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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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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天气愈发炎热,白天的知了、晚上的青蛙一刻也不停歇的叫嚣着。李漠每日朝起而作,日落而息。目之所及全是日升月落下的广袤天空与青草山田间的农家生活。
前世是何时?李漠已好久没记起了。
这段日子大家都很忙碌,阿牛每天都从山里折腾回来各式各样的动物植物,李漠总能从一堆看似不起眼的生物中找到能吃能用的。所以阿牛见者不拒,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全都搬回来,有一次甚至逮了一条无毒的草地蛇,把李漠吓的颜色尽失,从此不让他再带活物回来。
阿姆忙着制作凉皮,这是李漠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终于用面粉制成的古代凉皮,第一次阿牛将成品带给苏掌柜时,苏掌柜激动的当场就要买下方子,可阿牛说他做不了主,没想到苏掌柜竟然跟到洱源村来找李漠。
可这次却不能把方子直接卖给他了,李漠知道自己脑袋里的菜式总有用尽的时候,从现在开始,技术核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李漠跟苏掌柜约定,每天提供二十张凉皮。
李漠本以为只有二十张凉皮,每天能入账五俩银子就已经算不错了,没想到苏掌柜像疯了一样,一口定价二十俩,好像还害怕李漠反悔似的,赶紧拿出纸笔开始拟合约,合约的大概意思是,‘李漠每天向酒楼提供二十张凉皮,每张一俩,合计二十俩,时间持续俩个月,共计一千二百俩,且李漠不得向其他任何地方泄露凉皮秘方’。苏掌柜当天就留下五百俩定金,同时还留下俩麻袋的稀罕物作赠礼,据说是从极远的南方地区长途跋涉运回来的大米。
李漠为了感谢他,还附赠教给他辣椒酱的制作方法。
可要是能提前知道他卖一份凉皮的价格,李漠肯定会觉得一俩银子实在太少了。
不过当时他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口水早已泛滥成灾,那时候除了大米,什么都不能入得了李漠的眼。
而秦素芬和阿牛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的五张银票,同样惊呆了。
从此,秦素芬对待李漠交给自己烙凉皮的工作格外重视,对烙盘的注意力明显多于李漠这个亲儿子,李漠在某一瞬间都有点嫉妒了。
而李漠自己这段时间更是没有闲着,他在计划修葺一个窑洞院落,虽然天气还在炎炎夏日,吃顿饭的功夫都能热的人汗流浃背,可李漠危机意识很强,由于家庭环境特殊,他走的永远要比别人快一步才行,他知道,北方的夏天闷热,冬天极寒,为了冬天不受冻,必须得尽快动工。
况且制醋的一个关键步骤就必须在窑洞的土炕上完成,修建窑洞迫在眉睫。
李漠每天跑东跑西爬上爬下的查看村里地形,去一些相熟村民的窑洞里探究建造方式,然后就不停的在纸上写写划划,不到半个月生生晒黑了一圈,好不容易新添的一点肉又瘦了回去,让秦素芬很是担忧。
洱源村所在地是半干旱的丘陵地区,降水非常稀少,由于地理条件限制,深山里的人们只能在山坡上修建一种叫窑洞的居所,一座山靠近阳面的一侧,由上至下往往能打造数层平行的窑洞体,而每一层又可以根据山体宽度修建好几个相邻的窑洞。
一般是一个姓氏的种族聚集在一起,一个村就集中在相邻的几座山上,在靠近村落的地方通常会有一条河流通过。经过洱源村的这条河叫小冰河。在降水稀缺的地区,河流就是命,它养活的不只是河里偶尔可见的小鱼虾,还有沿途所有辛苦劳作的人类。
上一世李漠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寒假为了远离无止境的殴打,就跟着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回了老家,那小孩的老家是在西北地区的一个山旮旯里,在柏油路的尽头下了车,便是一段尘沙漫天的土路,路途的风景除了光秃秃的山,就是平坦地带遍地的玉米林子。
从微凉的清晨走到日头正中的晌午,终于到达了那个小小的村落,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务工,只剩下几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守着空荡荡的窑洞,面朝黄土,等待着既来的命运。
而更多的窑洞都随着它主人的离开而荒芜下来,天窗塌下一半,斜挂着几缕风化发黄的白纸,静静隐卧在大山里,仿佛再过些时日,就要被山顶滑落的黄土掩埋,重归它的母体,散去自己曾来过的一切痕迹。
