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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鸟无端殷勤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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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江陵之前本是说好了江澄伤势好转,林羲与无涯便会离开,可好巧不巧地落了两日的雪,大雪封路,不光是他二人走不了,连停驻在江陵的修士也都得继续留守着。
这些日子下来军营里的伤患都已经恢复地差不多,林羲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蹲在自己营帐里头给明奕绣着荷包。明奕不是挑剔的人,林羲给他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介于这几日实在是无聊到令人发指,林羲默默地决定多绣一个给明奕挑。
彼时无涯见了,便对她说道:“你倒不如给他绣点别的,我看明奕现在那个就用得挺好的,而且不也没坏么。”
林羲说道:“明奕那个确实没坏,但用了十年也该换一个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也想给师父您老人家绣,可我会的花样子你没一个顺心意,只好随便弄了一个给你喽。”
无涯摸出一个雪白的荷包说道:“那你是真的随便,啥都不绣,缝出个荷包样子就完了。”
林羲无辜道:“其实样式上也算别出心裁了,是朵梅花的样子。”
无涯说道:“你在这些东西上费心思,倒不如折腾点别的,比如营外不远处一片红梅,如今开得正好……”
林羲裹紧小毛毯,忙不迭地摇头,“出去太冷了,这两天正好雪化呢,打滑了摔个跟头可不得丢死人。”
无涯咬着银牙道:“出去两步能冻死啊,你在这里头窝了三天了,再不出去走走要闷出病了。”
在无涯看来,林羲冬日怕冷纯粹是因为一到冬天便跟个小老鼠似的能窝着绝不出门,久而久之养成的毛病,是以见不得林羲老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烤火,总会想方设法地让她出去走走。
在无涯的软磨硬泡下,林羲总算是挨不住唠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去营外走走,无涯也算有心,连通行文书都给她准备好了。
被无涯弄出来的林羲绕着那所谓的梅林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一株红梅,心道无涯会不会得老花眼了,这么一片白梅也能告诉她是红梅,看样子为了把她弄出来算是铆足了劲儿。
逛了几圈觉得也没什么看头,白雪落在白梅上,是什么景致都看不出来,一白到头,估计这种景象也就蓝曦臣看了能欢喜些,她自己一贯喜欢的是红梅,认为红梅映雪那才是人间美景,故而兴致缺缺,准备掉头往回走,却听到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心中微怔,这种天气,这地方居然还有鸟!
林羲寻着声音找过去,只看到一个青蓝色的小脑袋在地上一啄一啄的,待那颗小脑袋抬起头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弯下身子,恐惊扰了它。
居然还是青鸟!而且还是野生的青鸟!
野生的青鸟虽与家养的没什么区别,可世人皆知青鸟珍贵,若是家养的,绝没有在外头觅食的道理。
那只巴掌大的青鸟似乎也察觉到了有生人靠近,朝林羲的方向看了过来,林羲见状忙屏住呼吸,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均是一动不动。
正当林羲的腿麻了一轮之后,却看见那只青鸟竟不怕她,往她这里低飞了过来,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摸摸它的小脑袋,见她伸手过来,这青鸟也一点也不惧怕,反而是抬起了脑袋,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在林羲的手指即将碰到它的那一刻,猛地低头,对着那根手指头狠狠地啄了下去。
林羲:“……”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条件反射似的收回,愣愣地看着罪魁祸首,再看看自己的手指,若是再啄得狠些,怕是要啄下一块肉去了。
肇事鸟啄完了,晃了晃脑袋,展翅飞走,徒留林羲依旧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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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是野鸟还跑去招惹,被啄一下都是轻的。”无涯忿忿地给林羲包扎着伤口,一边教育道。
林羲鼓着腮帮子气了半天,委屈道:“可那是只青鸟,我从没见过野生的,而且也不怕人,才要上去摸摸的。”
无涯抬头,诧异道:“你确定是青鸟?”
林羲说道:“自然确定,和李舟前辈那只一模一样,不过是只野的。”
无涯把手里的布条一扔,说道:“那你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青鸟啄人,乃是认主。”
林羲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确定道:“师父,你的意思是,那只青鸟认我为主了?”
无涯点点头,“既然是野生的青鸟,驯化不大容易,不过容易养活。”
林羲眉飞色舞道:“这寻常人家养活一只青鸟都难,我这天上就给我掉了一只下来。可问题是……我让它认谁做次主?”
