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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非恩怨浮云过 ...

  •   怎…怎么回事?
      眼前的牡丹花映着林琅依旧迷茫的双眼,忽然想起什么,翻身坐起。
      这绝对不是云深不知处,云深不知处不会种牡丹这样的植株的。
      望着四周的景物,只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丫头,丫头?”
      林琅正愣神,忽听得耳旁似乎有人唤她,立即回神,转头对上那人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当年带她前往云深不知处的无涯,然而惊到她的原因并不是此刻无涯的出现,而是在林琅的印象中,无涯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了,而眼前这人,却只有鬓边几缕白丝,看起来只有不惑年纪,虽然仙门中修为高深者可以维持自己的容貌,可无涯似乎不会。
      无涯见她不应,又叫了几声,郁闷道:“你这瓜娃子哭傻了?”
      林琅:“……”
      林琅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嘶哑得很,一扯就疼,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而手一伸出来,林琅便立即发现了不对劲,这身衣服,不是云深不知处的衣裳,而且小了许多,像是……像是在洛阳时穿的,当看到袖口的绣花时,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出水面,她是不是重生了?回到了自己幼时。
      无涯明白了她的意思,命她张嘴,看了看,一脸嫌弃道:“嗓子哭肿了。”说着,给她喂了一颗药。
      林琅点了点头,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的母亲现在何处。
      无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刚丧母,可也得顾着自己才是,小小年纪的,真是……”
      林琅刚提起来的心又不声不响地落了下去。
      刚丧母,那自己如今是九岁?
      “哎哎哎,别哭啊你。”无涯见面前的小娃娃落泪,灌了自己两口酒,有些手足无措。
      安慰了几句没什么效果,只能在一旁喝着酒,心里想着哭够就好了,横竖他在这,这小姑娘也不会有什么事。
      林琅重回一世,许多模糊的事情似乎又重新清晰起来。
      “玄门世家那些恩怨是非,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可断的,外人瞧着他们高高在上,凛凛不可侵犯,可其中多少苦难,若非身在其中,如何可以体会真切。若有一着不慎,众口铄黄金,积毁可销骨,如果不是为了躲着这些,我又岂会甘愿看着你颠沛流离,与其垂垂老矣暗自嗟叹,不如断个干净。”
      这是母亲躺在病床上,对她语重心长说出的一番话,可那个时候,她非但没有听进去,反而反驳道:“这不过是阿娘一家之言,若玄门当真如此不堪,为何数百年来依旧趋之若鹜。”
      想起母亲,忽然忆起一事,母亲的病症,后来她在医书上读到过,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怎么母亲患病不过半载,挨过了烈烈寒冬,却在花开遍地的时节突然离世。
      抬头看着无涯,无涯正喝着酒,见小姑娘这么快就止住了哭声,有些欣慰,又立马奇怪她为何拿这么一脸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前辈,您说过母亲的…咳咳…母亲的病是不会致命的,只会…咳咳咳……缠绵病榻,为何……?”林琅哑着嗓子,用极慢极慢的语速说着。
      无涯仰头喝下了最后一口酒,酒袋装回乾坤袋中,道:“我也不知,查不出原因。”
      两人一起沉默了下来,林琅是深信无涯的医术的,前世青蘅君在寻常人即刻毙命的重伤之下,无涯师徒硬是将他的性命延长了一个月,到最后也是青蘅君自己停了药,这才离世的,林琅相信,若非青蘅君自己了无求生的意念,无涯能把他救回来也未可知。不至于母亲的病在他的悉心调理下反而丧命,若说与林家有恩怨那更不可能,无涯与她祖父是知交好友,况药宗不涉仙门恩怨。
      如此胡思乱想一阵,林琅只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及时刹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无涯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林琅应声而起,猛地一阵晕眩,好一会才站稳,清醒的那一刻听到无涯的嘟囔着“身子真差!”
      林琅突然说道:“我不去蓝家!”无涯不愧是药宗名医,他的一颗药,林琅此时嗓子竟好了大半,只是如今无心想这些,重生后唯一的念想就是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听到无涯说“回去”,自然而然地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云深不知处。
      无涯愕然,好像几个时辰前她不是这么说的,旋即一想,“那你去哪?”