小小的李漠对这些年迈的房子很是好奇,就让朋友带着,像探险一般偷偷进了好几个无人住的窑洞,朋友的爷爷好不容易逮着人,先是把他们教训了一顿,指责他们竟然随意进出那么危险的地方,训导之后,便非要给他们讲这村子曾经是多么多么繁华,自己亲手修建的这窑洞是多么多么结实。李漠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但很多关于窑洞的东西都深深埋在了心底。
在这洱源村,李漠所看到的窑洞与自己记忆中的窑洞却是大相径庭,这里的窑洞单纯只是在山里挖个滚圆形的洞,在窑顶和侧身抹上烧出来的黄土泥,睡觉的炕都是临窗而建,并不像后世一样建在窑洞后方。李漠明白,那是因为灶台产生的烟雾只能通过窗户排出去。
这样的窑洞其实瑕疵特别多,首先一旦碰上雨季,雨水浸透山脉,导致窑洞坍塌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其次,火炕靠窗而建,意味着在寒冷的冬季,冷风是可以通过窗柩的缝隙直接吹到脸上的。
还有就是山里最多的蛇蚁虫鼠随时都会出现在这种极像山洞的房子里。想起自己刚重生时所见的那只大老鼠,李漠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李漠在努力回想记忆中的窑洞模样,脑海里浮现出好几种改造方式,一幅复杂而细致的图画缓缓呈现在眼前。
可是,无论他想的多精彩,但具体怎样操作却并没有完整的概念,只能请专业工匠回来。
李漠不知道请哪里的工匠比较好,就与阿牛商量,阿牛说正好他想去一趟都城,可以直接从那里请一个可靠的工匠过来。李漠也觉得可行,越是大的城市,匠人们越是要拿技术说话,可靠程度也就越高。
阿牛出发的时候,李漠给他带了俩张银票,秦素芬怕他路上受饿,给他烙了十几张带油的饼。
背着一大包干粮,阿牛回头看着门口遥望他的俩个人,这里好像真的成了他的牵挂,他的家。
而李漠和秦素芬,早就把阿牛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他们为出远门的阿牛打点好所有物资,千叮咛万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
李漠注视着那条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脑海里不断萦绕着阿牛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在家等我。”
是家吗?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回来了,或许我们真的就是一家人了。可是如果你不回来了,那也没关系,你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阿牛走后,李漠经历了短暂的不适应,提不起精神,甚至对未来有一丝恐惧,他并不想深刻的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像在逃避什么似的安慰自己,难不成离了阿牛他就活不下去了吗?所以李漠并未沉沦多久,几天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不管阿牛会不会回来,但李漠相信工匠一定会来,在工匠到来之前,李漠想把准备工作做好。
修筑窑洞首先得请一些壮丁,李漠在犹豫到底是请同村的人呢?还是去县里雇些短工呢?如果是请村里人,那就少不得家长里短,被众人议论,被各姓氏族长管制,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可是如果去县里请短工,虽然效率肯定会更高些,但可能一个弄不好,里正就会带领全村人让这事干不下去。
李漠想了很久,恐怕自己先要去找一找里正。摆平里正,就能摆平大多数障碍。
为了了解里正的情况,李漠专程提了只鸡去柱子家走了一趟,柱子阿姆跟里正媳妇关系不错,应该能知道他家更多情况。
柱子为人憨厚老实,阿牛刚来村子的时候,只有他肯带着阿牛熟悉环境。柱子阿姆更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当初李漠奄奄一息的时候,秦素芬就是去她家借的鸡蛋,才能留住最后一口元气。
对李漠一家人来说,柱子阿姆就算是恩人一般都存在。如今李漠家状况好了,秦素芬便经常拿着东西去她家坐坐聊聊天。如今李漠家和柱子家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到柱子家的时候,柱子正在院里砍柴,李漠见他没注意到自己,就出声提醒道:“柱子哥。”
柱子回头,就见背光处一个小哥儿俏生生站着,脸色莹润,被一根简单绸带绑起来的头发迎风飘扬,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益发衬的整个人身材修长,玉树临风,真真是好看的不得了,与这个黄土漫天的村庄显得格格不入。这还是那个经常被欺负,常年瘦骨嶙峋的李漠吗?
