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我是你的全世界》餐桌上的老鼠

83、失联

　　下午五点，一个身影刚下出租车就往永州市中心医院的住院楼奔去。
　　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对前往住院楼的路线早已烂熟于心，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心胸外科。
　　刚下电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奔到护士站前。

　　“您好，请问江月在哪个病房？”江寒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的汗都没心思去擦，他现在只想知道妹妹的情况。
　　“我查一下……”一名护士开始在键盘上敲字，“912，前面左转第六间。”
　　江寒说了声谢谢，撒开腿就往护士指的方向跑去。
　　到了病房门口，他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轻轻拉开病房的门。刚进病房，他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江月和坐在旁边的爸妈。
　　这间病房里有三张床，靠外的两张是空的，只有江月躺在了最里面的一张床上。
　　江月闭着双眼，鼻子里套着呼吸管，房间里静得可怕，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成了这间房里唯一的动静。
　　老爸老妈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见到是江寒，都轻轻笑了一下。
　　“爸，妈。”江寒把书包扔在了旁边的病床上，坐在了老妈身边。
　　“你来了……”老妈的眼睛周围有一圈浓密的黑眼圈，声音里都带着憔悴。她握住江寒的手，江寒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妈手上的颤抖。
　　江寒摸了摸老妈的背以示安慰。他看向老爸：“爸，小月情况怎样？”
　　老爸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摇了摇头：“上午才做完检查，还不知道结果。不过似乎比上次要好一些，没有昏倒，现在只是睡着了。”
　　“嗯。”江寒点点头。他看着病床上的江月，心里又止不住一阵抽搐。
　　江月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完美地继承了江家的高颜值基因，睡着的样子如同一个天使，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天使现在却被困在了一隅病床之上，苦苦与病魔斗争。江寒多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而不是这个天使。
　　笃笃笃。门被敲开了，走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秃头，应该资历不浅。他微微点头，问：“请问是江月的家属吗？江月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们想与您谈一谈。”
　　老爸说：“小寒，你去吧，我和你妈在这里面陪小月。”
　　“好。”江寒点点头，转身抱了抱老妈，“妈，放心，会没事的。”
　　老妈强忍住泪水，拍了拍江寒的背。

　　江寒跟着医生走到了走廊上。
　　“是这样的。”医生翻开了手里的资料夹，“我们上一次已经给患者实施了手术，但现在看来手术的效果并不理想，她的病情又一次复发。不过好在这一次复发并不严重，但依然需要再一次手术。”
　　江寒听见“手术”就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那这次手术又需要多少钱？”
　　“我们先不谈钱的问题。”医生合上资料夹，“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她复发后手术难度会大幅增加，我们永州这边没有能做这种难度的手术的医生。所以如果想要根治她的心脏病，最好去长沙的大医院。”
　　“要去长沙吗……”江寒垂着头沉思，“那这一趟下来费用要多少？”
　　医生回答：“按照以往患者的经验看，总计可能需要五六万。”
　　五六万，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到了江寒身上。他踉跄了一下，靠在背后的墙上。
　　“哎，先生。”医生连忙扶着江寒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我们现在这边先做保守治疗，尽量控制住患者的病情。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还是要尽快带她去长沙做手术。”
　　江寒感觉胸口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点了点头：“谢谢您。”
　　医生拍了拍江寒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江寒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走廊里十分安静，病房里的细小交流声，护士站各种仪器的滴答声，高跟鞋踩地的“咚咚”声，全都离他而去，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声。
　　隔着病房的磨砂玻璃，他还能依稀看见爸妈的身影。那两个身影佝偻着背，老爸老妈真的老了，这个家沉重的担子最终完完整整地落在了他肩上。
　　江寒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天花板。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本以为他能主宰生活，只要每天对着生活微笑，生活也会对着他笑。但他还是太天真了。无论他怎样乐观积极，终究只是热脸贴着冷屁股，生活总会给你一个又一个惊吓。
　　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原本就背着六万的债务，现在又来个六万的手术费，一共是十二万。
　　江寒拿出手机，查了下银行卡里的余额。
　　四万……只够三分之一。
　　“叮咚。”林雪发了条□□过来。
　　江寒点开信息，是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雪：没有你就只好找这两个人吃晚饭，被虐得好惨，好想你……
　　照片是林雪、刘大山和周心三个人的自拍，背景是食堂，桌上还摆着三个吃空了的碗。
　　林雪笑得很开心，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是那个自信的大学霸。
　　江寒也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在文本框里打了几个字。
　　【我也想你】
　　不过他的手指悬在“发送”按钮上，迟迟未肯落下。
　　最后，他还是把那四个字全删了，手机锁了屏塞回裤兜里，站起身走回了病房。

