,是戴着手铐被押进警车的父亲,是大批疯狂闪着闪光灯的记者,密密麻麻的话筒,和令人目眩的警灯。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怀中的女孩,只是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他该做什么,做什么能为自己的女孩减轻一点点悲伤,让他做什么都愿意,只求怀中的人不要再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