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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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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阿牛从屋外回来,自然而然将正在捣鼓鞋子的李漠抱在怀里,头埋在李漠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霎时胸腔里满是这个人的气息。
“阿牛……暧快放开我,我这绣花针可不长眼睛。”李漠虽然嘴上说着放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自然而然放松下来,任由阿牛紧贴着自己。
阿牛瞧了一眼李漠手中的鞋子,眉目神态没有半丝改变,“你这绣的是什么?”
“芍药啊!就是上次我在你衣服袖口绣过的那种,你看看这只,我的绣工是不是进步多了”。
黑色的布鞋配上鞋口处半朵红色芍药,异常的漂亮妖异,“等绣完后只要把俩只鞋子这样合在一起,芍药也就拼成了一朵,怎么样?好看不?”
李漠边说着,边将俩只鞋子并在一起,只见崭新的黑色麻布鞋脚踝处,赫然躺着三瓣并列着的,充其量可以称之为“花瓣”的红色条状物。
阿牛伸手摸了摸那三条“花瓣”,宠溺的勾了勾唇,“嗯,好看。”
后来秦素芬偶然见到了这只鞋子,惊讶问道:“漠漠啊!你为什么要在鞋子上绣三只红色毛毛虫呢?”
李漠没敢理直气壮告诉阿姆这是半朵芍药,他打着哈哈,笑着回到:“因为毛毛虫长得可爱呀!”
于是在之后的很多天里,李漠再不敢轻易穿着自己这双“毛毛虫”鞋出去,他怕再被别人追着问,“为什么喜欢毛毛虫这么恶心的东西。”
倒是阿牛特别喜欢这双鞋,日日穿着它走来走去,别人不敢靠近他,更不敢质疑他穿的东西,当然,即使有人笑他,他大抵也是毫不在意的。
展示完自己的鞋子,李漠收了针,在躺椅上轻轻翻了个身,趴在阿牛身上,耳朵里传来身下之人有力的心跳声,“洱源村情况怎么样?”
今日一早,桑舟传来消息,洱源村有情况,柱子就回去了一趟。
阿牛:“该受罚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没有人幸免。”
“哦,”在李漠意料之中。
“那其他人呢?没人受伤吧!”
空气里寂静半晌。
李漠蓦地抬头,莫非真出了什么事。
阿牛:“红姝被绑,受了些惊吓,身体无碍。”
“什么?”李漠大吃一惊,“怎会?”
阿牛:“他们想要面酱方子。”
“面酱……”李漠皱起眉头,眼神有些涣散,在自己计划中李二虎他们一定会大闹,闹的洱源村鸡犬不宁,而柱子家已经不再染指煎饼果子生意了,因此绝不会被牵扯到,可是……
是自己的错,怎么就没想到面酱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阿牛:“不怨你。”
李漠扶着脑袋:“怎么不怨我,是我把他们逼上绝路的,我…… 桑舟呢?我不是让桑舟过去了吗?怎么没有阻止他们?”
今晨一听说李二虎去见了张狗财,李漠意识到他们有问题,于是立刻嘱咐桑舟过去暗中查看情况,没想到,还是出了他不愿看见的事。
阿牛:“他去迟了些。”
李漠闭起眼睛,遮住眸子里些许氤氲与悔恨。
万幸,桑舟及时找到了人,并当机立断给柱子报了信,幸好红姝没出什么大问题,否则自家与柱子家怕是真要产生隔阂了,否则,自己就真害错了人。
李漠把头埋在膝盖上,他有些不敢看阿牛的脸,这一刻,他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终于彻彻底底摆在了桌面上。
……
李阿婶私自留下面酱配方的时候,自己真的没有想到那种可能的后果吗?
他只是刻意不去想罢了,如此清晰的摆在明面上的前因后果,怎么会想不到呢?
