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灵》寸芒

2、袁梦

　　我叫袁梦，27了，站在人群里丝毫不会引人注意，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有着普普通通的收入，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一个普普通通的相貌。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员，收入不高不低，家里不富裕，但是也不会舍不得偶尔吃上一两顿好饭。他们两个不十分恩爱，但也只是偶尔吵吵架，父亲有时会喝喝酒，母亲下班了做些家务看看剧，十分标准的家庭构成。
　　我所经历的日子一向平淡，谁家姑娘考了什么证，谁家小伙娶了什么人，都可以成为难得的聊天内容。
　　我小时候学习一般，中上等的成绩称不上拿的出手也说不得十分差劲。我同多数女同学一般选了文科，上普通二本，毕业后老老实实找了一份离家比较近又相对稳定的文员工作。
　　我跟随大多数人，我没有特点，或者说我唯一的特点就是太过普通，普通到无人注意无人关心。
　　父母关心我，虽然不会宣之于口，但是那种藏在眼睛里的关心，我懂，但我依旧会在闲暇时突然感到慢慢将我淹没的无力与孤独。
　　直到阿成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阿成是个阳光的大男孩，他似乎与我是不同的。他会眉眼弯弯的同所有人问好，有一副好听的声音和一个不错的长相，家境虽然一般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很有才华，重点大学毕业又保送了硕博，弹得一手好钢琴。
　　他是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特别的人。
　　初见他是公司年会，他坐在琴凳上，琴键上飞舞的双手被灯光染上了暖暖的黄色。他唱歌极好听，公司的姑娘们纷纷感叹自己坠入了爱河。
　　身旁的同事拉了拉我的袖子说：“梦梦你看，他好帅好有魅力！”
　　我跟着点头：“是啊，真是个优秀的男生。”
　　同事满足的叹了口气：“优质对象啊…想嫁！”
　　我也把遗憾摆在脸上：“是啊，不知道最后便宜哪位姑娘…”
　　那晚回去后，同事神秘兮兮的推送给我一个微信联系人，头像是阿成温和的笑脸。
　　我与阿成就此相识。
　　或许是我并没有认真撩他的样子与公司其他的妖艳贱货有些不同，阿成很快注意到了我。我们像俗套的剧情一样从不熟悉到暧昧，成了公司里默认的一对。
　　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上我，甚至开始回避他，直到他忍不住约我去咖啡厅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那么优秀那么特别，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平凡而又胆小的我？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以前被追求的时候问过，现在依旧缠绕着我。我向往感情却也惧怕感情——我总会下意识的觉得我得到的感情并不会长久。
　　阿成不解的看着我，又转过头笑了笑。
　　阿成说：“你也很优秀很特别，尤其在我眼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在我眼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这句话比外边那些励志书上写的什么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更能振奋人心，一下子便戳中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还在继续说，一点点细数我的优点：“你开朗活泼但是又注意分寸，办事认真但是不刻板，对新人不打压对领导不谄媚，”阿成盯着我的眼睛“而且，你的眼睛很温柔。”
　　耳边的声音仿佛不真实起来，阿成认真到掰着手指数优点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寻找宝藏的大男孩，那模样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平凡跳动了二十多年的心脏突然用力地跳了跳。
　　我听到他说：“我很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优秀的大男孩坐在我对面紧张的看着我，耳廓微微有些发红。
　　“好啊。”我听到自己有点颤抖的声音“你这样告白一点都不浪漫诶！”
　　大男孩挠挠头傻笑：“是吗？是有点…哈哈哈…”
　　之后的日子，约会，争吵，和好，见家长，订婚。
　　订婚宴上，他一身笔挺的西装，帅的宛如一个发光体。
　　我听到女孩子们纷纷发出羡慕而又赞叹的声音。
　　似乎，我变成一个不那么平凡的人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双方父母紧锣密鼓的敲定了婚期，我和阿成向公司请了假。
　　那段时间公司刚好比较忙，领导给了假期，但是要求提前把活干完。
　　婚礼前一天，我还在加班，多日熬夜，一阵困意袭来，再睁眼，我已经变成了飘在半空的亡魂。
　　医院里，阿成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只能远远看着原本属于我的幸福远去。
　　我虽然叫袁梦，可我终究没能圆梦。

