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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驻守官道的衙役全都撤了回来,城门也开始恢复开放,大街上终于有胆大的人出来探探风向,但都小心翼翼的,昨夜一场叛乱的消息已经在人群中散播开来。没办法,县令造出那么大的阵仗,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弄的县城里人心惶惶。

      雪越下越大,掉光了叶子的老树被那厚重的雪压弯了枝丫,细嫩的树枝堪堪连接在树干上,仿佛再承载片刻,就要被那积雪压的从中折断。可即便如此,它们依然坚持着。历经几十载的时光荏苒,它们明白,也许再坚持片刻,雪就停了。

      下雪天并没有日落,只是根据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人们知道,这至冷至阴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李漠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躺在阿牛暖洋洋的怀抱里,这一路他睡的很沉,可到底还是蹙着眉醒来了,因为耳边传来一阵比一阵高的惊呼声,鼻孔里还不断涌入刺鼻的硫磺味。

      朦胧间抬起头,视线里是一片滔天的火光。

      有衙役惊呼,“如此大的火,怎么扑救都来不及了吧!唉,也不知是谁家这么倒霉,希望不要烧死人呐。”

      不怪他有此番想法,因为在这个时代里,烧起这么大的火,身为人类确实是无能为力的。

      “阿……阿阿牛,那个方向,好像是你家。”佟大雷颤巍巍举起手,指向着火的地方,口大张,被大火所掩映的侧脸,恐怖如鬼怪。

      李漠在阿牛怀里倏地就要弹起,却撞在阿牛坚硬的胸膛上,“漠漠,冷静,会没事的。”阿牛早看见了那片火光,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可是他得先安抚好怀里的人。

      “放开我,阿姆,阿姆还在里头。”李漠死命挣扎,但腰间的臂膀就像牢笼让自己无法解脱。被禁锢的感觉能迅速让一个人濒临爆发。

      ……

      “阿姆没事,你冷静。”

      ……

      “你凭什么拦着我。”

      “阿姆,阿姆要是死了我杀了你。”

      “你放开我。放开我”,叫喊声一阵比一阵高昂剧烈。

      “求你。”

      阿姆是李漠最亲,最亲,最不容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人了。

      阿牛将李漠紧紧箍在怀里,李漠推拒阿牛的胸膛,在阿牛胸前划下道道深痕,霎时间,血流如注。

      可李漠根本看不见那血,他继续用力挥武着手臂,想挣脱束缚,有时击打在空气里,有时击打到阿牛的脑袋,也有时,把自己打的啪啪作响。

      “你放开我……啊……啊啊啊……放开我,阿姆就是我的命啊,你凭什么拦着我,凭什么?”

      李漠大抵是觉得,他即使是失去全世界,也不能失去阿姆,他已然陷入癫狂。

      “啪”。

      有一只手砍上李漠的后颈,李漠慢悠悠软了下去,眼里憎恨的神色直瞪阿牛。

      ……

      “佟大哥,你看好李漠,我去接阿姆,我们一会就离开。”

      “哎,哎哎,” 佟大哥只顾得上点头了,他已经被刚才的混乱震的目瞪口呆。

      阿牛脱下自己的厚棉袄,裹在李漠身上,双手抚过李漠紧蹙的眉头,只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抚平它,只好退而求其次,拂过一缕李漠垂在眼睛上的发丝,别于耳后。

      低头吻了吻李漠战栗的眉眼,其他人不知道,可只有阿牛清楚,在晕过去之前,李漠眼中极致绝望的痛楚。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一切,我们马上就离开。”

      ……

      “县令,麻烦你先带人过去,把相关之人都抓了,我随后就去。”

      “是。”县令就等这句话了,留下一个衙役保护李漠,带了剩下所有人匆匆朝着火光处奔去。

      阿牛与佟大哥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灰暗的黄昏中。

      村子东头的小树林,绿叶早已掉个干净,只剩众多凌落的树干傲然挺立着。阿牛将手指放于唇边,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不肖片刻,有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主子。”

      阿牛:“阿婶呢?”

      武侍:“回主子,人没事,我已将她们救出,现在在小石头屋里休息。”

      阿牛拳头松了松:“她们”

      武侍:“是韫清,他担心阿婶,上门查看情况,结果被人一同锁在了里面。”

      阿牛:“思安呢?”

