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
-
“你阿爹死前，除了李大山，最后一个见的，应该是我。”
李漠骤然站起，眸子里浸染上惊惧和些许的不知所措。“怎么回事？”
毕竟上了年纪，里正坐下时脊背不再完全挺立，嘴角那一抹仿佛天生就上扬弧度也看不见了，他目光看向悠长的远方，缓缓说道：“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小狗，你阿爹心灵手巧，就想着用老掉的不能吃的韭菜梗给你编一个，我们俩家的山地正好相邻，所以那时候，我经常见他在歇息时手里攥着一大把韭菜不停捣鼓。
终于有一天，他大笑着告诉我，他说他编好了，他说晚上回去就送给你，他说你一定会很开心的。我看着这小狗很精致，就借过去瞻仰了一下。
然而。
我终究是没机会再还给他了。”
李漠早已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你是怕别人把他的死与你联系起来，所以你连忙跑回家，假装那天你根本没去山地里，假装你根本没有拿他亲手做给他儿子的礼物你也太恶毒了。”李漠哭音发颤，痛彻心扉。
里正：“对不起，李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阿爹。”
一句对不起，多么简单啊！多么容易啊！多么轻而易举又云淡风轻。
“李漠”曾在极度痛苦时憎恨过他的阿爹，他在想，“阿爹你走的时候，为何不能把我也一起带走，如此，我们就都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世间的蹉跎了。可是你走了，却把我和阿姆留下来，受尽磨难。我以为，你是恨我的，恨到我连你的一件遗物都找不到……”
却不曾想，原来，你是给“我”留过东西的，只是我遇见它遇见的太迟了些。
那只小狗憨态可掬的趴在木盒子里，它噙着笑，它不懂伤悲。
“漠漠，不哭”，是阿牛，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李漠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要哭，等回去再哭。”
李漠朦胧中看了一眼阿牛，俩人双俩手紧握，他破涕为笑，“嗯，我们回去哭。”
“李漠啊！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我绝不反抗。”里正看起来异常悔恨痛苦。
李漠摇摇头，对于这位里正，他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他不想再悲愤质问“难道就因为你会害怕，就把本属于我的东西藏了这么多年如果我还像之前那样被欺负着悲惨过一辈子，对你没有任何用处的话，你会不会永远也不会再把这只小狗拿出来还给我。”
他更不想再去问里正过去曾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你身为里正，当初看着我和阿姆被王春莲一家人欺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看着我跌落悬崖后奄奄一息躺在炕上，差点用和阿爹同样的方式死去时是什么感觉”
可现在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李漠合上木匣子，抱在怀里，“既然我已经拿到了我的东西，那么赵伯伯，李漠就此告辞。”李漠和阿牛站起身，未看里正一眼，转身离去。
可是，当他们走到路口时。
“李漠。”
身后还是有声音响起。
李漠和阿牛脚步一顿。
里正咬牙开口，喉咙里有一股恐惧般的颤抖，“偷偷藏起你阿爹的遗物，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能不能看在我当初收留阿牛的份上……能不能让我继续当里正。”
李漠笑了，整整齐齐露出八颗牙齿，“赵伯伯抬举我了，您不说我倒还忘了，县令当初来村里抓叛乱之人，您可是毫不犹豫就把他卖了呢！”
“李漠，我……”里正双腿等时一软，可他还想解释什么。
“赵伯伯，”李漠背对着他厉喝，“您的要求，请恕李漠无法办到。”
李漠决绝而走。他当然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一个人当上里正，但是，他不愿意。
里正倒在桌上，一切都结束了。几月前，村民们在祠堂翻新时发现所用供银有些不对，偷偷一查，才知道里正这些年一直都神不知鬼不觉把部分供银装进自己的口袋，数目巨大到令人瞠目结舌。想想前些年村民们还在吃糠咽菜，饿死人都时有发生的时候，里正却已经为自己积攒了一份很丰厚的家产，实在是令人不耻憎恨。而今，大家都不屑于追回那点赃款了，只盼他赶紧失去权力，那么在这个村，他就会日日被人戳着脊梁骨，再也抬不起头的过后半辈子了。