      林琅闻言低下头,也难怪前世她说去姑苏时无涯答应得这般痛快,林家早在五六年前就因兄弟叔伯争夺家产而分崩离析,如今临安林氏已经是众人口中的“前世家”,临安不缺才俊,林氏没落后,谢氏一族陡然兴起,取代了当年林氏的位置;母亲也并非世家出身,她外祖父母都是寻常百姓,早已不在人世,若非如此,母亲不会带自己来洛阳隐居;交给附近邻里,前两年洛阳邪祟作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家家户户自顾不暇,谁有闲心收养一个吃饭的。
      去哪里,确实是个大问题。
      林琅凝眉思索许久,抬头看着无涯,轻笑道:“我拜你做师父如何?”
      无涯愣了片刻,立即与她拉开三尺距离,严肃道:“不行!我不收女弟子!”
      女弟子是真的麻烦,这不是他想想的,而是他本就有一个女弟子,本来还以为收个女弟子自己可以省心些,譬如有人可以给烧个饭补个衣服说个贴心话啥的,结果发现行走江湖多有不便,野外洗澡要避着徒弟,住客栈要两间房,授课还要好好措辞,说话要斯文,不然别人见了会觉得你不够君子。哪哪都不方便,无涯深有体会,是以觉得与其收个女徒弟做小棉袄,不如收个男弟子当兄弟。
      此时若当真是只有九岁的林琅,自然会信以为真,可林琅心里十分清楚,无涯有女弟子的,而且是个鼎鼎大名的神医。
      虽知道无涯在诓她,还是打算给未来的师父留几分薄面,便道:“那我女扮男装,绝对看不出来。”
      无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她穿男装还是穿女装的事吗!说道:“那也不行,你小小年纪学什么医。”
      “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嘛。”林琅笑道。
      无涯决定让她知难而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是年幼不知事,医术这种东西,难学得很,我也算学有所成的,你可知当年我为了学医把脑袋都学秃了,这两年废了不少药材才长回来的。”说着,作势往头上薅了一把毛,忍痛拽下几根头发,一脸愁苦道:“看,又掉头发了,唉!”
      林琅也跟着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声,把手伸到无涯面前,说道:“前辈您看,我不学医也掉头发,迟早要秃的,不如秃得值一点。”
      无涯嘴角抽了抽,思索着应对之词的时候,听得林琅又开口道:“前辈,我天赋很好的,之前阿娘教我背过《内经》,《灵枢》篇和《素问》篇我都会背,《难经》也会一点,我可以背给您听。”
      无涯有些动容,于医术上有天赋的确实不多见,这孩子之前从未想过追求岐黄之道,却学了一些理论。
      林琅见有些效果,决定动之以情,再加一把火,说道:“前辈您是知道的,阿娘体弱多病,我为人子女,见母亲久病缠身实在心如刀割,恨不能替母受罪,心想着若是自己会医术,或能救回母亲也未可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也是久闻前辈大名,恳请授业一二。”
      一番话行云流水地说下来且不带磕巴,林琅觉得自己是前世没机会胡说八道,如今说了个够本。
      如此半个时辰后,无涯有些不知道手里这碗拜师茶是个什么味道。
      林琅十分善解人意道:“师父若是不喜欢姑娘,我可以办成男孩子的。”
      无涯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必。”末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会做饭吗?”
      林琅点头,“会做一些吃食的。”前世在云深不知处因饭菜实在寡淡无味,林琅总会自己做一些糕饼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无涯登时松了口气,看来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徒弟。这口气一松下来,猛地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琅也是一惊,她幼时多病,而母亲的家乡有一个说法,体弱的孩子容易被鬼怪相中,要带她回去作伴,孩子夜间若听到有人唤她,应声或是啼哭,就算是答应了鬼怪,只需几日便断了气。唯一破解的法子就是不给孩子取名,这样,鬼怪来了不知如何叫她,便找不上她了。荒诞不经的传闻,母亲过于疼惜自己女儿竟相信了,是以至今没给她取名字。
      “琅”这个字都是前世到了云深不知处才取的,依稀记得那日青蘅君唤她去了寒室,对她道:“哪能因为是女孩就不取名字呢,我给你拟了几个字,你看看哪个好,我不会取名字,好在林家的下一辈从玉字,带玉字的多是好字,不然真的难倒我了。”
      那时她看了一会,指了指“琅”字,说道:“既说要好的,便选一个‘好‘吧,良者,善也,母亲也常说千言万行不过一个‘好‘。”
      林琅还在出神,便看到无涯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没取名字?”