无涯说道:“这倒不急,驯化第一,你想办法先抓住它再说吧。”
林羲奇道:“它都认我为主了,我还得抓它,不应该招之即来吗?”
无涯笑道:“非也,青鸟灵性重,你们只是缔结了契约,它只是会认识你而已,并非立马就会听你的话行事,若你不能驯化,依旧没用。”
林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如何抓住它,找个竹筐?撒几粒米,放几只小虫?”
无涯失笑道:“你这样招来普通的鸟的几率相对高些,要捕青鸟,自然要放它最喜欢的薯果了。”
林羲不解道:“这个季节你让我上哪摘这个去。”
无涯提议道:“仙门中往往有人驯养青鸟的,你去问问几位宗主,也许能要到一些储藏的干薯果。”
林羲琢磨了一下,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蓝曦臣有一只青鸟,认的蓝忘机为次主,他那里十有八九是有干薯果的,不如去碰碰运气,好歹人家上次发高热是她帮的忙,还有顺便把她的汤婆子要回来。
如此计较定了,便到了蓝家的营帐中,蓝曦臣今日似乎闲了一些,至少边上没有堆着半人高的文书了。
“干薯果?那是喂养青鸟用的,姑娘要养?”蓝曦臣从眼前的书本上抬头。
林羲想了想,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我今早在营边那个梅林,就是种着白梅的林子,看到了一只野生的青鸟,我想着若能驯服,也挺不错的,只是青鸟也非寻常人家可以养得起,故而过来问问蓝宗主您有没有带多余的果子可以借我一些。”
蓝曦臣垂眸,说道:“没有。”
这一声声音十分低,林羲有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蓝曦臣没有看她,单手托腮,眼睛盯着书卷,说道:“我此番出来,把青鸟留在云深不知处了。”说完这句,又转过头,说道:“你可以去问问姚宗主与江宗主。”
林羲耷拉了脑袋,说道:“江宗主的还没驯养好呢,莲花坞覆灭的时候那些青鸟都没了,姚宗主也说没有。”
青鸟择主而生,伴主而灭,莲花坞没了,青鸟自然也都殉主而去。
蓝曦臣闻言,只能说道:“若如此,便是爱莫能助了,不过若是那只青鸟与姑娘有缘,纵然……千里万里,也会有相见之日的。”蓝曦臣似乎想要安慰她一番,最后两句话咬得极重。
林羲一时有些愣神,心里苦笑,语气颇多无奈,说道:“有缘无缘谁说得清呢,这些年我也曾见过不少人,可又有多少人能与我再见呢,某日匆匆一别,就是永别了。”林羲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蓝曦臣的模样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似乎一辈子也看不够,这个人,是自己前世今生都搁在心底的人,碰不得,说不得。
蓝曦臣似乎也被这句话噎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放下书卷,默默地拿镇尺铺开雪白的纸张,往砚台里倒了两滴清水,静静地研墨。
林羲拿眼睛瞄了一眼那本书,封面上写着六个大字,《说文解字大全》,心道蓝曦臣这是多无聊,这书也能看下去!又瞅了瞅落笔的几个字,只看见“不可云云”,心道八成是在起草新的家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两年,云深不知处的三千家规又新增了一千多条,看着眼前的景象,估摸着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蓝澭给她递还了前几日送来的汤婆子。
林羲感激涕零地接过,这两天她的汤婆子不在,这事儿瞒江厌离瞒得甚是辛苦,走到营帐外头时忍不住问道:“你们宗主的病不是已经大好了吗?怎么还要送药进去?”
蓝澭知她是医师,又懂得轻重缓急,上次蓝曦臣发高热一事便对她高看了几分,故而觉得此事也用不着隐瞒,说道:“是安神用的,这几日泽芜君夜晚老是梦魇,所以弄些安神药定定心神。”
林羲吃了一惊,蓝曦臣会梦魇?这事儿连她都不知道!不过想想前世这段时间自己同蓝曦臣的交往并不多,似乎是因为刻意避着她,蓝曦臣直到射日之征结束了才答应与她同房,他自己本就是个极要强的性子,有个三病两痛的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别人,故而自己不知道也有可能。便说道:“应该是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近日来压力又太大了,白日少操劳些就行了。”
蓝澭笑道:“已经不知道给他减了多少活儿了,二公子吩咐过的,将所有的事务分出轻重缓急,小事就不必经过宗主了。”
林羲点点头,算是放心了,蓝忘机虽表面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对他自己的兄长是格外敬重的,只是从来不会表达出来罢了,他自然不会所有事都让蓝曦臣一个人担着。
送走了林羲,蓝澭便回到了蓝曦臣身边,忍不住笑道:“人人都道泽芜君是有求必应的,可怎么到了林羲姑娘这,求什么不应什么了。”
蓝曦臣提笔蘸了墨汁,说道:“也没那么夸张,只是碰巧给不了而已。”
蓝澭止住笑,说道:“前几日的事儿我理解,你那只青鸟不是带来了吗?难道没给它带吃的?”