李漠见他还不搭理自己,又唤了一句,“柱子哥?”
柱子惊醒,“哎,你……你来了。”
“哎呦,漠哥儿来了,快进来,怎么又拿东西呀,上次你阿姆拿来的猪肉还没吃完呢!”柱子阿姆听见声音就赶紧从窑洞里出来,边说着,边拉起李漠往窑里带。
李漠笑了笑,叫了声“李阿婶”。
柱子阿姆姓李,小辈们都称她为李阿婶。
李漠被拥到窑内,李阿婶按着他坐在一个非常小的四方桌前,桌上摆了一盆瓜子花生,将盘子推到李漠跟前,李阿婶转头又要忙着去倒水。
李漠受不了她的热情,赶紧让她坐下并说明来意。
李阿婶听了他的问题后,一方面惊讶于李漠家短短几个月便有闲钱造窑洞了,另一方面就更想与这家人处好关系了。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里正家的情况缓缓道来。
李漠听得最有价值的一个情况是,里正的小儿子今年八岁,在村里一个老先生办的私塾里读书,孩子资质还算不错,里正就一直想方设法让孩子去县城的正规学堂读书。可县城那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人人都想把孩子塞进学堂里去。可学堂就那么几个,又哪能轮得到一个小山村里正家的孩子呢?
那么如果自己能帮上这个忙,要搭上里正这条线就容易多了吧!
决定好要做的事便不再拖拉。次日,李漠一大早起来喝了一碗阿姆煮的的白米粥,怀里揣了块蒸红薯,就去了隔壁村找拉车的汉子佟大雷。
越过一片树影婆娑、槐香浓郁的小树林,再稍稍走一段路,便到了佟大雷家。
意外的是,佟大雷还真在家,李漠很欣喜,幸亏还没走,否则自己就要走着去县城了。
“佟大哥,今天我想去趟县城,不知道您有空吗?”李漠问道。
“有空有空,阿牛走的时候都嘱咐俺了,只要您需要,俺这驴车全天侯着您。”
“阿牛哥去找你了?”李漠讶然。
“对啊,专程来了俺家,告诉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就不用去县上拉活了,随时等您叫唤。非得给俺塞了十俩银子,俺说用不了这么多,他硬是让俺收下,让俺给孩子们多做几身衣裳,别光着屁股满地跑。俺和俺媳妇都感谢你们,呃……对不起啊,小哥儿,俺平时糙惯了,一时嘴没把住门。”刚给驴子套上缰绳的佟大雷,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涨得满脸通红。
“没事,佟大哥。”李漠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现下是个哥儿,若真的说不介意那恐就更不得体了。于是李漠沉默着上了车,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俩人再无言语。
只是李漠没想到,阿牛居然这么‘体贴’或者说这么‘败家’
阿牛这样的行为像极了丈夫在出远门之前为妻子打点好一切,李漠内心极其复杂,为什么如此自然的把自己置于妻子的角度,难道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就只是想要成为一个被保护的人而已啊?脑袋里嗡嗡的,李漠有些抗拒再继续想下去,他总觉得那个结果会让自己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