他太自私了,自私到只想着要报了李阿婶的恩,报了李二虎和张狗财的仇。从计划一开始,李阿婶家就已经被立于众矢之的了。
李漠幼稚的将报恩与报仇搅和在一起,这本就是大错特错。
为什么,只有当事实已经完全无法更改的时候,才可以去正视自己有多么不堪。
总是喜欢躲,可躲又能躲在哪里去?
可是此刻,说什么都迟了。
阿牛:“漠漠,一切都结束了。”
“阿牛哥,”李漠抬头,泪眼朦胧,“我,我是坏人。”
阿牛俩手搭上李漠的肩膀,“漠漠,你看着我。”
“你只是不愿意让他们失望,只是想让他们多赚些钱对吗?”
“你已经尽力了,他们会理解的。”
李漠点点头,眼泪汹涌而出。
……
不管李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但对于另一个“李漠”,那孩子曾执着的一切爱恨,终于全部有了了结。那个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安息!
愿你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途中,不再有苦难,愿你下辈子,能投去个好人家。
一日,李漠正窝在房间里读一本书册,等所有事都终结之后,他终于有了大把时间踏踏实实去读书。
李漠的安静大家早已习惯了,可令人奇怪的是阿牛,平日里总喜欢倒腾家具、磨炼兵器的强壮汉子,自从李漠开始足不出户乖巧看书后,他竟除了雷打不动的晨练晚练之外也开始整天待在书房,捧着一本书册坐在李漠不远处,没人知道他看的是书册还是前面的李漠。正如现在,他看着它,他看着他,一室寂静,没有纷扰。
“咚咚咚……”,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主子,聚贤楼苏掌柜来找漠哥儿。”
“阿叔”李漠一跃而起,“他终于回来了。
距离苏掌柜去年冬日前往都城,时间已过半年。
“阿叔!” 还未走进客堂,李漠就迫不及待喊叫出声,半年未见,对于这个一直关照自己的长辈,李漠心中充满亲切和思念。
苏掌柜听见声音从椅子上站起来,“小漠!” 声音热切,眼里还有隐隐的担忧,“我刚到酒楼就听说了你的事,你和家人都还好吧!”
李漠一笑,“阿叔,我和家人都很好,你可终于回来了,吃过饭了没?我去给您弄点好吃的。”
“小漠,别忙活了,快快坐下让阿叔看看,你好像瘦了。”苏掌柜刚要迎过去,就见走在李漠身后的阿牛朝自己看来,那眼神,要多冷有多冷。
“咳咳……”不自在咳了俩声,苏掌柜只好退回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我没事,身体好着呢!阿叔,你也瘦了,这半年没少奔波吧!”李漠瞅见苏掌柜略有些拔尖的下巴和黝黑的面孔,就知他必然吃了不少苦。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李漠探过头继续询问,“还有那醋怎么样了?”
眼见着李漠气色不错,苏掌柜放心下来,可一听李漠提到醋,他又霎时激动不已,“小漠你可真是个财神爷啊!现在在都城,那些醋都快被抢疯了,人人都想一品真香,已经得到的人家天天都有亲族友人上门叨扰,不瞒你说,现在一小坛二等醋都有市无价,那些人为了抢到醋,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幸亏我和聚贤楼都没有暴露,否则哪能这么容易抽身回来!”
