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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有心人闻无心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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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羲没在军营里待过,从来不知道出去竟然要这么麻烦,还要知会主将,有了盖章文书才能出去,而且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起初听值守的门生提到这个,林羲觉得没什么关系,江厌离是什么人,江宗主的亲姐姐,要个通行文书还不难。
到了江澄边上,江澄二话不说就落了印,叮嘱了一个主事跟着江厌离,然后对她们说道:“再去找泽芜君落个印就行了。”
林羲纳闷道:“怎么要这么多印?一个不够吗?”
江澄身体还没恢复,说话没什么力气,言简意赅道:“防止谋私而已,你们说一下缘由,他不会不放行的。”
林羲心想:蓝曦臣自然好说话,可问题是……她这么做等于是告诉蓝曦臣“哥们儿我出去玩啦!军营里的病人们就靠你啦!”她是真的拉不下这个脸!
林羲皱着眉头把自己的想法和江厌离说了一遍,江厌离说道:“那无妨,我去找他便是,你到门口等我吧。”
林羲苦着脸说道:“我的名字在上面挂着呢。”
江澄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心里憋闷,见林羲犹犹豫豫地不由得皱了眉,说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出去半天这里能累死谁啊。”
林羲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
可到了蓝曦臣面前还是有点心虚,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十分好说话的蓝曦臣道:“江姑娘可以出去,林羲姑娘留下。”一边说着,一边面不改色地提笔准备将林羲的名字划去,看到林羲的名字时微微怔了怔,不由得抬头看了林羲一眼。
林羲却并未注意到蓝曦臣的目光,听到自己不能出去,同江厌离几乎同时出声:“为什么?!”
对此,蓝曦臣没有正面解释,只是说道:“林羲姑娘,请看看你左手边。”
林羲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自己边上是两堆足有半人高的小册子,疑惑道:“这是什么?”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拿一本看看,却被蓝曦臣边上的蓝澭喝止。
蓝曦臣缓缓道:“这是我今日要看完的文书,我肯定没时间过去军医营了,还请见谅。”
听完这句话,林羲看了一眼两堆半人高的卷宗,打了个寒颤,又想到蓝曦臣自己风寒还没好,本就短了一半的气势彻底没了,嘟囔道:“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吧。”
蓝曦臣见她耷拉着脑袋,不由得笑道:“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一声江姑娘就行了。”
林羲原本还想着好好挑一块料子来着,如今既然出不去,便对江厌离说只要白色的就行了,然后再带两份江陵的特产鱼糕回来,交代完便蹲回军医营去了。
见林羲与江厌离走远,蓝澭忍不住说道:“为何不让她出去?”
蓝曦臣说道:“不是让她来玩的。”
蓝澭道:“可出去半天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又如何?”
蓝曦臣搁下笔,说道:“她是药宗弟子,师父又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难辞其咎。”
蓝澭说道:“那江姑娘呢?就不怕她出事?”
蓝曦臣叹了口气,觉得蓝澭今天有点不开窍,说道:“鸿诚,江宗主都已经落印了,我怎可驳回。”
蓝澭沉默了一会,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不像你做事的风格,曦臣。”顿了顿,蓝澭虽与蓝曦臣同为蓝家亲眷子弟,但一般不会称其字或名,忽然被唤了字,蓝曦臣的笔尖顿了顿,就听蓝澭继续说道:“你变了很多,自从当上家主之后,所思所想,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蓝曦臣闻言,只是静静地批完手里的文书,抬手换了一本,说道:“若我和从前一样,如何扛得住蓝家偌大的家业,我注定不能和别人那样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
蓝澭说道:“就像……林家小姐的事吗?”
蓝曦臣抬头,“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蓝澭继续说道:“上个月你和蓝先生起了争执,我和元衡虽未听清全部内容,但只言片语间似乎就是这件事情,是吗?”见蓝曦臣并不答话,只是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书,半天没翻一下,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个字,继续说道:“从前没见你对这件事有过什么看法,怎么突然……”
蓝曦臣凝眸,沉声道:“鸿诚!”
蓝澭行礼道:“是我言过。”说完这句,复又挺直腰板,一字一句道:“不过,我不管你突然有什么苦衷,你只需记住,青蘅君的确许下林家小姐可以嫁入蓝家,可并未言明是谁,蓝家子嗣十几人,谁都可以娶她,我也可以,不会辱没她,所以这事你不必自己担着。”
蓝曦臣语气软了下来,半晌,终于说道:“我并不是……我只是……”蓝曦臣一向能言擅辩,如今心里却乱了,磕巴着不知要说什么。
蓝澭继续说道:“至于家业,同样流着蓝家的血,没有谁比谁流得多,谁比谁流得少,都有一份责任担着,我亦如是。”
“不光是鸿诚,我也是。”
两人齐齐向外看去,是刚刚出去给蓝曦臣端药的蓝淞。
蓝淞继续说道:“姑苏蓝氏百年基业,不会因一人而兴,也不会因一人而亡,兴也亡也,是在于我等众人所行所为,而非一人可断。”
蓝曦臣闻言,眸色闪了闪,终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鸿诚,元衡,多谢你们!”
