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灵》寸芒

9、相遇

　　柳青青捡到小宝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夏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柳青青总喜欢在这个时候出去溜达一下，一方面阳光晒在身上的微痛总是能让她清醒一点，另一方面，那个时候人们刚刚下班，她还可以坐在角落里看看和自己已经无关的世界。
　　柳青青那时已经是个很厉害的鬼了，夏天的阳光对她来说只是让她不大舒服而已，可对于新生的小鬼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柳青青这天出去，在一对夫妻身后看到了一个十分虚弱的婴孩，已经被阳光烫的没了人的形状。柳青青也不是没见过快消散的鬼，通常她也就多看一眼，毕竟就算它要灰飞烟灭也是它自己的命轨，若是强插一脚反倒容易伤人伤己。但是就在她想挪开目光的时候，那小鬼突然扭了扭头，两人的眼睛对在了一处。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哪怕自己快死了也没有半分怨恨藏在里边。那份干净锤在柳青青千疮百孔的心上。大概是命运安排她遇到我，让我帮助她吧。
　　柳青青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慢慢走过去，拉住了小鬼的手臂，蹲下来平视着她：“小朋友，你饿不饿。”
　　小鬼扭头看了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女，又看了看漂亮的柳青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带着小鬼去寺里偷香火，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免得其他的孤魂野鬼欺负到它。
　　寺庙的围墙外常年聚集着不少没有人供奉香火的鬼魂，免不得会为了多抢些香火而大打出手，但是却少有鬼找柳青青的麻烦，据说是因为当地有一个厉害的鬼瞧上了她，不过柳青青从来没在意过这些。
　　柳青青把小鬼护在怀里，轻声地问：“你有名字吗？”
　　小鬼饿极一般，红了眼抢香火，直到恢复了些微人形，才抽空对柳青青说了两个字：“小宝。”然后又转头一心扑在了香火上。
　　“小宝…”柳青青摸了摸小宝的头，柔声道“小宝，我叫柳青青。你看太阳晒在身上多疼啊，你愿不愿意以后和我一起住啊？”
　　小宝狼吞虎咽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怔怔的扭头看着柳青青，半天才又蹦出来一句：“他们，爸爸，妈妈。我，走，不好。”旋即又想了想，犹犹豫豫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再…一会。姐姐，找…带我！”
　　小宝说完又转过头和一群大鬼抢香火，柳青青皱了皱眉。这样下去不行的，小宝这次被她碰到了侥幸没有魂飞魄散，下次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小宝的动作明显快了起来。
　　直到小宝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柳青青也没想出好的法子。小宝瞪着大眼睛眼巴巴瞧着柳青青：“找！找！”
　　柳青青揉了揉小宝的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
　　就看一眼，实在不行以后她跟着点小宝吧。柳青青想。
　　当两个鬼到小宝父母的家时，家里正吵得热火朝天。
　　屋子里人很多，不仅有小宝的父母，还有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老妇人。
　　青年男子愤怒的挡在小宝母亲身前，暴跳如雷：“宋进！你特么是不是个男人？我们把惜惜交给你你就这样对她？”
　　宋进不敢说话，只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出声，倒是老妇人理直气壮的叉着腰：“我们让她打个孩子怎么了？陈惜嫁到我们家了那就是我们家的人！又不是儿子打了就打了！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关你个小舅子什么事？”
　　男子火气更大了，拍了拍面前的桌子：“你个老东西放的什么屁？我姐辛辛苦苦怀个孩子你们居然因为是个闺女就逼她打掉？现在我姐身体出了问题，你们谁负责？”
　　“陈惜现在不能生孩子，我们宋家没提离婚就不错了！怎么，你们家还想要赔偿？”老妇人不客气的“呸”了一口“脸皮可真够厚的！”
　　“宋进你别特么装鸵鸟！你给老子说话！惜惜是不是你媳妇？”青年红了眼，眼看就要上去打人，又被身后的陈惜拉住。
　　“诶……小舅子你看，毕竟……”宋进畏畏缩缩看了一眼自己母亲“毕竟惜惜她怀的不是儿子嘛…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想抱个孙子嘛…”
　　“你！”青年被哽住，又要说什么，却被妇人再次打断。
　　“诶呦，是不是想说什么男女平等啦？”妇人趾高气昂的伸手指着陈惜和青年：“你们要真是平等，你爸妈怎么会有你？幸亏我们提前去香港看了一眼，不然生个丫头多亏！”
　　男子被噎的没话说，黑着脸转头拉着陈惜的手往外走：“姐，走！不跟这家混蛋过了！咱离婚！”
　　妇人翻了个白眼：“赶紧离赶紧离！不能生儿子的废物！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家男人要你！”