      武侍:“思安没事,韫清没带他过去。”

      阿牛:“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武侍:“我……我担心漠哥儿,所以跟着他去了县里,等确认他安全再次回来时,就……院子里应该被撒上了易燃的东西,火是从院外烧起来的,等我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人,却无法再去灭火了。”

      阿牛:“李漠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空气中似乎有些压抑,寂静片刻后,武侍冒着汗回道:“回主子,您被衙役带走,漠哥儿直接去找封路的衙役对峙,结果……结果被他们扔在了雪地上……小人,小人看围观的人太多,没有出手。”武侍豁出去全部交代了个清楚,隐瞒不报的后果会更严重。

      俩只手再次死死握住,但片刻后阿牛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霎时将手松开,“回去主动领罚。”

      “是。”

      ……

      “李大山,李二虎,还有谁?”阿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名字,刚出口,就被一股冷风吹散了轮廓,就像拥有这些名字的人,马上,也会烟消云散。

      武侍:“还有,还有你那天当众踢飞的人——张狗财”。

      阿牛:“好,很好。你继续回去照看阿姆,别出意外。”

      “是。”

      黑影迅速离去,隐没在风里,这是上次回都城探望阿婆时,阿婆强硬让他带上的武侍,纪家武侍是专门为女眷训练的,将军们出门打仗,身边有众多副将环绕,根本用不上武侍。但现下阿牛算是个在逃的黑户,他想了想洱源村的李漠和阿婶,也就没有拒绝。

      幸亏,他没有拒绝。幸亏,阿婶没有出事。幸亏,自己与李漠之间没有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

      否则自己万死难以辞咎。

      洱源村祠堂。

      “县令大人啊!真的不关我事,这是上天在惩罚他们,你看那阿牛是流民头子,昨日鼓动流民叛乱,今日就天降大火烧了他的家,这是上天的旨意啊!”

      李二虎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早已被这阵势吓破了胆,腿抖得跟筛子一样,跪都跪不稳当。身后站了俩个壮硕的衙役,严丝合缝盯着他。

      这祠堂,除了逢年过节的祭拜,已经是短短一年内第二次打开了,可巧不巧,都与李家有关系。

      县令去了着火现场,火势看似很大,却只局限在李漠家的俩排窑洞里,冬天的山上光秃秃的,一层又一层的黄土阻隔了大火蔓延。

      再救火已经于事无补,县令便带着众人前往祠堂,由里正和三位族长作陪。他要审人,祠堂是最好的地方。

      看着跪在地上早已屁滚尿流的农家汉子,主位上的县令一阵厌烦,要不是因为这个人,自己何至于乌帽难保,到现在头上都悬着一把剑。

      “混账,还敢胡言乱语,再敢说谎造谣,我砍了你的脑袋。”县令横眉竖眼,他最擅长对付这种野蛮刁民,毕竟是一县之主,见识过的各类邪神恶煞实在太多。

      李二虎:“不敢,不敢,小人怎么敢欺瞒大人,刚刚所言句句属实啊。”

      县令:“你早晨对本县令说了什么,有种在这个地方,对着乡亲们再说一遍。”

      李二虎:“大人,我,我……”

      “说。” 官木敲击在桌子上,巨大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

      “我说,我说,阿牛是今年春季来到洱源村的,他的文书也是冒用别人的,昨晚我看见阿牛夜会流民,然后……流民,流民就发生了叛乱。”李二虎汗水太多,来不及擦拭,顺着脑门的纹路,流入眼睛,眼睛被激的异常酸楚,眼眶里流出汗液与泪液混合起来的污浊的水。

      “那好,你说,他们在哪里见的面,哪个时辰见的面”县令绝口不提阿牛冒用文书这件事,只在流民问题上大做文章。

      李二虎:“我……我……”

      县令:“亲眼见过的事要想那么久吗?”

      李二虎:“就在村口,昨晚亥时,我亲眼看见的。”

      “好,很好。来人,带赵氏。”县令看着李二虎,就如天人看着一只蝼蚁。

      李二虎一惊,自己那媳妇根本就是个兜不住嘴的,让她来这受审那就全完了,下意识去看坐在旁侧的李族长,他这一明显的动作,瞬间让在场大多数人心如明镜。

      李族长感到无数双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双手抓紧裤腿,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氏被一个衙役粗鲁推搡在祠堂青石地板上,手肘与青石狠狠相撞,一阵剧痛传来。正要开始撒泼谩骂,一抬头却发现阴森昏暗的祠堂里围满了各种穿官服的大人物,自己趴在地上,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孤魂,不,身边还有一个,扭头一看,又被那个满脸污秽,青一块,紫一块的脏脸吓得大叫一声。“鬼啊……”

      “赵氏闭嘴,”主位上传来一声厉喝,凄惨的哭喊声霎时停止,赵氏嘴大张着,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出不来,进不去。

      “赵氏,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要据实回答,要是敢撒谎,我抓了你们一家人去喂野狗,听清楚了吗?”县令凶狠威严的训戒道。

      “嗯,嗯。”赵氏声细如蚊呐。“听清楚了。”

      县令:“昨夜亥时,李二虎在哪里?”