蓝淞心头松了下来,调侃蓝澭道:“鸿诚,你刚才说的话我可是给你记下了啊。”
蓝澭皱了皱眉,恍然想起方才的话,推了蓝淞一把,说道:“就你话多。”
蓝淞呵呵笑了几声,突然问蓝曦臣道:“你突然开始反对这桩婚事,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人了。”
蓝曦臣放下药碗,正色道:“不准多想,我只是有自己的考量罢了。”
蓝淞笑得更欢了,“是是是,不多想不多想,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秋姑娘?”
蓝曦臣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抬眼问道:“什么?”
蓝澭嘴角抽了两下,“你差不多行了。”
蓝淞没理他,继续笑道:“你拒婚不是因为秋姑娘?秋姑娘好歹是世家仙子排名第一,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比你那个都没见过面的林家小姐好多了,万一人家貌若无盐,歪嘴斜眼的……”
蓝曦臣闻言,正要告诉他“背后不可语人是非”时,门口响起林羲的声音,蓝曦臣连忙改口让人进来。
林羲进来时整张脸都是黑的,顺便狠狠地瞪着蓝淞,她方才可都听到了!
蓝曦臣问道:“林羲姑娘所来何事?”
林羲眼珠子不动声色地转了两下,手指着蓝淞的鼻子道:“找他!”
蓝淞自打林羲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如芒在背,突然被点名差点跳起来,稳住身子道:“找我何事?”
林羲却故意和他打起了哑谜,说道:“你说何事?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
闻言蓝曦臣与蓝澭都看了过去,但见林羲的样子似乎并非故意惹事,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索性也不管。
蓝曦臣端起药碗,喝了两口问道:“元衡你做了什么?”
蓝淞脑袋发懵,愣愣地想着自己今天昨天都没惹过这姑奶奶,也是一脸疑惑道:“姑娘倒是提醒我一下我干了什么?惹你这么生气。”
林羲继续说道:“你干的好事还要我提醒你?”
蓝淞努力地回想了一遍从昨天到现在的所有事,实在没想到是哪件事,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
林羲理直气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休想抵赖!”
蓝淞有些急了,重复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事呀!”
林羲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说道:“你拿错药了!”
蓝淞:“……”
蓝曦臣:“!!!”
蓝澭:“???”
蓝澭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夺过了蓝曦臣手中的药碗,却发现已经见底了,忙道:“那这是谁的药?”
林羲假装才看到那碗药,惊恐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喝完了!”
这会连蓝曦臣也不淡定了,话不能乱说,药也不能乱喝的,看着林羲问道:“这药是有什么副作用吗?”
林羲咳了两声,说道:“这倒没什么副作用,只是这是江宗主的药,里头放了半株寒参草,那可是魏公子千里迢迢从西蕃弄回来的。”
蓝曦臣哑着声音说道:“那是否现在寒参草不够?”
林羲本想再捉弄一下,还是作罢,便道:“自然是够的。”
蓝淞本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听到这句话算是彻底落了下来,说道:“那既然够,你气势汹汹地跑进来做什么?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林羲闻言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想起刚刚在军医营中,检查江澄的药时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有人拿错药了,查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蓝曦臣的药弄错了,匆匆忙忙一路跑过来,路上想了想药方似乎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普通人喝了也没什么事,权当给蓝曦臣做了补药而已,结果跑到营帐门口,好巧不巧地听到了蓝淞最后那几句话,一股无名之气冒了出来,心道模样这种东西能是自己决定的吗!以为她不想长成秋之意那样呀!这口气不出她心里不舒服,于是说道:“感情你以为是三言两语的小事吗?寒参草本就是给江宗主治伤用的,最重要的是药效要熬足五个时辰才能出来呢,这副药没了,江宗主等下一副药得等到晚上呢,你……”
林羲还没训到重点,听到蓝曦臣咳了一声,以为是在提醒她注意言辞,连忙住嘴。可等了片刻,并未听见蓝曦臣言语,反倒是接二连三地咳了起来。
林羲听着这声音心里焦灼得慌,连忙上前查看,说道:“不会吧,这药寻常人喝了没事啊。”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给他顺顺气儿。
蓝曦臣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把林羲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拨开,说道:“无事,只是方才被药呛着了。”
林羲讪讪地收回手,打心底里佩服蓝曦臣,寻常人被呛了都是立马开始咳的,毕竟胸口被堵着实在难受,可他倒好,居然还能忍一会再咳。看着蓝曦臣方才因咳嗽血气上涌胀红的眼角,忽然想起蓝曦臣和江澄的药既然拿错了,那么蓝曦臣自己的药肯定没喝呀,那副药她方才为了进一步确认拿小勺尝过,里头的药材是用于驱寒散热的,蓝曦臣昨日只是嗓子不舒服,弄点散热清火的药即可,驱寒做什么?一面想着,刚收回的那只手鬼使神差地覆到了他额头上,指背轻轻擦过抹额上的卷云纹时,蓝曦臣很明显地整个人颤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
林羲心道蓝曦臣也是他自己活该,昨天淋了雨,大家都喝了姜汤暖身子,唯独他因闻不惯生姜的味儿,怎么也不肯喝,现在遭罪受。抬头对蓝淞蓝澭二人说道:“把你们宗主扶回去休息,他发高热了,我去拿药过来,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林羲直怪自己大意,光想着蓝曦臣白吃了半株寒参草捡了大便宜,怎么忽略了人家本来要紧急治疗的病症。
刚一起身,便听到蓝曦臣闷着声音问道:“江宗主那边如何,他若没能服药,可会有什么影响?”