      林琅点头。
      无涯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抓着脑袋急道:“啷个办,我不会取名字。”
      孩子的名字,多是承载了许多含义,有父母的期许,也有给孩子的祝福,也有别的意思,例如林琅的父亲林躞,彼时他祖父大笔一挥定了“躞”字,满月宴时众宾客问他这字何解,祖父道:“无解,让他多认识个生僻字而已。”
      满座鸦雀无声,到最后还是蓝宗主说了一句“躞,轴心也,好字”打了个圆场。
      不知为何,林琅忽然之间不大想用这个“琅”字,人生在世,哪能万事都好,思索片刻,道:“羲字如何?”
      无涯回头,“晨曦的‘曦‘?”
      林琅站直了身子,道:“晨曦的‘曦‘去掉‘日‘字,伏羲的‘羲‘。”
      无涯有一瞬间的失神,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终是说了一句,“挺好的,不过你应该从玉字辈吧?”
      林琅…现在应该是林羲了,说道:“从不从没什么要紧的,林家早没了,我已是自由身。”
      无涯看了她一会,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你老气横秋的。”
      林羲说道:“不是错觉。”
      无涯:“……”
      待无涯离开后,林羲暗自出了会神,不知为何,那个时候,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字便是“曦”字,可他知道,曦臣是他的字,鬼使神差地改成了“羲”,许是那一瞬间,真的是因为入骨太深了吧。
      君字入我名,奈何已无光。
      不过,也没人挑的出什么毛病,林羲想到这,不由得笑了笑,蓝涣取字要六年后呢,并非窃字呀。
      时至深夜,林羲辗转难眠,便起身收拾行囊,她在洛阳期间生活拮据,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很多都承载了自己太多的记忆。
      看着这些多年未见的东西,不由得心头泛酸。
      林羲打开了一扇橱柜,拾掇了几件还能上身的衣衫,无意间看到里头放着一只盒子,心头一动,似乎不曾见过,便取了出来。
      打开时才发现是林氏的布阵图册,各个仙门世家都有自己所长,如姑苏蓝氏擅音律,临安林氏长布阵。
      有几本小册子林羲至今都有印象,是母亲之前教过她的几个简单的阵法,并非修真界常用的阵,只是打基础罢了,易学易懂。有些林羲也没见过,原因也简单,母亲能力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的阵法交给她,她也并不十分喜欢,母亲不提,她也不深学,且她到了云深不知处后便把这些册子拿来压了箱底。
      林羲想到自己重生前的那个梦境,思索着两者之间会否有联系,重生这种事,怕是出去说给谁听都没法相信。她能重生,别人为何不能?重生的起因又是什么?是偶然还是有人蓄意为之?若是有人蓄意而为,动因又是什么?疑虑一出苗头便如藤蔓般疯长起来,林羲将自己拉回现实,想着自己既然是当事人,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调查清楚为好,毕竟也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天底下哪有免费的饭食可吃的。
      翻看间,有一只卷轴似乎被人下了封印,林羲一时没看出来是何咒,但知必然是十分紧要的东西,便一并收进了乾坤袋。
      在屋里翻翻拣拣不知多久,日头已经出来,微弱的晨曦照进屋内,林羲觉得一瞬间的恍然,迎着日光看向远处,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不成调的曲子,林羲听了听,似是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曲子,直到有小姑娘跟着那调子一拍一拍得唱着: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林羲轻笑着想,原来是《诀别诗》。
      无涯刚起身,走到井边打水抹了把脸,道:“一丁点小伢子懂什么。”
      林羲笑道:“的确不懂,兴许唱着唱着就懂了,谁知道呢?”
      无涯的眼神说不尽的鄙视,待转过头时,林羲愣愣地说道:“师父你的脸……?”
      无涯拿袖子擦擦脸,道:“怎么了,好歹我也是修仙的,花点灵力维持容貌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的无涯和昨日完全是两张脸,昨日那张脸胡子灰白,略显沧桑,今日却完完全全是个弱冠之龄的白净少年,若非刚才背对着她,林羲靠声音先入为主,怕是根本认不出来。
      林羲疑惑道:“那你之前为何是那副样子?”
      无涯本想捋两下胡子,忽然想起胡子已经摘了,尴尬了一瞬,掷地有声道:“好歹我也是你母亲的长辈,自然得老成些,再说了,我这幅样子在你家进进出出,邻里多少闲言碎语都不够说!”说完摸了摸下巴,连着贴了这么久的胡子是真的难受!
      林羲了然。
      无涯牵了马过来,说道:“走吧,去商丘找你师兄。”
      林羲看了看远方的牧童,他依旧吹着那支曲子,应声跟上。
      蓝曦臣,此生别过,我不扰你,这一世你应该会过得更好些吧。
      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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