　　江寒回到病房的时候江月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微微偏着头跟老爸聊天。
　　“小月。”江寒坐到了老妈身边，握起了江月的手。
　　江月把目光移向了江寒，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声音都有点虚弱：“哥。”
　　江寒站起身来，在江月的额前亲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月，会没事的。”
　　“嗯。”江月点点头，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爸，我们出去聊聊。”江寒轻声说。
　　“好。”老爸跟着江寒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父子俩没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而是坐到了门诊大厅。一是怕老妈听到他们的谈话，二是觉得门诊大厅更加热闹，没有一种安静到窒息的感觉。
　　老爸点了根烟，一团云雾从口中喷出，尼古丁的味道弥漫而开。
　　一名护士立马上前阻止：“先生，医院是禁烟区。”
　　老爸笑了笑：“抱歉。”他把刚抽了一口的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
　　门诊大厅十分嘈杂，人与人之间的喧闹久久未停，但正是这种人间烟火的气息给了江寒一种心安的感觉。
　　江寒脑子里如一团浆糊般，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早知道就多听几节语文课了。
　　“这次又要几万？”老爸坐在江寒身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
　　江寒撑着脑袋，捋了一把头发：“六万，而且还要去长沙……”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吭声。
　　“你的想法呢？”老爸开了口。
　　“我……”江寒瞥了老爸一眼，一狠心，说，“您还记得……我几个月前给您打的那个电话吗？”
　　江寒用余光看着老爸的表情。他本以为老爸会有什么激烈反应，但老爸很平静，盯着面前的《门诊挂号须知》看，似乎在纠结该怎样抉择。
　　“小寒……”老爸说，“就算我阻止你，你也会那样做，对吗？”
　　“您还真了解我。”江寒笑了。
　　“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老爸搂住江寒的肩膀，“既然如此，老爸陪你一起努力吧。”
　　江寒把头埋进老爸宽阔的臂弯里，蹭了蹭。
　　“谢谢你，爸。”

　　林雪坐在床上，他已经无聊透顶了，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手机的壁纸是两个少年，一个走文艺清新风，一个走时尚潮流风。不管怎样看都觉得这俩不怎么搭，但说巧不巧，这俩还真成了一对儿。
　　林雪噘着嘴，戳了戳屏幕上的江寒：“你个傻逼，消息都不回，玩人间蒸发吗？”
　　林雪打开了□□，下拉主页刷新了无数次，但“江小寒同学”后面始终没出现熟悉的小红点。
　　他又把WiFi关了，打开流量，刷新一次，又把流量关了，换回WiFi又刷新一次……
　　始终没有新消息。
　　林雪点开和江寒的聊天界面，江寒最后的回复是下午三点，说“已经到了永州，一切OK”。
　　之后林雪又发了几条消息，但江寒都没有回复，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林雪越看心越烦，他把手机拍在床上，吼了一声：“操！”
　　吼过之后他又冷静了一下，心想江寒可能在忙，没空看手机，也许晚点儿或者明天早上能回复吧。
　　林雪给了自己一些心里安慰，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放在床头柜上，关上了灯。
　　一个人的夜，孤独寂寞冷。

　　江寒找到最近的一家电信营业厅，好在现在还没关门，能办卡。
　　江寒坐到一个窗口前：“您好，办张电话卡。”
　　里面的工作人员懒洋洋的，边剪指甲边问：“要什么套餐？”
　　“随便，就用几个月，来个最便宜的就行。”江寒说。
　　工作人员敲了敲键盘，然后又继续剪指甲：“选个号儿吧。”
　　江寒随便翻了翻，选了个1105。
　　这是林雪和他生日的月份。
　　“工本费10块，月租9块，预存50。”工作人员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
　　江寒交了钱领了卡，把手机里原来的电话卡取下来，换上了新的电话卡。
　　换上电话卡后他先给玲姐打了个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玲姐问。
　　江寒蹲在马路边：“玲姐，是我，江寒。”
　　“小寒？”玲姐顿了顿，应该是在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你怎么换了个号？”
　　“我回永州这边了，我妹妹又出了点问题。”江寒说。
　　“你妹？”
　　江寒啧了一声：“好好说话，别骂人。”
　　“谁骂你了。”玲姐说，“你妹妹现在怎样了？”
　　“情况还算稳定，但需要再做一次手术。”江寒说，“我可能要在永州这边待一阵子，不能去你那边打工了。”
　　“要不要我……”
　　江寒直接打断了玲姐：“不用，你知道我的性格。”
　　玲姐有点不高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管你的性格干嘛？”
　　江寒把态度放软：“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真不需要，我自己能解决。”
　　电话另一头，玲姐沉默了片刻，最后无奈地说：“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谢谢姐。”
　　“那小雪呢？”玲姐又问，“小雪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告诉他。”江寒回答，“我把手机号换掉，卸载□□和微信，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他的怒火。”
　　“你这……真的好吗……”玲姐有点儿担心，“要是小雪真生气了，他可能……”
　　江寒跟着陷入了沉默。他也有点担心，因为林雪生气起来非常可怕，而且很有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我相信他能理解我的。”江寒说。
　　“真的吗？”
　　江寒看着夜空中闪耀的星星，联想到了林雪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一定会的。”
　　江寒挂掉电话，走回了马路对面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