林羲不耐烦地摆摆手,自己都成这样了还管别人,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师父看着他呢,能出事算他本事大。”
眼见着林羲风风火火地掀帘走出,蓝淞忍不住道:“这姑娘可真是……”最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蓝曦臣“不可背后语人是非”的眼神给制止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上一刻还颐指气使地把他训得找不着北,下一刻立马温柔地像只兔子,女人翻脸如翻书,当真不假!
林羲匆匆忙忙回到军医营,让人把方才那副药隔水温了,又回自己的营帐把汤婆子取出来灌满,这才回去蓝曦臣那边。
蓝澭见状,不敢太劳烦她,都一一接过,说道:“有劳姑娘,还是我来吧。”
林羲也没想过这种时候过去照顾,依言递了过去,叮嘱道:“可千万让他别硬撑着,若他不听,便告诉他‘就此休息,晚间便可恢复精神,若是硬扛着,明天也未必能好,如今江陵只有蓝家与江家驻守着,江家那位到现在还不能下地,孰轻孰重,自己思量。‘还有,此事千万别外传,只悄悄告诉你们二公子让他先应付着,我方才取药过来都只说是给二公子的驱寒药,你们可别走漏风声,乱了军心唯你二人是问。”说完,扬长而去。
蓝淞在里头算是把林羲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下去,回头看着蓝曦臣说道:“可算叨叨完了,不过确实有理,待会我就去知会二公子一声,看不出来,这林姑娘……”说到这突然回过神来,说道:“泽芜君,她也姓林,会不会……”
蓝澭此刻正好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有些无语地说道:“不会,林羲姑娘是无涯先生的徒儿,无涯先生与蓝家虽非挚交,可也是有些交情的,怎会明知林羲姑娘是何人,还故意瞒着。”
蓝淞“哦”了两声,嘀咕道:“哎,如果是就好啦。”
蓝曦臣闻言差点又被呛一口,蓝澭说道:“是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蓝淞笑嘻嘻道:“知晓知晓,和你有关系。”
蓝澭惊疑地看着他,只听蓝淞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了什么我可全给你记着呢,别抵赖!”
蓝澭忿忿地拔高了声音,道:“你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儿啊!”
蓝淞继续说道:“没事,就算林姑娘没有秋姑娘那样美若天仙,可你至少也白捡了便宜了不是。”
蓝曦臣耐心地听完了这句话,找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我方才就想问了,秋姑娘是谁?”
蓝澭:“……”
蓝淞目瞪口呆,“万陵秋氏的大小姐秋之意。”
蓝曦臣低眉想了想,说道:“不认识,应该不是秋家名士吧?”
蓝淞木着脑袋晃了两下,世家仙子榜没那么多要求,只看样貌与家世,好心提醒道:“不是,不过上次岐山清谈会的时候就坐咱们对面来着。”
蓝曦臣蓦然抬头,道:“我们对面不是江家吗?”
蓝澭叹了口气,说道:“秋家就在江家下首,离我们不远。”
蓝曦臣点了点头,似乎想起来了一点,问道:“那江家与秋家现在是什么关系?”清谈会的坐次很是讲究,通常都是五大世家并坐尊位,紧跟着是依附这几个世家的家族,以此类推,故而坐在一起便是有附属关系了。秋家并非大世家,向来是依附清河聂氏的家族,且万陵并非荆楚地界,如此坐次,是代表秋家有改依附江家的意思吗?
蓝澭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开口说道:“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人想看公子榜第一第二和仙子榜第一第二坐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罢了,本来是要坐在蓝家下首的,先生说于礼不合,给拒了。”
蓝曦臣了然,也不再多说话,吩咐了蓝澭“大声喧哗”罚抄两遍家规,蓝淞“背后语人是非”罚抄一遍家规,自去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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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此处原著的时间线在聂老大共情中可以找到,这个时候孟瑶已经从聂老大那里得到举荐信去琅琊投奔金光善,目前还没去岐山卧底。
原著射日之征着墨并不多,但本文占据篇幅会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