……
阿牛在离开的路上问李漠，“既然俩家人的山地离得那么近，那么李大山在将你阿爹推下去的时候，这位里正……”
李漠道：“如果他真的早就知道，还能藏了这么多年，那只能说这位里正大人的心早就黑透了，黑的腐臭，黑的生蛆。”李漠长长呼吸了一口气，“他以后在村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用不用直接出手……”
“不用了。”李漠回道。“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也有几次，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虽然那都是“李漠”死去之后的事情了，但毕竟……，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任何悬念，新任里正是柱子。先不说柱子一家人当初把那么红火的煎饼买卖拿出来，教给全村人，带领一整个村子的人走上共同发财之路。单另柱子此人，稳重良善，不计较得失，发迹后更是暗室不欺，不忘沟壑，谁家有难他都要帮上一番，这份胸怀气魄村内再无人可及。他成为里正，当之无愧。
柱子接过县令手里的文书和印章，双目赤红，目光与不远处的红姝相对，俩人眼里都有释然与解脱，终于结束了。
当初李二虎拿一把刀架在红姝脖子上，逼迫红姝说出密制酱的制作方法，这种绑架强盗之徒，被赵里正硬是以昏迷不醒为由没有报官。
柱子早就暗自发誓，“如果权力是你为所欲为的工具，那么我，就让你失去这权力。”时至今日，他做到了。
临别的时候，柱子携红姝将李漠和阿牛送出二里路。
“回去吧！嫂子还怀着孕呢！”李漠转过身，对着柱子和红姝说道。
“嗯，我们看着你们走。”柱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人盯一会就脸红的大男孩，现在他只要一开口，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成熟威严的气息。这几年的隐忍历练，可不是白练的。
李漠笑笑，他紧紧牵着阿牛，“也好，那我们就走了。”他略微扭了扭头，又对柱子身旁所站的女子说道：“嫂子，如果柱子欺负你，你就来县里找我，我帮你出气。”
那女子温柔一笑，“好呀好呀！”然后又推搡了一下身边男人的肩膀，“听见了没，以后我有漠哥儿罩着，你敢欺负我娘俩试试。”
柱子一笑，“我哪敢呀！你们不欺负我就成。”
一行人笑作一团，好不热闹。阿牛轻轻扶着李漠，怕他太激动站不稳跌倒，也许失了一个胳膊真的重心不稳吧！李漠自从回到家，经常走着走着就跌一跤，把家里人吓得不轻。
当笑闹终于停止，真的要分别的时候，柱子却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朝着李漠和阿牛说了句，“谢谢。”
李漠：“谢什么？”
柱子：“当日红姝被绑，有人给家里递过一封信。”
李漠明白了，可那事归根到底，起因都是自己家。
李漠：“那事本就因我们而起，嫂子能安全返家，比什么都重要。”
柱子：“如果没有那封信，我们家……”
“柱子哥。”李漠打断他，“你我俩家本就牵连众多，早分不开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说俩家话了。”
红姝拍了拍柱子的肩膀，然后对着李漠说道：“嗯，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
微风拂过，吹来一阵槐花香。槐花开了，万物便又要开始躁动了。李漠与阿牛选了一条羊肠小道，相携走在一起，落日淡成金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到极长极长。
“哎呀！”李漠忽然惊呼。
“怎么了？”
“阿牛哥，他踢我了。”
李漠朝阿牛笑着，眼里尽是幸福。
“阿牛哥，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李漠轻轻抚着肚子说道。
“你说。”阿牛扭过头，眼眸里只剩下李漠的倒影。
李漠问：“三年前，你为何要救我。”
我也在梦中见过你。你的梦中皆是我的大劫，而我的梦中，皆是你的笑脸。
“自己猜。”
“哎呀！你又这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 5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