苏掌柜一腔话倒豆子般涌出,直教李漠也跟着激动起来,“这么严重?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哪能出什么事?得到醋的人家大多都是有钱有势的都城权贵,其他人即使再不甘心也不敢太出格的。啧啧,想想刚开始还没人认同这种新奇的食物,我手上压着二百多坛醋卖不出去可愁坏了。”苏掌柜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下勾起了李漠的好奇心,“哦那是怎么扭转乾坤的”
苏掌柜摸了摸胡须,“这,还得感谢主家,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主家忽然传给我一封信,教导我,先应该送往都城有名的‘谈诗会’”。
“谈诗会那是什么?”李漠愈发好奇。
反观苏掌柜,却开始缓和了刚刚的激动,不紧不慢品了一口茶,颇有些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阿叔,你快说!”李漠着急催道。
苏掌柜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地道,于是赶紧放下茶盏,然后正色道:“这‘谈诗会’ 顾名思义,就是聚集在都城的各路文人墨客喝茶品诗的地方,这里不问出处,不问家势,只要你腹有诗书,都可以随意出入。”
“没想到还有这种清奇的地方。”李漠慨叹。“可是跟醋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俩人坐的太远,苏掌柜真想敲敲李漠那大头,可旁边还坐个虎视眈眈的阿牛呢!他可不敢随意乱动。
“你想啊!这地方汇聚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腹有诗书,胸有气度,个个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在这里,贫寒的文人可能会为自己多争取到一个机会,贵族子弟可能会给家族多招揽一个客卿,官场之人可能会多结交到一个盟友,商界之人更可能会达成一场交易,所以,凡是有些才情的文人都打破头的想要进去见识一番。这‘谈诗会’里可谓人才济济,卧虎藏龙,是唯一一个能汇聚起全国各阶层人士的场所了。”
“所以……”李漠好似瞬间茅塞顿开。“只要那醋能得到他们的赏识,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各阶层传播开来。”
苏掌柜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微笑。
“可是阿叔,那醋如果不配合其他吃食的话,真是酸的掉牙,你是怎么让他们咽下去的呢?不会把凉皮都供出去了吧!”
苏掌柜笑着摇摇头,“你阿叔怎能那么傻,凉皮已经和聚贤楼牢牢绑在了一起,能随意拿出凉皮吗?”
“那是……”
苏掌柜露出邪魅一笑,“我观察了几天,然后收买了其中一个颇有些才气的贫寒子弟,让他把醋拿到诗会现场让众人品鉴。”
“阿叔,你竟然收买……,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啊!”
“咳咳……”苏掌柜尴尬咳了俩声,“小漠,我是为商之人,我们做事自有一套规则,如果都像教书夫子那样迂腐客套,任何买卖多半都是做不下去的。”
李漠:“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惊讶,你看起来跟慈眉善目的,怎么着都跟传说中阴险的商人联系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漠漠,”清冷的声音传来,李漠立即坐正身体,禁了声,他知道阿牛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失了分寸。
“没事,没事,漠哥儿此乃真性情,但说无妨。”苏掌柜替李漠开脱道。
“想不想知道当日那场谈诗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漠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想,想,快说,发生了什么?”
“这谈诗会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一次大比,文人墨客饮酒作诗,俩人为一组,由都城有名的诗词集大能者作评。输的人饮酒一杯,一轮一轮过,大家既品评了各人诗作,又看清了各人人品,还能以酒作乐,好不痛快。”
见李漠一脸新奇望着自己,苏掌柜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那日,那书生只说是带来了一种堪比酒的醇香之物,可是大家闻到那股刺鼻的酸味谁也不想第一个尝试,于是就有人提议把罚酒换成罚醋。”
“没曾想这下可热闹开了,文人们卯足了劲,抓耳挠腮,个个都掏出看家本事要赢了对方,不幸作输的人只好捏着鼻子屏着气息将那醋咽了下去,喝醋的几个人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于是大家更来劲了,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被灌入些许。等他们回过味来,终于品尝到了酸醋之下隐藏的浓郁醇香,于是竟开始抢着要喝了。”
“至此,那醋在谈诗会上一战成名,我当天带去的那些几乎被一抢而空,那天后,醋的价格开始飙升,最高的一次是一个月之前,有一坛二等醋不小心流落在当铺里,竟有人开出了三千两高价,直接震惊了整个都城人呐!”