蓝曦臣抬眸,“那是真的不巧,半个时辰前我让它回姑苏了,何况它没那么娇气,之前我养了好些都养不活,倒是养这只的时候没什么空闲,时常冷落着,它便会自行觅食,反倒养活了。”说到这,突然想起一事差点忘了问,便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这话虽然并未说明白,蓝澭却知道是指什么事,便道:“都已经弄好了,今年您和二公子都不能在云深不知处,遥祭一番,聊表心意,我想夫人应该不会怪罪,只是,您在军营里头祭奠也可的,为何非要跑这么远?”
蓝曦臣道:“军中人杂,我恐惊扰母亲,何况……也没什么,对了,元衡如何了?”
蓝澭说道:“二公子罚他三日禁闭思过。”
蓝曦臣点点头,说道:“你回去将问灵一技深究一番,日后若再要问灵,就你来吧,别让元衡去了,昨晚若不是忘机及时赶到,他怕是要与怨灵争吵一晚上。”
蓝澭忍俊不禁,想起昨晚蓝淞逮到一只作祟行凶的邪祟,按规矩要先问其生前所愿,可没想到蓝淞问了几句,不知为何同怨灵起了争执,一人一灵就着一把古琴一来一去地争吵起来,若非蓝忘机在远处听着琴音不对劲,怕是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邪祟被弄得怨气更甚,念及此,连连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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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羲回到自己的帐篷,翻了翻典籍,想看看青鸟还有什么别的特点没有,那只青鸟既然认识她,想必会再回来,到时候得想办法驯服了才是。
翻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鼻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是烤地瓜的气味,从……面前的火盆里冒出来的……
林羲纳闷,取来火箸子拨开炭火,果然翻出了几个烤的漆黑的地瓜。
这是谁放进去的?江厌离?
若是江厌离放进去的,那这再烤下去可就糊了,江厌离一向心细如发,怎么会往里头放几个红薯还能这么放心地出去这么久呢,至少,也该告诉她一声让她看着点才是啊。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黑炭在地上打滚,手控制不住地拨了一个熟透了的地瓜过来,剥开漆黑的皮,露出白色的里肉,居然还是她爱吃的白薯,忍不住嘀咕着:“是谁搁了这么多地瓜在里头?吃了可不怪我。难道是别的营帐的火盆?端错地儿了?”
林羲正专心致志地嚼着,却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好吃吗?”
正吃得尽兴的林羲忙不迭地道了声“好吃”,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明奕正看着她。
林羲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冷不丁地被噎住,连连拍着胸脯,这才回过一口气来,第一件事就是手脚并用地把明奕往帐篷外推,“这不是我一个人住的,你赶紧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啊你!”
明奕被她这么推着也不恼,只是说道:“你倒是拿件外袍再出来。”
林羲随意披了一领斗篷走出来,问道:“你怎么来江陵了?”
明奕拉着她往无涯的营帐走去,边走边替她把帽子戴上,说道:“明日是你生辰,来给你庆生的,我带了新鲜的鹿肉和桑落酒过来,让师父把铁架子架上了,今天你先随便吃些,明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的。”
林羲把帽子摘下道:“我不戴这个,把我发髻都弄乱了,诶诶,你别戴了……”
明奕不顾她的话,说道:“戴上戴上,多可爱,跟个小狐狸似的。”
林羲拗不过他,再加上拉扯间头发早乱了,只好投降,问道:“那你既然带了好东西过来,还往我的炭火盆里放这么多地瓜做什么,我吃了地瓜哪有肚子再吃鹿肉啊。”
明奕说道:“我可没让你吃这么多,只是给你垫垫肚子,免得待会吃太多鹿肉身体不舒服,再说了,你也该对自己的食量有点自信。”
林羲气急,“你给我闭嘴!地上还有雪呢,你走慢点你,要摔了!”
明奕拉着她越走越快,“放心,我扶着你不会摔的,再不快点师父要把鹿肉吃干净了!”
林羲闻言只能闭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