　　………………

　　袁梦讲完故事，捂住脸不说话了。
　　陶娴之试图安慰一下她，张了张嘴想不到说什么，转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两声叹息重叠到了一起，陶娴之看了看身旁眼圈发红的赵思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袁梦突然抬起头，眼眶里有些晶莹。她看向赵思雯，歪着头说：“天师，我大概知道你们遇到的麻烦，我也不求你让我再看一眼什么，更不想害人，你能不能让我去投胎？我怕差大人找不到我。”
　　赵思雯沉默了一会：“你家离这近吗？”
　　袁梦眼神亮了起来：“不远，就在市里！”
　　赵思雯抿了抿嘴：“刚好送你去投胎我要准备些东西，你就顺路跟我们回去吧，注意点别让人看到啊。”
　　袁梦愣了一下：“啊？你们天师不是念段经就能超度了吗？”
　　“那是僧人。”赵思雯皱了一下鼻子“你去不去吧，不去我不带你了！”
　　“去去去！”袁梦高兴的跳起来“你们等一会啊，我去准备一下！”
　　女鬼渐渐飘远，她蹲的地方留下了一幅画，是一个帅气的男生，想来是阿成。
　　树林里的森冷与阴暗缓缓退去，陶娴之站起来拍拍手看了一眼还低着头蹲在地上的赵思雯，一下子又想起了她发红的眼圈。
　　她应该也很难过吧。陶娴之想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句什么。
　　“别拍别拍！”赵思雯抬起头，向陶娴之伸了伸手“你拉我一下，我腿麻了。”
　　两个人一边等着袁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其实我在想，”聊着聊着，赵思雯突然仰起头看了看慢慢放晴的天“你说，袁梦究竟是喜欢阿成，还是喜欢因为这段感情变得特殊的自己呢。”
　　陶娴之下意识想维护一下自己心里唯美的爱情故事，话哽在喉咙中打了个滚又跑回了肚子里。
　　“恐怕她也不知道吧…算了算了…”赵思雯把自己的包拎起来，想了想又从里边掏出来三根香一张符放在兜里“又不是情感专家，研究这些做什么。””
　　陶娴之看着收拾背包的赵思雯，觉得她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失落。
　　袁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天师小姐姐！我回来啦！”
　　陶娴之哼了一声：“白赔她聊这么半天，脑子里都没我。”
　　赵思雯笑着拉起她的手：“诶呀走啦！”

　　………………

　　当晚，陶娴之和赵思雯吃过饭后结伴去了市里，一路找到了袁梦的家。两人说是袁梦的朋友，她的父母也没有生疑，客客气气让两个人进来坐。
　　袁梦匿了身形跟在后边，在家里绕了一圈，又安安静静坐下来听父母和赵思雯她们聊天。
　　不久，有人敲了敲门，袁梦父亲起身过去看。
　　“爸，我去城东办业务，看有家熟食店生意挺好，特地给您和妈带了点。”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阿成啊，你每次都这么客气，进来坐进来坐。”袁父领着阿成进了屋子。
　　“唉，这是小梦的两个朋友，在外地听到消息过来看看小梦的。”袁父给阿成介绍了一下赵思雯和陶娴之，又对着她俩指了指阿成“这是……”
　　“你们好，我是小梦的爱人。”阿成冲两个人友善的笑了笑。
　　两人身后，袁梦捂着嘴缓缓蹲下，泣不成声。
　　有人拍了拍袁梦的肩膀，她抬起头看了看，站起来躬了躬身：“差大人，我……”
　　“行了，我知道的，”鬼差挥了挥手，瞥了一眼安抚着袁父袁母的两人“唉，也不知道是谁家倒霉天师，居然撞上鬼牌七灵了。”
　　鬼差掏出本子看了看，又道：“你运气好，压着死线回来的，便不追究你中间消失这段时间了。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看在鬼牌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袁梦扭头看了看阿成和自己的父母：“那我可不可以投胎成一只猫啊？”
　　鬼差抬了抬头：“你确定？不少人得了这个机会都许愿下辈子荣华富贵。”
　　“嗯，”袁梦低了头轻轻笑着“我们本来商量结婚后养一只来着，他喜欢。”

　　………………

　　两人回到宾馆时已经将近九点半了。
　　床头的灵牌依旧摆在那，上面的眼珠闭了起来。
　　陶娴之坐在床上换下鞋子：“袁梦走了吗？”
　　“走了，”赵思雯把帽子开玩笑似的扣在陶娴之头上“她和鬼差说想投胎做阿成的猫。”
　　“那挺好的，”陶娴之想了想，又眯着眼笑“你看，袁梦还是喜欢阿成的吧。”
　　赵思雯笑了笑，静静看着坐在床上一本正经的宣扬“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陶娴之，半晌又把目光挪到了床头的灵牌上。
　　鲜红的“柒”依旧挂在鬼面上，狰狞而恐怖。
　　陶娴之扯了一会爱情的重要性就自己停了下来，房间里一阵沉默。
　　“你想问什么，问吧。”赵思雯把灵牌拿在手里，摩挲着牌面上凸起的文字“柒”。
　　又一阵沉默后，陶娴之慢慢开了口：“所以那个牌子是什么？”
　　赵思雯低着头笑了笑：“鬼牌——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