“三……三千两是不是太多了?”李漠吓得嘴巴张得老大。
“不多,一点都不多,这醋一旦跟诗词挂钩,就已经成为了有价无市之物,对于这种高端且稀有的东西,有钱的贵公子们趋之若鹜毫不见怪。何况只是区区三千两,能买得起的人太多了。”
苏掌柜边说着,边掏出一个异常精美的梳妆盒,“小漠,你的七成毛利都在这里了,可要小心保管,尽量让阿牛带着赶紧存到银号里去。”
李漠接过梳妆盒,双手对着开关一扣,小心翼翼打开盒盖,硕大的盒子里塞满了厚厚的一摞银票,李漠有些惊讶,这个厚度,都快及得上阿牛当初带回来那一摞了,李漠下意识去看阿牛,才发觉阿牛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李漠转回头,信手拿出一沓,大概有个四五十张,“阿叔,这一趟您太辛苦了,这些钱,就当是给您的路费。”
“小漠,你这可是折煞阿叔了,阿叔是聚贤楼的人,这一趟我们也赚了不少钱,阿叔不差你这一点。”苏掌柜笑着婉拒,面色一如往昔慈祥且坦荡。
李漠也没再僵持,看这样子,至少现在,苏掌柜一定不会收这钱了。
庭院里响起脚步声,轻巧细腻,李漠扭头,就见韫清端来一盆水果,“咦哪里来的葡萄”李漠惊讶,这个地方,水果甚少,平日里最多见的只是些苹果梨子和红枣,哪里能种出葡萄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水果来。
“是苏掌柜刚刚带来的,我洗了几串先给你们端过来。”韫清微笑着开口,声音清润爽快。
李漠起身去迎接,“韫清哥,这是你洗的你这身体才刚刚养好,经不起负累,可别再碰凉水了。”那一日大火,落下病根的不只有李漠,还有为了给阿姆保暖而脱下自己棉袄的韫清。体弱之人在大冬日里被狠狠冻上一场,后果可想而知。
韫清:“漠哥儿,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我早就好了,你再不让我干活,恐怕我这双手都该长霉了。”
见李漠还要说什么,韫清迅速转身离去,“漠哥儿,客人还在,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李漠眼睁睁看着韫清离去,心里腹诽,这家里一个俩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苏掌柜:“小漠,这就是你从难民里带回来的那个人吗?”
“嗯!当初看他像是有点功夫在身,又带个孩子,我就想带他们回来给阿姆做个伴,没曾想,这人倒算是我家的贵人了,不仅把家里大事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还救了阿姆一命,把他本就不强健的身体连累至此。现在他和孩子就像是我的家人一般无二了。”
“漠哥儿当初救他回来是良善之举,也许一切皆有定数吧!”苏掌柜慨叹道。“别想了,吃些葡萄,这葡萄据说是宫里发下来的供物,一般人可吃不着。”
李漠惊异,“阿叔,你现在可了不得,连供物都能弄到手,了不得,了不得,将来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记李漠啊!”
苏掌柜被逗得一笑,“你个小团子,可别消遣你阿叔了。这还不是沾了你的光,要不是人家看上了你的醋,怎么会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换。”
“阿叔,下赤再去,兜换点,仄个葡萄好甜啊!” 李漠边吃着嘴里圆滚滚的甜葡萄,一边含糊不清讲着话。
苏掌柜:“你这孩子,没有一点端正样子,也不知阿牛是怎么看上你的。”
李漠刚咽下一口,正好空出口来,于是立刻回嘴道,“他就喜欢我这样,我端正起来他还觉得别扭呢!”
苏掌柜一脸无奈,看着李漠再次将葡萄一颗颗塞入嘴中,笑着摇了摇头。
等李漠旁边已经聚集起整整一盘子的葡萄皮,他方才觉得自己有些饱,拿出手帕擦了嘴和手,对面的苏掌柜见李漠终于停了下来,也同样擦了擦被染成紫红色的手,苏掌柜凛一凛面容,郑重说道:“小漠,这次我去都城并没有透露制醋之人,甚至连聚贤楼也没暴露出来,可你知道,只要有心人用心查看,免不得查到你头上,以后做事,务必要小心。”
李漠也清楚这事非同小可,凛了凛神:“李漠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