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止月与东

9、归巢（一）

　　【冷静。】
　　【冷静。】
　　陈越将垂下的白发往后一捋，灿若星辰的双瞳往海底幽深处望去。他抿了抿唇，将滑落到唇瓣上的海水舔舐进去，扭身往下潜去。
　　往下。
　　往下……
　　再深一些！
　　就是这里！陈越调转方向，抬头望天。穿过晦暗的海底，阳光四散着照射进海中，打下一道道光柱。
　　银白的鱼尾嗖的一甩，巨大的尾鳍带起一阵海水波动，一圈触须散开又收紧，一路往上方弹射而去。
　　直到破水而出！
　　陈越一跃而起，想要奔上天空。然而海水中坚固的支撑，到了空中却变得虚软无力。
　　触须用力撑起，却也只让陈越滞空一瞬，变跌落下去。
　　“哗——”从高处跌落，陈越呛咳着，晕头转向的缓过神来。
　　【不够高，也不够久，来不及看方向。】陈越深吸一口气，继续下潜、上冲、滞空、跌落的循环。
　　但是不行，他的触须虚软无力，根本无法与巨型水母那样有力。他飞不起来，那些怪物到底是如何飞翔的？！尝试许久，还是没看见陆地轮廓的陈越愤恨的一拍水面，气愤的大叫出声：‘艹啊——’
　　‘艹啊~~~’
　　‘艹啊~’
　　“谁？”陈越扭头望向身后。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空旷的海平面平静的在海风吹拂下波动着。【怎么回事？刚才确实有声音……】
　　陈越放缓呼吸，调整受惊后突突跳的心跳，又沉入海中环视一圈。什么都没有啊……触目可及的地方没有任何可疑的生命体。【是在更远的地方吗？】
　　一艘游艇的形状莫名出现在脑海，陈越茫然的突然了解到前方有一艘游艇在海中飘荡着。
　　【这是？】种种猜测浮现心头，陈越一下回想起，刚才怒骂出声时，他似乎，发出的并不是以前说话的声音，而是更高，更高的……
　　【超声波？！】陈越眼前一亮，掐着嗓子开始回忆刚才是怎么发声的。很快，让人恨不得耳聋的叫声铺满了海面，陈越啊啊啊啊个不停，不断调整着振颤的频率，终于在他喊哑喉咙之前，出口的声音一下浮起。
　　‘啊——’陈越一边呼喊着，一边四下转圈，然后等着回声反馈给他信息。
　　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汇入脑海，陈越忍受着头痛欲裂的痛楚，终于理清楚了附近的情况，除了一些无用的海草鱼群的信息，最有用的还是最开始的那艘游艇，以及右侧传来了陆地的轮廓。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华国……
　　陆地实在太过遥远了，陈越决定还是先找到那艘游艇，试试一边前进一边适应上岸后的环境。
　　陈越一边出声探测游艇的位置，一边不断调整着方向，往游艇破水而去。
　　良久，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掌攀住游荡的游艇尾部，一使力，通身雪白的人鱼就垂着头坐上了游艇。人鱼薄纱似的鱼尾一甩，晃落一片细碎晶莹的水珠，上了甲板，又将黏在眼前遮挡视线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庞。正是陈越。
　　陈越控制着抖了抖触须上的水，用触须撑着地，尝试着配合鱼尾站立起来。触地的鱼尾传来剧痛，几乎要断了……陈越倒抽一口冷气，将到嘴的痛呼咽回肚子里。
　　腰间所有的触须都往下撑起，将鱼尾撑得悬空起来，那断尾一般的痛楚才退去。只是全身的重力都压在触须上，柔软的触须又太难控制，不过一会儿，陈越就控制不住平衡往地上摔去。
　　陈越一把抓住护栏，将自己险之又险的平衡保护住。嘎吱一声，护栏被一把抓爆了，陈越赶紧放松，将手又挪到边上扶住。
　　这样简直寸步难行啊，手部力量太大控制不好，尾巴不能直立，触须柔软不能长时间支撑身体……
　　他这副身体，真的还能上岸吗？
　　陈越咬牙，干脆像在海里似的，用触须弹着地往前跳着走。只是不可避免的尾部会触地，陈越按捺住鱼尾的抽搐，保持着平衡往驾驶舱蹦去。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海图和指南针来确定方向，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在海中浪费时间了。他要上岸！去亲眼看看他的祖国现在如何！
　　勉强在驾驶座上斜斜躺下，将鱼尾摆在副驾驶座上。陈越不顾沾了满身的灰尘，赶紧打开海图，看向指南针。
　　“嘭——”一巴掌把驾驶操作盘拍的凹进去一个掌印，陈越无奈的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指南针滴溜溜转着，显然无法为他指明方向。
　　舱内文字是英文，也不确定这艘游艇是哪里漂来的，陈越毫无选择，只能去往探测到陆地轮廓的方向。
　　一手撑起身体，陈越一个翻身落入海中，鱼尾一摆，往陆地方向飞速前进着。正午的阳光烈烈，炙烤着他裸露的后背，陈越往下潜，躲过了太阳的暴晒。【那些怪物明显不怕太阳，在太阳底下反而很精神……为什么我反而那么怕呢？是我不正常还是那些怪物进化的太厉害了？】
　　陈越一边前进一边在心中思量着，【有机会抓个怪物晒晒太阳看看吧。也可能是我不是纯种怪物？】
　　想着当初迷迷糊糊啃食了一堆的怪物卵，陈越决定有机会还是要多吃怪物。说不定他是吃的少了，没进化完全呢？
　　不断探测前方的陈越感受着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轮廓，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没错了。
　　陈越悄咪咪摸近，绕过峭壁，往沙滩处探头看去。被风吹平的沙滩上一望无踪迹，什么怪物的影子都没有。远处的亭子用英语、汉语和拉丁语写着欢迎语，翻倒的牌子露出斑驳破损的痕迹，勉强能认出写的是归仁。
　　陈越四下打量着，再没有什么提示了。无奈，只能弹跳着往岸上蹦跶，跑到那个牌子前细看。
　　使用拉丁文的国家太多了，英语和汉语更不用说。这可算不上什么线索，顶多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华国。
　　静悄悄的海滩上，陈越苦着脸蹦蹦跶跶到处找着地图。总算在一片椰树后面看见一个地图牌子，陈越简直喜出望外。
　　但是他看不懂！望着全拉丁文的地图，陈越只能认出一个南北方向。
　　陈越摸摸小心脏，决定一路往北去，总能走到华国的土地上，到时候自然就能搞清楚他在哪了。
　　还好激活了一个超声波探索的能力，不然他只能等晚上跟着北斗星跑了。陈越感激涕零的不断向前探索着往北而去。路上还不忘捞鱼进食，渴了就张嘴灌一肚子海水，过得可谓是粗糙至极。
　　【啊，我想长安的手艺了……】陈越吃着鲜美但是寡淡的鱼肉，无比怀念自家副队的投喂。