      “在,在……”赵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那男人抖得快散架了,哪能顾得上提醒她呢?

      赵氏无法,只能实话实说,“在家,跟我在一起。”

      “哗……”众人喧哗起来,谎言不攻自破,还是被自家人亲手给戳破的。

      “肃静……”县令又一拍官木,密集的人群里瞬时噤若寒蝉。

      县令:“昨夜,有没有人来过你家或者李二虎有没有出去过”

      赵氏:“有……”

      众人一脸好奇。

      赵氏继续道:“昨夜子时,李家族长来过我家,是二虎去开的门,然后他们在山坡下说了好久的话。”

      “你血口喷人,我昨日什么时候去你家了?赵氏,我李大山平日里对你家不薄吧!是谁指使你如此污蔑我,啊?”李家族长一脸不可置信,指着赵氏,活脱脱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明明发生的事实却被人反驳,赵氏也激动起来,“就是你,就是你,二虎出去后很长时间也没回来,我不放心,就出屋查看,你和他正在说话,你的声音我能认不出吗?”

      好像还怕别人不相信自己,赵氏又加了一句,“你还说什么,‘明日一早……去县里……有赏金……’什么的,我还以为有好事你还惦记着我们,没想到你是要把我家整死啊!你又让他做什么坏事了?啊?”

      “你,你这个泼妇,胡言乱语,不知廉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该把你的舌头拔了。”李族长气疯了。

      “李族长……”里正终于开口了,“这是祠堂,不得撒野。”

      县令看着这一场闹剧,刁民尔尔,实是难缠。

      李大山转身一跪,“县老爷,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啊!这泼妇生生就是污蔑啊!”李大山依旧在诡辩,可那双颤抖的手却是骗不了人的。

      “李大山。”

      祠堂外传来凌厉一喝,空气里蔓延的冷意与诡谲让所有人心生寒意。

      所有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阿牛,他手里拽着一具头破血流,已看不清面孔的破败身躯。

      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李二虎看见进来的如天人一般的伟岸身躯,抖的更厉害了。

      阿牛将手里瘫软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那人又喷出一口血。

      “李大山,还认得这是谁吗?” 阿牛眼眸里冷鸷如霜,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被他盯着的李大山早已死了千百遍。

      地上的人哼戚了一声,动了动手指,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这是……这是……张狗财。”

      “阿牛,你怎么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谁给你的权力动我张家的人你真以为有几个破银子就能在这洱源村作威作福了不成”张家族长看见地上的人以后,再也坐不住了,他张家的人怎么能被打成这个样子。

      “县令,这小子太无法五天了,你……”

      还没说完,张家族长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县令一脸惶恐走向阿牛,眼里带着讨好的笑意请他上座,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太像一只哈巴狗。

      何止张家族长,这祠堂里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的心神大乱,纷纷站立而起,这是怎么回事?

      “县令大人,这主位还是由您坐吧!”阿牛未理会县令的谦让,直接坐到了李族长的位置上,跪在地上的李族长脸色青白交错,竟未等县令下令,自己站了起来,气愤瞪着阿牛。

      见阿牛此举,县令了然,看来幕后黑手算是找到了。

      阿牛眼皮都懒得抬起,“李族长,不跪在下面,还在等什么?”

      “阿牛,你目无尊长,侮辱长辈,究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李族长气翻了天,很是生气。

      但这个时候,可有人比他更生气。“李大山,谁允许你站起来的还在本官办案的地方大喊大叫。来人,让他跪在堂下。”

      “是。”俩个衙役拽起李大山的胳膊,用力踢向他的膝盖,李族长站立不稳,跪倒在阿牛面前,这一跪让李大山疯狂起来,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衙役死死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大山,你最好老实交代,哦!你不交代也行,等本官将你做过的丑事一个个查出来,到那时,何止是你,恐怕你的每一位家人都要受牵连了。”

      李族长一惊,挣扎的力道小了些,双眼质疑着凝望县令,“跟我家人有什么关系你跟这个贱人穿一条裤子,非要给我安上什么罪名,我一人承担就是了,你休想动他们”。早在李二虎和张狗财被抓的那一刻,李大山就知道自己败了,败的彻底,没一点回寰的余地。可是他从没想过会连累家人。

      “呦,还挺硬气的嘛!在你做坏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呢?在你要置阿牛于死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呢?”

      在祠堂围观的人早就被这般阵势吓懵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嘴张的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来人,带上李大山所有家人。”

      眼睛通红的李族长眼睁睁看着自己俩个儿子,三个稚龄孙子,还有一个早已嫁出去的小女儿齐齐被带入祠堂。那一瞬,李族长所有还在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可是,一切都已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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