　　后边又有些脏话从妇人嘴里飘了出来，柳青青叹了口气，捂住了小宝的耳朵。
　　这男的可真是个软蛋。柳青青心想。
　　小宝挣扎了一下，从柳青青手中钻了出去，径直跑出了屋子。
　　“小宝！诶——回来啊！”柳青青赶忙追了出去。
　　柳青青找到小宝时，她躲在垃圾桶边低着头啜泣着。柳青青蹲下身子，轻轻拉了拉小宝挡着脸的小手：“小宝？怎么啦？”
　　“他们…不要！”小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了几下，“小宝…没人要，是垃圾！”
　　柳青青抿着嘴抱住小宝，缓缓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会呢？他们不要，我需要你啊！”柳青青轻声安抚着小宝“我啊，一个鬼特别没意思，小宝要不要来陪陪我啊？”
　　小宝抽噎的声音小了点：“真的？”
　　“真的。”柳青青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特别需要你怎么办？你要不要可怜可怜我，和我一起呆着？”
　　小宝慢慢平静下来，这才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伸出手来：“小宝累！青青，背！”
　　柳青青看了看娇小的小宝，想了想它有没有自己后背那么高：“青青抱着小宝好不好？”
　　小宝歪了歪头，旋即拍了拍小小的巴掌：“抱！好！”
　　柳青青这才笑了起来，向着小宝伸了伸手，小宝乖乖跑进了柳青青的怀里。
　　一大一小两个鬼慢慢的往一栋破旧的小房子里走去。
　　小宝打了个哈欠，在柳青青耳边小声的说：“女孩子，错吗？”
　　柳青青低下头，小声的答：“不会的，女孩子可是这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宝贝呢。”
　　小宝没再回话。柳青青扭头去看，她已经睡着了。
　　柳青青抿着嘴摇了摇头，旋即茫然的抬头瞧了瞧天边的月亮。
　　女孩子，有错吗？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距离捡到小宝已经过了一年。
　　小宝对自己原来的父母已经没了挂念，老老实实跟着柳青青四处跑，甚至不顾柳青青的劝阻跟着她出去晒晒黄昏的太阳——尽管每次都被烫的哭出声来，第二天也一定要跟在她身后。
　　柳青青生前没养过孩子，还好小宝不用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吃喝拉撒。鬼的时间总是很多，柳青青干脆开始教小宝认字说话。小宝很聪明，学的非常快，发音清楚又标准。
　　柳青青还记得第一次教小宝“漂亮”这个词的时候，小宝问她“什么叫漂亮？”柳青青就给她解释：“漂亮就是，好看，就是你看到这个人这个东西能让你觉得开心，觉得喜欢。”
　　小宝含着指头想了想，“咯咯”笑了起来：“小宝知道了！青青漂亮！青青好看！小宝喜欢青青！”
　　哈，小孩子嘴可真甜。漂亮好看招鬼喜欢的柳青青想。
　　麻烦就是在这时候找上门来的。
　　“柳青青？柳青青你出来！”门口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柳青青叹了口气：“你又来干嘛？”
　　“你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怎么不能来了？”男鬼厚重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出去。”柳青青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让你进来。”
　　男鬼就是附近比较厉害的那个“地头蛇”苏千，据说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怨气重的很，不太厉害的天师见了他都得绕着走，家里烧的纸钱上的香火又多，典型的小人得志。
　　“嘿！这话说的！”苏千咧着嘴露出一个慎人的笑容“这么倔干嘛？活着靠做小姐赚钱，死了来这假清高？”
　　柳青青黑了脸：“你说话注意点！”
　　“呦？还生气了？”苏千眯了眯眼睛：“姓柳的，你可别觉得我低声下气天天过来找你是怕你！你说到底也就是个出来卖的。活着为钱可以卖老男人，现在死了，卖我不也一样！”
　　苏千忽然变了脸，抓住了柳青青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青青，谁来了？”小宝揉着眼睛慢悠悠走了出来，看起来刚睡醒。
　　“呦？老妓子还养了个小妓子？”苏千狞笑着摁住了小宝的头“让我瞅瞅——哼，丑的很呢！”
　　苏千一下子把小宝扔了出去，扭头看着柳青青：“不用瞪了，我可对这种毛都没长出来的小屁孩没兴趣。”他往外扯了扯柳青青，见她没动，动了火“你走不走？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在这就把你办了！”
　　“你要欺负青青？”小宝坐了起来，盯着苏千看。
　　“去去去，没功夫搭理你。”苏千啐了一口。
　　“小舅舅说，欺负女人的不是好男人。”小宝认认真真的一字一顿。
　　“你不是好鬼，你该死。”
　　小宝仰起头来，原本纯良无害的眼睛里溢满了怨气。
　　“叔叔，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就玩找心脏好不好？”
　　苏千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就算是鬼也不能离开心脏太久。
　　小宝慢慢消失在空荡的房间中。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一定要生男孩呢？有王位要继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