　　“啊切~”苏长安一个喷嚏打出来，好不容易睡着的一点睡意就那么没了。他习以为常的坐起，摸了摸床头柜上的合照，起身出了门。关上的门带走室内的光线，扫过合照上6人灿烂的笑脸又变暗了。
　　苏长安一路走着，很快熟门熟路的拐进一间房间。躺在床上的吴升星缠了满身的纱布，只露出鼻孔和嘴巴透气。
　　但是他已经苏醒了。吴升星咋咋呼呼的个性倒是改了不少，自从醒来后就一直配合治疗和一切手术，包括科研院所提出的实验，也是毫无疑义的一一接受。
　　原本就只是为了救治吴升星才勉强忍受了各种实验的陈楚再也不能接受，却被苏长安拦着，因此对苏长安越发仇视。好好的队友，除非任务，在基地基本上形同陌路。陆超英也越发沉默，在吴升星苏醒之前，这个小队已经将近名存实亡了。
　　等到吴升星苏醒，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因为他要继续进行实验，充当实验体而凝固。但是吴升星自己愿意，陈楚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经常往实验室跑，生怕什么时候吴升星就出事了。
　　他们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乔知意也是在吴升星隔壁充当实验体，全靠基地安排的心理医生做辅导排解，才一次次撑过了实验。
　　苏长安默默拉开座椅，靠近病床坐下。
　　“又睡不着吗？”吴升星听着声响，面向苏长安开口：“长安，你这样会撑不住的。回去睡吧。”
　　“嗯。”苏长安轻声应他，但是身体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回房。
　　“唉，楚哥是心里太难受了，你不要气他。还有小陆哥，他现在整天不说话，你多看看他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的。”吴升星缓缓开口，艰涩的嗓音沙哑而粗重，再没有了以前咋咋呼呼时的清亮高亢。
　　苏长安看着吴升星被纱布包裹住的脸，听着他安慰他，只觉得难以呼吸。他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也做不到反过来安慰对方，他甚至不敢开口，只能沉默着应声：“嗯。”
　　“我们小队多幸运啊，你看我们6个活了4个……”
　　“我去睡了。”苏长安起身拉开椅子，将吴升星的话堵在了嘴里。
　　“嗯，去吧。”吴升星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苏长安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憋屈啊，他也想上战场啊……
　　“扣扣。吴升星同志，我们来带你去实验室，张博士的新方向是正确的。只要这次实验成功，你马上就可以上战场了。”
　　吴升星轻轻应声，习以为常的躺在病床上等着进入实验室。
　　忍受身上的疼痛，感受自己废人一般无力的身体渐渐变化，努力挺过一次次实验，他也只有这么一点用了。
　　【队长，小五六想跟着你上战场了……】
　　【很快就可以了，我会给你和赵哥报仇的。】
　　……
　　“滴——滴——”
　　“成功了！这个方向是对的！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